第1204节

  “他怎么了?”封德有些慌神,立刻朝身旁的保镖道,“还不上去把人带下来。”
  保镖们立刻往前冲去。
  比特在楼梯上方停住脚步,人面向大家,双手按在扶栏上,“不要过来,我讲几句就好。”
  闻言,宫欧朝保镖们竖起手,示意他们不要妄动。
  “你给我下来!”乔治不满的声音在会场中响起,他望着自己的儿子,眉头皱得紧紧的。
  比特没有理他,调整着身上的麦克风,就这样缓缓开始讲故事,“从前,有个小孩子出生在大家族里,他的父亲德高望重,他的母亲只是一个女佣,他身上同时流着最高贵和最低贱的鲜血。”
  这故事一听就是他自己的。
  时小念蹙了蹙眉,有些担心地望着比特,他究竟想干什么?
  记者们疯狂地拍摄,只见比特一边说一边往楼上走去,“小的时候,这孩子不懂这些,他贪恋母亲在床上拥抱他的温度,母亲做的食物,后来母亲不见了,他开始把希冀的目光投到父亲身上,父亲看向他的眼神永远只有轻蔑、嘲笑、厌弃。”
  他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来,太过清晰,清晰得震人。
  时小念抿紧嘴唇,他说这些做什么,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伤疤揭在众人面前。
  乔治显然不悦比特做这些,吩咐身边的保镖去把人拦下来。
  宫欧黑眸淡淡一扫,便命人拦下兰开斯特的人,有些挑衅地看向乔治,“你的儿子连言论自由的权利都没有?你不给,我给。”
  “宫先生,这是我的家事,与你无关。”乔治握紧的拳头摁在会桌上。
  宫欧嘲弄地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站在那里望向比特。
  比特已经走到二楼上,绕着走廊在慢慢地走,还在不停地讲述着他的故事,“每一次,这孩子深受家族内排挤欺侮的时候,他就想他做错了什么?被生下来不是他的问题,血统不是他能决定的,他的努力没有人看到,他的逆来顺受没有人看到,他生活在无法安稳的环境中,受着一个又一个的白眼,嗯,这些都是从他3岁那年开始的。”
  听着比特用一种好笑的口吻说着这些话,时小念难受得不行,鼻子酸涩,恨不得立刻将比特从楼上拉下来。
  别再自揭伤疤了,别再继续。
  可比特听不到她的心里话,从走廊转过一圈,在被大量人包围的伊妮德身前停了停脚步,然后继续往三楼上走去,边走边笑着道,“孩子在白眼中渐渐长大,父亲的非打即骂让他产生了一种更加自虐的心理,一定是他不够优秀,如果他优秀,父亲一定能正视他的存在,于是他更加努力地表现自己,哪怕每次遭受的还是种厌恶和嘲讽。”
  时小念的眉头蹙得紧紧的,她望向伊妮德。
  伊妮德的身后是兰开斯特的保镖,同时也被宫家的保镖拦着,让她不能去跟随自己的儿子。
  她站在那里,一双手紧紧握着前面的栏杆,看不清楚她脸上的情绪。
  “……”时小念咬了咬唇,和身旁的封德道,“我有些担心比特,还是派人偷偷跟着他吧。”
  她根本不知道比特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我知道了。”封德点头。
  比特走上三楼,然后接着往下说,“他努力啊努力,努力得想被人看见,想被人重视,说重视太严重了,只要一个善意的眼神就够,可他16岁了啊,怎么还是没有得到呢?”
  比特全程都在用讲一个笑话的语气说的,但每个字都透着说不出的悲凉,那些记者都陆陆续续地放下手中的摄像机,神情复杂地望着这个少年。
  “他在想是不是得等到17岁、18岁呢?”比特说道,走到会桌的正上方处停下来,双手按在栏杆上,重重地笑了一声,“呵,其实不用,16岁他就明白所有的事情了。”
  “……”
  “所有无法理解的事情其实答案特别简单。”比特站在那里笑着说道,“父亲厌恶他,就是厌恶他,根本没有把他当人看过,更别说当个儿子了。”
  “……”
  “母亲为什么在他年纪那么小的时候不见了,因为也不爱他啊,就这么简单。”比特摊了摊手,“还去替父母找什么理由呢?”
  时小念顿时呆在那里。
  第1065章 比特跳楼
  比特居然说出这样的话,他……已经知道全部的真相了?
  时小念咬唇,再三思考,难道是她和伊妮德或是宫欧谈的时候被他偷听到了?那他这些天的闷闷不乐、心事重重不是因为伊妮德自杀,而是知道自己只是一个被利用的存在,父母从来没有当他重要过。
  她抬眸,对上宫欧的视线,时小念比划了一下手势,示意他自己很担心。
  宫欧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时小念点点头,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抬头往三楼望去。
  比特站在那里,任由大家拍摄着,他笑着,笑得那么无谓,“你们见过父亲一次次侮辱孩子是为了让离开的母亲动容,是为了让母亲回归吗?你们见过母亲不回归就是为了父亲高高在上的地位稳固如山吗?”
  “……”
  “这孩子看着母亲一次次自杀,就是为了保全父亲,可孩子被虐待得人格偏差,被排挤得无处容身的时候,她不曾回过头。”
  “……”
  “这孩子很幸运,他见到了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爱情,伟大到连孩子在他们眼里是连狗都不如。”比特又笑了,笑得很大声。
  笑声在音响里传来,刺激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说到这里,很多媒体已经猜到比特讲述的就是自己的故事,纷纷开始在手机或平板电脑上码字,准备第一时间交出新闻。
  时小念听得心疼,她往二楼上望去,只见没有自由的伊妮德站在那里,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那动作时小念分析不出来是羞愧还是难过。
  “你到底还想讲到什么时候?别胡闹,给我下来!”乔治终于忍不住,拿起会桌上的麦克风厉声说道。
  比特连看他都没看一眼,继续站在那里说道,“曾经有一个人告诉我,这世界上只有一种职业不需要学习、考试就可以获得工作资格的,那就是父母。”
  是宫欧说过的话。
  透析这句话,每个字都听着分外悲凉。
  全场鸦雀无声。
  比特站在3层之上,手拍了拍面前的栏杆,然后站直身体,调整着身上的麦克风,低头望着所有人,一字一字道,“谢谢你们,让我知道我不仅从出生就是个多余的存在,还是个怎么维系都维系不了你们伟大爱情的无用工具,我对不起你们。”
  时小念嘴唇抿得紧紧的。
  他这是要将乔治的嘴脸公布于天下么,只是报复吗?为什么她这么不安。
  这话一出,她听到身后有记者在窃窃私语。
  “说的真是乔治。”
  “这个我倒是知道一点皮毛,据说他不是乔治妻子所生,一向被乔治看不起,很可怜的一个孩子。”
  “那他说的母亲是谁啊?”
  “不知道,但听起来他这些年受的苦很多,看来不是生在大家族就过得好啊,赶紧写下来吧,这次兰开斯特真是给了全世界两个大料。”
  时小念只能听着,阻止不了他们。
  “我对不起你们,我活了16年都没能成为你们在一起的纽带,真是抱歉。”
  比特还在楼上说着话,声音忽然变得锐利起来,充斥着恨意,“我也憎恨你们,恨到真想杀了你们,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凭什么受你们的摆布?凭什么一次次侮辱我,凭什么一次次放弃我?凭什么生下我却对我一点爱都没有?啊,对了,我是你们生的,不是你们,我连恨你们的机会都不会有。可我要这样的生命又有什么用?”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一个16岁的少年说到杀父母,怎么都是震惊的。
  时小念呆呆地睁大眼睛,整个人越来越慌,一只眼睛突然跳动起来,她忍不住冲到会桌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起一个麦克风,打断比特的话。
  “比特,你还有我。”时小念不知道说些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这一刻她只想把比特拉到身旁。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比特在自己身边一切就好了。
  她害怕,也不知道害怕些什么。
  比特站在三楼,朝她看过来,距离太远,时小念望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用力地握住麦克风,声音有些微颤地说道,“你还有宫欧,有小南瓜,宫曜和宫葵一直在期待见到你呢,他们画了很多画要送给你做见面礼。”
  闻言,比特站在那里沉默了,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比特才慢慢开口,“我怕我不能跟你们回去了……”
  “为什么?”
  时小念问道,声音泄露出担忧和恐惧。
  “因为我真的很恨。”比特说道,“每个夜晚,我都会突然涌起一种冲动,拿把刀把我的母亲给杀了。”
  “……”
  时小念咬唇,害怕地望着站得极高的他。
  “可我下不去手,把他们杀了又怎么样,我的恨还是不会少。”比特笑了一声,有些疯狂地说道,“所以我想了最好的一种报复方式,我也能彻底解脱。”
  什么、什么方式能彻底解脱?
  时小念呆住,双腿突然开始发软。
  宫欧拿出手机,迅速在屏幕上按下几个键,只见几个保镖忽然出现在比特的身边,正悄无声息地朝他靠过去。
  时小念紧张地望着,正等着保镖们将比特拉住,比特却突然抬起腿一脚踩上栏杆,整个人都站到了栏杆之上。
  “啊——”
  全场响起一片尖叫声。
  麦克风从时小念的手中掉落下来,她几乎站不住。
  乔治也彻底呆在那里,没有人发现二楼上的伊妮德此刻挣脱开保镖们的控制,不顾一切地朝三楼跑去。
  比特站在栏杆上,保镖们不敢随便去动他,他像是个无所畏惧的孩子,踩着栏杆一点一点移动,所有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尖叫声此起彼伏。
  “我知道你们都在拍摄。”比特一字一字说道,“乔治、伊妮德,你们听好了,我现在就把这条你们没在意过的命还给你们!你们不要指望能在一起相守相依,我死后的灵魂会生生世世诅咒你们!”
  “抓住他!”宫欧当机立断地喝了一声。
  保镖们接受指令立刻全部朝比特扑过去,伊妮德已经冲到三楼上,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比特!”
  比特将身上别的麦克风随手一扔,然后张开双手,毫不犹豫地往下跳去。
  伊妮德当即昏倒在地上。
  “不要!”
  时小念大喊起来,宫欧和身旁的保镖们不约而同地冲向前,像放慢的电影镜头,时小念望着比特一点一点坠下,她甚至能看到比特脸上解脱的笑容。
  这个少年期盼了16年的亲情,最后被狠狠地甩了一巴掌,于是他选择最决绝的方式报复,报复本该最爱他的两个人。
  在一大片的尖叫声中,比特重重地坠下,没有血溅当场的画面,宫欧和保镖们拦了一把,拦得有人痛叫一声,有人被撞得倒在地上。
  时小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好像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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