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节

  她没有理会这个评价,目光静静看着陇青梅:“都到这时候了,能让我死的再明白些么?你手里的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一个问题,成功让房间气氛沉寂。
  很久很久,都没有人说话。
  陇青梅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视线从阮苓苓滑到裴明榛身上:“裴大人今夜略让人失望啊,连尊夫人的问题都回答不了,还要来问我?”
  裴明榛从走进房间话就很少,到现在仍然很安静,并没接陇青梅的话茬。
  陇青梅眸底闪过一丝得意,却也不想再多说提醒,因为她知道,这个人很聪明。
  “我也不是什么都说谎的,有件事是真的,”她看着阮苓苓,神情从漫不经心变慢慢的不再那么平静,再到夹杂着怒气,“我有个心上人,资质出众,品格高尚,对我也很好,只他是寒门,我二人身份不同,不管如何心意相通,都不能走到一起……凭什么你们就可以在一起?阮苓苓你没有父母,没有兄弟,连个族人都没有,就是个破落户,凭什么你这样的都有人要,换了我们就不行?只因为你和裴明榛家世好的是他,是男人,我和他家世好的是我,女人就没有决定权么?”
  “我就是看你不顺眼,阮苓苓,世间没有比你更讨厌的人,我巴不得裴明榛不要你,你二人天各一方,这辈子都再也见不着面!你的确聪明,有些话也刺痛了我,害我漏了点东西,不过这样也好,我正好可以将计就计诱你把我想要的东西给我……”
  陇青梅晃了晃手里的纸:“这不,只要我想要,就会得到,不管是这些东西,还是……”
  那个他!
  阮苓苓冷笑:“那你做这件事,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可是和你家中长辈谈了笔交易?”
  陇青梅盯着她,没有说话。
  阮苓苓冷笑一声:“比如做好这件事,就能跟那个人在一起?”
  陇青梅还是没说话,只微笑低头,温柔的看着手中纸张,就想隔着这几张纸,看着她的心上人,表情慵懒而惬意。
  阮苓苓心有所感,看了裴明榛一眼。
  裴明榛捏了捏她的手,以示鼓励。
  阮苓苓便又继续:“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你替你家里做成这件事,家中长辈便不计前嫌,答应你选人出嫁的要求。你本身已经嫁过人,不管裴家休妻还是你自请合离,回到陇家都已是弃妇,再成亲配人条件自可以降低……届时你便可以带着丰厚的嫁妆,去找那个人……所以你从头到尾从没想过要融入裴家,也没打算在这里过一辈子,更不会跟裴明伦圆房,因为你早知道,你是要走的!”
  至于那些对裴明伦仕途官场的帮扶,对方氏的承诺,都只是为了在这个家里待的舒服些,任务完成的快一些,也让别人戒心低一些。
  要这份名单的,并不是陇青梅自己,而是陇家!
  而陇家……现在当家的家主,是陇青梅的伯父。
  阮苓苓于是再次试探:“除了嫁妆,你伯父还应了你什么?”
  所有这些话,陇青梅都没否认,只是盯着阮苓苓,语气冰冷:“事到如今,你已是手下败将,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不如好好顾一顾自己,想一想接下来的事,家里中馈你不想要么?明日怎么跟方氏杠?”
  对阮苓苓的问题,避而不谈。
  显然刚刚的怒气很控制的消化掉了,十分理智。
  阮苓苓运了运气,没继续跟她杠,而是委屈的拽了拽裴明榛袖子:“夫君,她欺负我。”
  裴明榛就当着陇青梅的面,俯身就亲了阮苓苓一口:“阮阮乖,你要可怜可怜人家,毕竟她最想要的,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你就不一样了,为夫永远站在你身后,绝不叫你受委屈。”
  陇青梅:!!!!
  她的眼要瞎了!
  心脏也是,咣咣往外流血,她讨厌这种画面,也好羡慕,她想和她的良人也这样……什么叫没机会了,你们才没机会,你们这么欺负人,当心出门就被雷劈死!
  她恨的眼珠子通红,阮苓苓那死贱人还不知羞,没推开男人不说,还伸手抱住了裴明榛,在人肩上蹭了蹭,乖乖巧巧的“嗯”了一声,跟小猫似的。
  这一刻陇青梅想杀了阮苓苓的心都有了!嗯个屁!再装嫩装乖你也变不成小猫咪,少恶心人了!
  可裴明榛似乎就吃这一套,不但没看出这贱人的本质,眼神反而更温柔了!
  陇青梅最讨厌这种矫揉造作的真情流露,最不能受这样的刺激,偏偏这两个人一直在刺激她!
  “你们知道什么!少在这里扎我的眼,我告诉你们,我回去就和他成亲,以后会比你们幸福一万倍!我明天就回去!明天就成亲!”
  裴明榛微微一笑,明明如君子般温润,却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残忍:“李淮是吧?你确定你回去真能看到,真的能和他在一起?”
  陇青梅震惊:“你……你为什么会知道!”
  裴明榛:“我知道的不仅这些,还有更多,倒是你,敢知道么?”
  陇青梅摇着头,脸色大变:“不,你不可能知道……不可能……”
  裴明榛淡定的拿出了一样东西,一根木簪。
  李淮最惯用的东西,别人认不出来,陇青梅却识得,当下就受不了了:“不,不可能,我父亲答应过我的,不可能——你到底做了什么!”
  阮苓苓立刻明白了,和裴明榛对了个眼色,所以陇青梅背后的人不是什么伯父,是她父亲!陇家现任家主,可能就是个幌子,真正主事的人,隐在背后的人是陇庆梅的父亲!
  这一点弄明白,接下来的重点也就有了方向……
  陇青梅狠狠盯着裴明榛手里的木簪,咬牙切齿:“你以为你们就能过的舒服?我告诉你们,就算我走了,眉儿也不会走!被你裴明榛看光了身子,已经不干净,她又是个惜名声重贞洁的,我不带她回家,陇家也不来接,松涛轩再不纳了她,你猜她会怎么样?”
  阮苓苓心里咯噔一声,她会寻死!
  陇青梅得意大笑:“我就是走了,也要恶心你们一辈子!”
  她趁裴明榛和阮苓苓注意力转移,一个闪身,挪到了窗边,从窗子翻了出去!
  松涛轩的暗侍自然和她的人打了起来,最终‘势均力敌’,动静越来越大,没办法,只好放了她离开。
  陇青梅心中庆幸,低头看着手里纸张,还好裴明榛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不然今夜她怕是走不了。
  房间内,裴明榛揉了揉小姑娘的头:“放心,有办法处理。”
  阮苓苓抿着唇:“那眉儿要寻死怎么办?”
  她是新妇,嫁进来才几天,不想落下个妨妇名声,更不想裴明榛的名字时时和那女人挂在一起,不管以哪种方式,有没有事实!
  裴明榛眸内闪过思索:“寻死……也可以让她死在外面。”
  阮苓苓立刻制止裴明榛,心内豪情万丈:“不,你别动手,放着我来!”
  她就不信了,想不出办法治这个眉儿!她可是经过宫中嬷嬷亲自教导,马上要掌理中馈,做裴家宗妇的人,这点小事都处理不了怎么行!
  见小姑娘立刻重拾精神,信心满满,裴明榛唇角微扬:“好,都照夫人意思。”
  总之有他兜着,没做好也不要紧。
  随着陇青梅离开,房间所有人撤出去,四周安静无声。
  东边的火已经灭了,整个裴家从嘈杂慢慢变得安静,气氛也跟着轻松了下来。
  阮苓苓更不着急了,也没有任何睡意,忍了忍还是忍不住,拉住裴明榛的手晃了晃:“你好聪明呀,怎么猜到陇青梅是装的?我天天同她打交道都没看出来。”
  裴明榛笑着捏住妻子小手:“夫人聪慧,无须妄自菲薄,没看出来,是陇青梅演的太真。”
  阮苓苓虚心讨教:“怎么说?”
  裴明榛:“若一个人表现出来的任何东西都是装的,反倒容易看出来,可陇青梅对你我感情的嫉妒是真的,每每见到你心内的不甘和眼红也是真的,真假掺半,比全假更像真的,所以你才没看出来。”
  他能看出来,是因为和太多太多的假面人打过交道,有了心得。
  阮苓苓只想夸一夸这个她喜欢的男人,并没有很想要答案,认真看着裴明榛叮嘱:“一直以为是陇青梅背后的人是她的家主伯父,没想到是她亲爹,藏的好深……这家人图谋不轨,你以后要小心。”
  裴明榛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嗯。”
  阮苓苓又问:“让陇青梅拿走的那份名单……不会有问题吧?”
  名单是假的。裴明榛这个大尾巴狼,心思深的很,不确定陇青梅到底想要什么东西,就教她钓鱼,找出线索,把这样东西找出来;不知道找出来的四页纸怎么破解,就教她继续试探陇青梅,把破解方法找出来;弄明白是一份名单了,又暗暗蛰伏,悄悄在别处各种找线索,更加深刻的了解这是一样什么样的名单,牵连着什么,影响着什么……
  最终,才慎而又慎的编了一份新的,让阮苓苓给陇青梅一点甜头,勾起她的兴趣,最后再引君入瓮,就是今夜这一场戏了。
  陇青梅在找这份名单,如果不给,她就会一直找,一直闹,给了,她和她背后的人才会消停,心满意足的继续接下来的计划,裴明榛才好继续跟踪,顺藤摸瓜,找到最终源头。
  当然这一串环环相扣的局很有难度,裴明榛只能做计做局,不好亲自出面,后宅的戏份,只能阮苓苓牵头,在陇青梅嘴里套信息并不是说两句话那么容易,拿到四页含义深刻的纸也是撞大运,裴明榛要‘欺负’阮苓苓,阮苓苓不小心碰掉一本厚厚的书方才……算是上天眷顾。
  可裴明榛这心眼,阮苓苓也是服了,就在刚刚,这大尾巴狼还在演戏!
  之前为免打草惊蛇,引起对方疑虑,她们并没有关注陇青梅的行动,不知道她会放火,只知道照计划,她差不多该动了,这种对峙局面,这些话,甚至故意秀的恩爱,都是裴明榛和阮苓苓事先说好的。
  裴明榛的说法是,陇青梅并非暴躁易怒,实则有点脑子,她对外隐瞒了很多东西,包括性格。但她有一点藏不住,就是对感情的向往,她渴望一份真情,也明明有机会,距离很近很近,唾手可得就是得不到,见别人已经得到,就会又恨又妒,控制不住的不舒服,这一点可以刺激她。
  人受了刺激,就会容易露马脚,尤其是自认成功的那一刻,会有得意炫耀的心理,陇青梅一定会漏点东西出来。
  陇青梅背后有人是一定的,可能是娘家,也可能是别的,他们找来找去不方便,还很麻烦,陇家内情不好打探,放探子也需要时间,不如让陇青梅之剑交待,结果不就能出来了?
  果然,幕后主使是她父亲,而非大伯。
  接下来他只管跟踪,看这份名单落点会在哪里,陇青梅的父亲用它来联络谁,怎么行事就好。
  “当然。”
  裴明榛握着阮苓苓的手,送到唇前亲了一口:“你夫君做事,什么时候出过纰漏?”
  阮苓苓摇了摇头:“没有。”
  以上所有计划,除了有关朝政的部分,裴明榛都没有瞒着她,假名单上的名字,她并没有刻意解密,也不认识这些人,但她知道,这些名字,有的也在真名单上,裴明榛故意放上去,大概是接下来查办重点对象,只是没有证据,这件事过后,证据就足了;有的可能是裴明榛的自己人,到时可配合陇青梅父亲演戏,探一探对方的底,看到底这冰山一角有多大,截取信息以为我用……
  大佬心思深不可测,记忆力厉害到离谱,三心二意绝不是问题,本身聪明老辣,又是老天的亲儿子,怎么会做不成事?
  阮苓苓立刻不再担心,又问起陇青梅:“她刚刚已经拿到了东西,没立刻走掉,真的只是走不了?”
  明明有短笛能招来帮手,为什么还要等她和裴明榛出现?
  裴明榛想了想,道:“大约是不甘心吧。”
  阮苓苓:“不甘心?”
  “还有,就算叫来帮手,也敌不过我的人,”裴明榛眼梢微垂,细细把玩阮苓苓的手指,神情闲适轻松,“她总要和咱们见一面,确认最后结果的。”
  阮苓苓就懂了:“所以……她刚刚也有装的成分?”
  裴明榛颌首:“夫人聪慧。”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想做一件大事时,尤其是非常重要的大事,需要用特殊手段才能完成的,如果一切完成的太顺利,就会有疑心,怀疑是不是别人知道了,是不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是不是落入了别人的局里,可一旦危险重重,磨难重重,拼尽所有努力方才成功,便不会有任何怀疑。
  今日陇青梅的局安排的很稳,可真要叫她不知不觉的走了,就算她不怀疑,回到陇家和父亲一说,她父亲也一定会怀疑。所以裴明榛安排人拦住了她。
  陇青梅被高手拦住,心里定会咯噔一下,不确定裴明榛和阮苓苓知道多少,就会想留下来试探一二,彼此试探了,确定了,才会真的放心。陇青梅不这样来一场,裴明榛也不好放她走,她走的曲折危险,最后顺利,方才合乎情理,陇家也生不出不好的猜测,继而不会提防裴明榛。
  阮苓苓感觉有点累,不知道陇青梅怎么想,此一遭过后,是否还认识真正的自己?装的多了,会不会变成本性的一部分?
  “她的情人……你说的那个李淮的,你对他做了什么?”
  裴明榛眼梢微眯,眸底荡出一抹浅笑:“夫人觉得呢?我对他做了什么?”
  阮苓苓想了想,问:“那李淮是个什么样的人?真是女子梦寐以求的良人么?”
  裴明榛:“夫人聪慧。”
  问到了点子上。
  阮苓苓一看就知道这男人在卖关子,再细看他的表情,猛然悟了:“你什么也没做对不对?那李淮……可是品性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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