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古有庄周梦蝶,或许她只是一只迷梦的蝴蝶。
  然而,她满心的怀疑,在看到自己的眼睛时尽皆消失。
  那不是一个十二岁小姑娘的眼睛,里面沉淀了太多东西,不复清澈纯稚。
  所以,她其实还是回来了。
  然而,她心里同样还有曾经的自己,因此才总是失常。
  夜色深沉,天际慢慢起了黑云,挡住银白月光,稀疏的星子点缀在夜空中,显得格外寥落。
  梳洗过后,姚青在窗前站了许久,直到满身冷意,才回了床-上,想着今晚的沈惟铮。
  比起被轻薄的她,她相信,做出这些的沈惟铮,该有的困扰绝不会比她少。
  无论如何,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嫁给沈惟铮,她未来会嫁的那个人,只会满心满眼都是她。
  如果没有那个人,她宁愿不嫁,都不要再辛苦劳累的做一个贤良佳妇。
  第11章
  宣平侯府四房沈蕾的好友聚会,终于在一个春风送暖的晴好天气如期举行了。
  作为回京之后第一次和闺秀们的交际,沈蕾做足了准备,不止林氏给予了有力支持,处处精致用心,就连手头不太宽裕的沈四爷都私下里给女儿塞了些花用的私房钱。
  收到钱时,沈蕾好气又好笑,但看着满腔慈爱的父亲,她只得沉默下来,好心隐瞒下了两人之间的小秘密。
  或许是因为双亲如临大敌的慎重,以及近日里对她婚事的思量,重归京城社交圈的沈蕾一时间也不免有些紧张起来。
  只是,这紧张的情绪没持续两日,就在自家小表妹的出众表现里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她一直都知道自家小表妹聪颖早熟心有成算,但这遭筹备聚会期间,看着本来跟在她身边学习练手的小表妹井井有条的操持一切,甚至润物细无声的帮她查缺补漏,那种感受更是深刻。
  “晚晚,这次真是多谢你了,不然一切不会这些顺利。”沈蕾满心感叹,揉了揉小表妹脸颊,满心的疼惜爱娇。
  虽然小表妹不爱撒娇,平日里总是摆出一副故作老成的模样,但这样知礼识趣的姿态只会更让人心疼。
  若非从前在那个家里吃多了苦楚,哪能锤炼出来这番本事,只能说,幸好早日出了姚家那个虎狼窝。
  姚青一脸无奈的任由自家表姐“疼爱”,“都是一家人,表姐还和我客气。”
  两姐妹说说笑笑,花园里,沈蕾邀请的客人们陆续到场。
  正值春日,花园里百花争艳,绿意融融,被装饰一新的凉亭水榭里,薄纱随风轻扬,浅浅淡淡的氤氲香气慢慢从香炉里逸散开来。
  应邀的几位闺秀是沈蕾未出京时还算相熟的几位,有些是沈家的姻亲,有些则是沈四爷的同僚,大家彼此平日里也有交际,今日见了面,说说笑笑好不自在。
  沈蕾作为主人,在场中周旋,热情好客的应对这些久未相见的闺秀们。
  倒是那位几次三番送帖子上门的原平伯府杨三小姐独坐一旁,似是在欣赏春光,和几位姑娘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姚青最后过了一遍手上的事,让人盯好厨房那边别出纰漏,这才姗姗来迟同自家表姐会合。
  水榭里很热闹,女孩子的莺声燕语娇俏清脆,让人听了心情都轻快几分,看着自家表姐的笑脸,她很是心满意足。
  “表妹快来,我给你介绍几位姐姐。”沈蕾声音清脆的招呼自家辛劳了许久的可爱小表妹。
  姚青被表姐挽着手臂,刚走到近前,隐约看到几张熟悉的脸,就被突然钉在身上的冰凉刺骨视线蜇得看了过去。
  是个极为陌生的女孩子,之前从未见过,容貌富贵艳-丽,仿若一朵富贵牡丹,实打实的美人坯子,然而,这个女孩子看她的神情却不大和善,甚至隐隐有几分针对与恶意。
  压下心底疑惑,姚青听自家表姐一个个介绍在座的闺秀们。
  “这位是翰林院学士卢大人家的三小姐,你叫卢三姐姐就好。”
  “这位是太仆寺卿家的……”
  ……
  姚青一圈儿人叫下来,既有文臣也有武官,还有勋贵,七八个姑娘身份有高有低,有嫡有庶,有热情有冷淡,但总体而言,大家还算给面子,不管是客套也好还是真心交好也罢,都给了见面礼。
  最后,沈蕾带她见的,就是之前那位富贵美人。
  看着身前那满身富贵气派的原平伯府杨婉,沈蕾轻轻捏了捏自家表妹肩膀,“小表妹,这位是原平伯府的三姑娘,你可叫一声杨三姐姐。”
  沈蕾不是笨人,对于这位“纠缠不休”的杨三小姐心里一早就有打算,如今见到真人,交际间不忘关注,自然发觉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
  本来以为是冲着大哥来的,但今日仔细一看,却好似是对自家小表妹感兴趣?
  看着对方紧盯着小表妹的灼灼眼神,沈蕾微微皱眉。
  姚青姿态从容的向人行礼,带着这个年纪女孩子特有的羞涩腼腆,开口叫人,“杨三姐姐。”
  自从见到人后,杨婉就将人打量了个遍,这会儿面露笑容,不复之前矜持高傲,伸手将人扶了起来,重重的握了一下姚青的手,“不愧是江南闺秀,果真是养在水乡的姑娘,招人疼爱。”
  她接过身旁丫头递来的荷包,放到姚青手里,“见面礼,给妹妹玩的,我一直呆在京里,从未去过江南,听说那里风景极好,等日后有空了,我请妹妹上门说话,还望不要推辞才好。”
  “多谢杨三姑娘厚爱,若三姑娘不嫌弃,到时候我定带着表妹上门叨扰。”沈蕾接话,免了自家表妹烦忧。
  她觉得这位杨三姑娘看人的眼神很怪异,不想表妹和她太过亲近,因此只三两句带过,带着人离开了。
  今日的聚会自家筹备得用心,前来赴宴的姑娘们又都给面子,如果不是有杨婉这个意外,气氛可谓是极好。
  沈蕾同闺秀们联络了感情,话里话外也听了不少京城的八卦与新鲜事,同几个蓄意探听自家大哥行踪与日常的姑娘打了太极,最后在夕阳西下时,强撑着满心疲惫送走了一干娇客。
  “晚晚表妹,过两日我递帖子进府,妹妹若是有空,一定要登门做客,咱们好好聊聊。”
  杨婉扶着丫头的手,看向那矮了自己半头的小姑娘,或许是身高的关系,莫名带出了几分居高临下的味道。
  晚风拂过,带着馥郁花香,姚青羞怯一笑,枝头花朵似的娇俏动人,“多谢三姐姐邀请,若是有空,我定和表姐一起赴约。”
  得了答复的杨婉满意一笑,出门登车回家,然而人刚上马车,侯府侧门就来了几匹骏马,马上的人正是办事归来的沈惟铮。
  眉眼淡漠的俊美公子,一身与春日格格不入的冷傲与孤高,又带着几分富贵乡里熏陶出的世家贵气,无论是外貌也好,气度也罢,都堪称人中龙凤,正是被京里贵女们推崇喜爱的好模样。
  意外见到人,矜持了一整天的富贵美人终于没了之前白日里应对同行闺秀们的冷淡高傲,晚风中,杨婉声音清脆,语带惊喜,“大公子!”
  或许是杨婉的声音太尖细,冷不防吓了姚青一跳,她本来正打算同自家表姐往回走,结果打眼一看,就看到了前几天气到她的冤家。
  看到人,她那张小-脸立刻板了起来,丝毫不见之前的温和笑模样,像是盖了层冰雪,冰冷动人。
  沈惟铮下马将缰绳交给常随,顺着叫人的声音看过去,对上杨婉满是情意与惊喜的眼神,神色淡淡,“杨小姐。”
  这疏远冷漠的态度并未让对方退却,杨婉下了马车,几步走到沈惟铮近前,“许久不见大公子,大公子英姿如昔,不知上次我送大公子的谢礼你喜不喜欢?”
  “杨小姐客气。”沈惟铮微微皱眉,不着痕迹的退开两步,“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谢礼也不用再送了。”
  杨婉双颊绯红,一双眼睛波光盈盈,蕴满了情意,“大公子的举手之劳救了我一命,我若是不记在心里,岂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倒是大公子,品行高洁,让我自惭形秽了。”
  两人在这边你一言我一语的来往,那边沈蕾同姚青看了个热闹。
  沈蕾同自家小表妹咬耳朵,“我还当这位杨三姑娘别有所图呢,谁知道还是图谋大哥,也不知道是什么救命之恩,看这副模样,简直恨不得立刻以身相许,把大哥吃进肚子里去!”
  姚青打了个冷战,摸了摸身上的鸡皮疙瘩,觉得自家表姐说的太对了,“我觉得也是,那位三姑娘都快用眼睛把大公子扒光了。”
  沈蕾看得兴致盎然,一副很想知悉内情的八卦模样,倒是姚青见惯了女人对沈惟铮示好的情形,浑不在意。
  比起在这里看戏,她更想转身回府,毕竟她是当真不想看到沈惟铮那张脸。
  只可惜,沈蕾不放人,拖着她看个不停,直到杨婉依依不舍的上了马车,带着满腔情意离去,两人这才同进家门的沈惟铮对上。
  “大哥。”沈蕾笑得意味深长,“艳福不浅。”
  沈惟铮眉头还皱着,看着自家妹妹,似是有些无奈,“别调皮,进门吧。”
  眼角余光看到低眉垂目的姚青,不大自在的别开眼神,轻咳一声,谁知道对方既不抬眼看人,也不出声招呼,一张小-脸上满是冷淡严肃。
  三人一同往府内走,他没话找话,“听说你今日在府里宴请好友,情况如何?”
  沈蕾这会儿看到自家人,心情不错,心里也不觉得无聊疲惫了,开口同自家大哥说起了白日里的琐事来。
  姚青跟在旁边,不发一语,存在感低微得好似这边没人。
  等三人分道扬镳时,沈惟铮才终于找机会同她说了第一句话,“小表妹今日玩得可好?在府里可还习惯?”
  这话一出,姚青身上落了几道视线,再次见面,她终于舍得抬头,视线同沈惟铮对上,语气平淡,“多谢大公子关心,我很好。”
  落在身上的目光锐利且无法回避,姚青从对方眼里看不到丝毫情绪,只看到一副往日里熟悉极了的疏离傲慢姿态。
  她心绪无波,突然想起白日里那些闺秀和门前看到的那一幕。
  在曾经身为沈惟铮嫡妻的她面前,看着姑娘们争相想要嫁给他这个众人眼中的佳婿,当真有趣。
  从前她还要担心操心,要时时揣摩沈惟铮的心思,现在只用看戏,着实是省心省力。
  以后沈惟铮的这些桃花,只留待他未来妻子操心了。
  姚青面目冷淡姿态疏远,不见半点儿热乎气,在不知内情的沈蕾看来,很是有些不妥,她刚想同大哥描补几句,就见他深深的看了小表妹一眼,转身很快带着人走远。
  等没了其他人,沈蕾带着姚青往回走,低声耳语道,“晚晚你怎么了,怎么对大哥这么冷淡?虽然大哥看起来高傲不好接近,但其实心地很好,有麻烦找他大哥一定会帮忙,你日后呆在府里,和大哥关系好点只会有好处不会有坏处。”
  沈蕾是真将小表妹当做亲妹妹,说话行-事上十分亲近,若非真正将人放在心里,她也不会将话说得这般功利直白。
  姚青知道自家表姐好意,但经过前几天的事,她是真不想给沈惟铮好脸,而且,“表姐,今日的事你也看到了,大公子如今到了婚龄,家里家外盯着的人那么多,我寄居侯府,若是和大公子太亲近,只怕麻烦比好处多。”
  “虽然我现在年纪小,但远着总比近着好,而且我同侯府关系本就疏远,只是姨母的外甥女,说起来和沈家并没什么关系,就算真借势,借的也是姨父的势,大公子那边,现在这样正好。”
  想起侯府里几房的情势和老夫人的心思,沈蕾叹了口气,“你说的也是。”
  “不过,”她话音一转,直接挑明了说话,“晚晚你说这么多,却还是没告诉表姐,为何对大公子态度如此冷淡,就算要保持距离,也不该是这等失礼模样。”
  本想糊弄过去的姚青一下子哑了口,果真任性就要付出代价。
  若是之前忍着些虚与委蛇不漏马脚,这会儿就能得了清静,偏偏她心里那股子脾气压不住也不想压,这不,有了小麻烦。
  看自家表妹沉默不语模样,沈蕾无奈一笑,“好吧,既然你不想说那就不说,但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心里再有小脾气,面上该压着还得压着,到底大哥和别人不同,就算不亲近,但也不能得罪。”
  沈蕾这话说得贴心,足见她心里,姚青比自家大哥更重要,纵然那是她兄长,但平日里来往少,虽然敬重,却不亲近,至于表妹,那是她们四房的家人,和别人不一样。
  姚青挽着自家表姐的手臂,蹭了蹭对方肩膀,语意柔软,“我就知道表姐待我好。”
  “小滑头,这时候知道哄人了,之前倒不见半分手段。”
  姐妹俩慢慢走着,绕过花园回了后院。
  白日里忙碌了一天,姚青晚上睡得早也熟。
  半夜里口渴醒来想喝水时,一睁开眼,却见床前影影绰绰的似乎站了个人。
  半梦半醒间,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等揉完眼清清楚楚的看到那落在幔帐上的影子时,她瞬间倒抽一口冷气,骇了一跳。
  外面那人将所有动静听得清楚,意识到里面的人已醒,干脆利落的抬手撩-开了幔帐,露出了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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