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8节

  52赫兹依然激动，但焦躁已经不见了，它似乎明白，从张子安和这条小船这里得不到答案，它们并不是它的同类。
  小须鲸那边，大概是被世华劝说不要打架。小须鲸本来就是性情温和的动物，被她劝说之后就慢慢四散游走，仅有少部分留下，拾音器传来的声音也趋于平和。
  张子安又看到小须鲸母子，它们没走，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的小船，惬意而舒缓地在海面上翻滚身体。
  至于那头雄鲸，它也留了下来，这是当然的，它还想保留首席护航鲸的头衔呢！
  它引来很多小须鲸，其中有雌有雄，留下来的雄性显然也在觊觎它的目标，远远地围着小须鲸母子绕圈。
  外部矛盾已经解决，下面就是人民内部矛盾了。
  一场雄性之间的求偶之争不可避免。
  对于这些x虫上脑、迫切想脱离单身狗状态、甚至为此不惜一战的雄鲸们，张子安没有半分同情，就让它们狗咬狗吧！
  他见形势已经缓和下来，就通过电话询问道：“世华，你刚才对它们说了什么？”
  “我就是让数量多的那一方不要打架，告诉它们那头大鲸不是坏家伙。”世华在浴缸里抹着汗，刚才千钧一发的关头令她也很紧张，竟然罕见地出了汗，现在身体软绵绵的，有一种快要虚脱的感觉。
  “然后52赫兹，我告诉它，虽然它暂时没有同类，但我能听懂它的话——你知道吗？它其实最想得到的并不是同类，而是能理解它的人，或者其他鲸鱼。”她又补充道，“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张子安若有所悟，之前他们的预估有所偏差，他们一直以为52赫兹想要寻找同类，摆脱孤单的状态，但是其实不太准确。
  很多种类的鲸都是喜欢独来独往的，只有求偶或者繁殖季节才会跟配偶或者子女结伴而行，所以对52赫兹来说，找不到同类虽然很遗憾，但这并不是最遗憾的，最遗憾的是它没有知音——没有生物能听懂它的声音，没有生物能跟它交流。
  小须鲸也习惯独来独往，但它们孤独吗？不，它们随时可以其他同类交流。
  注孤生没什么关系，没有配偶无所谓，无论人类还是自然界，单身狗都多得是，但如果连朋友、敌人、甚至交流的对象都没有，那就很可怕了——就算足不出户的肥宅在网上也有几个狐朋狗友，或者在哪个论坛里以键盘大侠之名称霸一方，用唾沫和用不完的时间淹没一切持异议的对手。
  用最简单的话说，可以孤单，但不能孤独。
  可以形单影只，但不能无人问津，这是孤单和孤独的区别。
  52赫兹是世界上最孤独的鲸鱼，但它不是最孤单的，孤单的鲸鱼有很多。
  世华说完之后，就在电话那边沉默着，不知道在等什么，悠长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张子安清了清嗓子，说道：“世华，谢谢你。”
  “为……为什么突然要谢我？”电话那边的她突然凌乱起来，脸涨红得像是煮熟了的虾。
  “因为你帮助了我，也帮助了52赫兹，阻止了它与小须鲸群之间的一场恶斗，如果不是你的话，今天不知道要死伤多少头鲸。”他郑重地说道：“你做了很了不起的事。”
  “没什么啊……只是一些小事而已……”她不习惯被夸奖，在浴缸里扭怩着身体，愈发不好意思。
  “不，这不是小事，这是很重要的事，所以我要替自己、替52赫兹、替小须鲸谢谢你。”他说道，“另外，我还要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为什么这么婆婆妈妈？有事回来说不行吗？浪费我的电话费……”她小声嘀咕道。
  “世华，我想告诉你，虽然暂时没有其他美人鱼跟你做伴，虽然你被困在浴缸里不能外出，但菲娜、老茶、π、飞玛斯以及其他精灵，包括我在内，我们都能够理解你，你的思想是自由的，这比什么都重要——你也许是孤单的，但你并不孤独。”
  “真……真的吗？”世华嗫嚅着问道。
  “真的，所以你不需要继续幻想那个并不存在的长腿欧巴，我们都知道你是个本性善良的孩子，不需要逃避在童话般的幻想中，不需要将自身的价值寄托在别人身上，也不需要羡慕人类的双腿，因为你就是你，是独一无二的小美人鱼，这世界上的很多事是只有你能做到的。你已经让52赫兹、小须鲸还有我看到你绽放出的芳华，未来一定能够将快乐和幸福带给更多的人们！”
  沉默良久之后，世华突然泣不成声。
  “谢谢……谢谢你们……”
  张子安也不太好意思说这些，但世华的成长和努力他是看在眼里的，她值得接受这些褒奖，毕竟只有经常夸奖孩子，为孩子树立自信，孩子才会心理健康地成长。
  “好啦，那我就不浪费你的电话费了，回家再见！”他说道，然后挂断了电话，熄灭屏幕。
  然而，屏幕却又自动亮了起来。
  【导航精灵】：恭喜！您的美人鱼好感度已提升至友善，正在解锁真名！
  【游戏提示】：宠物属性
  【通称】：美人鱼
  【珍稀度】：史诗/传说级
  【特征】：不愿成龙烧尾去，偏来世间作神仙。惹得群鳞生绮思，纷纷来与伴清眠！
  【解锁来历】：
  美人鱼的传说自古有之，但多以邪恶的海妖形象出现在世人面前，用美色和声音魅惑众生。
  在这些传说中，美人鱼的共同形象是极度美丽，声音柔美至极令人无法抗拒，连古希腊著名英雄俄底修斯为了抗拒美人鱼的歌声，要在耳朵里堵上蜡烛，把自己绑在桅杆上，才能避免心神受到蛊惑而把船驶向礁石。
  在中世纪的教义中，美人鱼如同伊甸园里的蛇一样，是引诱人们堕落的象征。
  自从安徒生写下不朽名篇《海的女儿》，以一己之力彻底扭转了人们关于美人鱼的固有形象。
  在安徒生的笔下，小美人鱼外表美丽、声音动听，拥有完美的外貌，却对心爱的人求之不得，最后以释然的姿态完成了灵魂的升华，催人泪下的故事与小美人鱼痴情一片的真心感动了无数少女，从此风靡于世界，几乎没有人再记得邪恶的海妖。
  安徒生承认，《海的女儿》是他笔下唯一一篇连他自己都感动的童话。
  后来在相隔不远的时期，另一位伟大的作家与艺术家王尔德以《渔夫和他的灵魂》进一步完善了美人鱼的形象，并且赋予美人鱼以歌声吸引鱼群的能力，只是《海的女儿》珠玉在前，王尔德的这篇童话便稍显逊色。
  两位伟大作家的两篇不朽童话，令美人鱼的故事尽人皆知，是无数少女童年时枕边不可或缺的读物。
  在巨大的信仰之力加持下，小美人鱼成为世间的精灵。
  【解锁真名】：安徒生amp;王尔德的至高幻想！
  张子安默默读完屏幕上闪动的字迹，再次熄灭屏幕，长长地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心情也变得更加放松。
  小须鲸母子于冲锋艇旁嬉戏，几头雄性小须鲸在远处的海里拼搏得不亦乐乎，52赫兹在他盯着屏幕的时候已经离开了，不过他知道，它一定还会回来的，这里有能理解它的小美人鱼。
  之前的紧张令他格外疲惫，伸了个懒腰瘫倒在船底，仰望着天空，看着洁白的海鸟于头顶飞过，它们张着翅膀，乘着热气流自由翱翔，像是静止在空气里一样。
  困扰他很久的一个问题终于得到了解答，为何世华的形象与安徒生童话里的形象并不完全相符，为何她拥有召唤海洋生物的能力，因为她是安徒生与王尔德以及无数的神话传说共同创造出来的。
  “好啦，回家吧！”
  他与小须鲸母子挥手告别，启动马达，向岸边的方向驶去。
  第936章 猎杀潜航
  某年，某月，某日。
  某海域。
  洋面之下200米。
  黄昏区。
  在这个深度的水下，阳光如黄昏般阴暗。
  往下看，下面是漆黑一片的深渊。
  往上看，上面如太阳落山之后、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的那一段短暂的幽蓝天空。
  与真正的天空不同的是，这里没有倦鸟还林，偶尔会有一道流线形阴影从很远的头顶上方快速游过，那是浅海里的大型鲨鱼。
  这个深度是至少一半海洋生物无法抵达的，不过在微弱的光线里，仍然有一些东西在悄悄活动。
  呼——
  一道阴影以极快的速度游过，身体反射着黯淡的银光，很少有东西能在海里以这种速度巡游。
  那是一条体长接近两米的成年剑鱼，它顶着形如击剑般的长颌，横行霸道地肆意游动，在这个深度的海洋里，它凭借自己超卓的速度，除了鲨鱼以外几乎没有天敌。
  它的眼睛很大，有网球那么大，分布着大量感光细胞，想在这种程度的光线下捕猎，身体没有一些特异之处是不可能的。
  锋利的长颌，敏锐的视觉，重达数百斤的身体，另外还有百公里以上的短距离冲刺速度，令它获得了傲人的资本，发起狂来像鱼叉一样可怕，甚至拥有“日穿木板”的美名……
  这条剑鱼今天运气不好，还没有找到吃的，饥饿令它变成一个暴躁老哥，很想找个碍眼的东西来日一日，随便什么东西都好。
  在它高速游动的路线前方，突然出现一个黑乎乎的大家伙，那慢吞吞的游速，十之七八是一头鲸鱼。
  就算是速度最快的鲸鱼，也吃不到剑鱼的尾气，因此它很有信心去挑衅一下。
  可能是它的速度太快，快到连对方到底是什么都没看清就冲了过去，待到近前时它才察觉不对，慌忙扭动强壮的肌肉来了个急转弯，堪堪避过与对方的冲撞。
  怎么回事？这家伙的身体为何这么长？比它见过的最大的鲸鱼还要长得多，浑圆的头部，“背鳍”粗得像礁石，胸鳍小得几乎看不见，尾鳍周期性地旋转搅动海水，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头笨笨的鲸鱼……最关键的是，对方的皮肤似乎比木板难日得多。
  算了，还是去找软柿子捏吧。
  它一甩尾巴，悻悻地游开，消失在昏暗的光线中。
  被剑鱼误认为是鲸鱼的这艘核潜艇以6节的速度在水下悄无声息地巡航，一路上它从几十条不同类型的船只下方驶过，有渔船、货轮、油轮、私人游艇，甚至还曾经冒险与军舰近距离接触，所幸没有被任何船只发现。
  它的身后拖曳着一条长长的“尾巴”，比自然界的任何尾巴都要长，总长差不多有1公里，其中包括800米长、直径不足1厘米的拖缆和100多米长、由上千个水听器组成的声纳列阵。
  该拖曳式声纳阵列工作在3000赫兹以下波长，最低有效频段10至20赫兹的极低频，通过深海声道和汇聚区效应，最远探测距离达到180公里，甚至可以在他国领海界线之外获取情报及地形地貌特征。
  狭窄的声纳室。
  穿着军装戴着耳机的声纳员1号专注地盯着眼前的屏幕，寻找敌方核潜艇的踪迹。
  来自180公里范围内的一切声音被声纳列阵捕获，经过输出放大之后传入1号声纳员的耳机，并且通过调谐指示器将波形图显示在他眼前的屏幕上。
  坐在他旁边的声纳员2号则负责艏部声纳以及回声探测仪的操作。
  声纳员1号周期性地切换按钮，调整滤波器，时而增益低频，时而增益高频，以防声影区中有敌方潜艇正在悄然接近。
  唇边稀疏的胡茬儿证明他很年轻，但他在这艘潜艇里值勤已经有一年之久，并不是遇到事情就慌神的新兵蛋子，从他沉着老练的神情上就能看出来。
  耳机中交替响起各种各样的声音，他对其中大部分都了如指掌，若非如此，他也没有资格下艇，成为潜艇的耳目。
  核潜艇非常安静，自身发出的噪音很小，运行过程中远不像柴油潜艇那样嘈杂。
  他能分辨出虾类弹动身体发出的清脆劈啪声，能分辨出海豚尖锐的鸣叫，能分辨出金鼓鱼难听的蝈蝈声，能分辨出大黄鱼宛如蛙鸣的咕咕声……这种在旁人想象中简直不可思议的敏锐洞察力，对他来说只是工作和训练的一部分而已，他没有异于常人的听力，只不过听得多了，也就记住了——无他，唯耳熟尔。
  突然，他平直的眉毛微微一动，耳朵里捕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一闪即逝。
  他没有放过任何一处异常，刚才屏幕上的波形图依然残留在他的记忆里，根据直觉调整按钮，打开低通滤波器，增益低频。
  那个声音又回来了。
  他眼珠快速转动，微微扫了一眼频率，发现这个声音的范围是45至50赫兹之间。
  是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