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节

  慕容叡听少帝说完此事,只是怔松了会。
  他迅速问道,“陛下现在有何打算?”
  元诩虽然面上端着,可是整个人不由自主的显出几分颓丧。天家之间父子兄弟相残算不上什么新鲜事。可母亲都对自己动手的时候,打击太大了。
  “太后已经有弑君的举动,朕不能任由她这么下去了。”元诩的头疼的厉害,他一手扶住额头,“朕在洛阳,可谓是孤立无援,掌控宫中禁军的都是太后的人,宗室们有实权的并不在洛阳,朕也不敢轻易相信他们。”
  宗室同样姓元,身上流着天潢贵胄的血,谁知道那些宗室会不会在推翻太后之后,紧接着对他这个皇帝动手。
  “陛下的意思是……”慕容叡拉长了调子。
  元诩的眼睛看了过来。
  晋阳作为朝廷的北大门,是一处军事重镇,驻守在并州的士兵都要比别的州多些。
  但仅仅也只是多些而已,一旦发生战乱,并州的兵力还是要靠朝廷调度。其实也是为了防止刺史做大违抗朝廷。
  慕容叡的目光和元诩的对上,明白了元诩此刻的用意,“朕知道。”
  “你在晋阳没有听到洛阳里有朕的消息吧?”
  “臣听说,陛下御体欠安。”慕容叡道。
  刺史们不在洛阳,但是都有自己的消息通道。少帝都已经跑到这儿来了,但是洛阳那边的消息仅仅是御体欠安,一切事务都有太后暂时统领。
  “并州的兵马,若是要一路南下,还要保证宵小不敢侵扰,恐怕是捉襟见肘。”
  “朕临行之前,曾经令人秘送一封书信前往秀容,让胡菩提一块出兵。”
  胡菩提当初都能和朝廷对着干,不管是兵力还是智谋,都足以对抗朝廷大军。
  “那太后那边……”慕容叡故作迟疑。
  毕竟是亲母,到时候太后弑君,说出去都不好听。
  元翊的脸顿时阴了下来,他咬住后牙槽,“太后都已经要朕的性命了。朕难道还要给太后维护这个脸面吗?!”
  这话元翊几乎是怒吼出来的,慕容叡垂首默不作声,他察觉自己失态之后,跌坐回去。
  “陛下累了。”慕容叡道。
  元翊点点头,“是累了。”
  这一路他恐惧无措,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自己的母亲要杀自己更可怖的?此刻到了一个暂时安稳的地方,忍不住露出些疲惫。
  “臣不打搅陛下休息了。”慕容叡躬身道。
  他从外面出来,长吏在外面等着,“洛阳那边还是说陛下一直都在生病吗?”
  长吏点头,“正是,听说陛下已经病了许多天了,可是谁也没有见着过陛下。太后还是和以前一样,掌管朝政。”
  慕容叡勾了勾嘴角,露出点笑。
  他吩咐下来,一定要格外照料好屋子的人。然后抬脚去了刘氏那里。
  刘氏依旧低烧,开出来的药喝了下去,昏昏沉沉,今夜倒是睁开了眼睛。慕容叡亲自喂她喝了点东西,看着她又睡过去才出来。
  寒风凛冽,吹得人脸皮生疼,浑身上下就露出一张脸了,还恨不得找个东西把脸给抱起来。
  他推开了明姝的门。
  明姝以为皇帝来了,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好歹会收敛一下。没有想到他今夜还是过来了。
  “你怎么还来?”明姝给他掸去身上沾着的雪沫,“今天陛下都来了,多少要避嫌一下吧?要是让陛下知道了,回头别人弹劾你的力气都省下来了。”
  “我把地方都腾让给陛下住了,现在没有地方去,要是你都不收留我,我岂不是要成孤家寡人了。”
  话语刚落,他臀那儿就受了明姝一记,“说的这么可怜。”
  “可怜的人多得是。”
  明姝还以为他会顺着话往上爬,说自己有多辛苦来着,她顺口一句,“哦?”
  “亲阿娘想要杀自己的儿子,搁在谁头上都难受吧?”
  明姝一愣,她马上挥退了左右。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个,明姝压低了嗓音,“是陛下?”
  慕容叡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看她微微一笑。
  明姝哎呀了好几声,两只眼睛瞪圆了,圆溜溜的像两只铜铃。
  她那副样子,和只受惊兔子似得,就差把一只手塞到嘴里好压压惊了。
  “太后还真舍得啊?”明姝眼睛里光芒流转,“就那么一个儿子……”
  “皇家不能以常理揣摩。”慕容叡说着反身抱住她,她柔软的发顶就蹭在他下巴上。
  “现在我还真庆幸,阿娘虽然不喜我,但也没想着要我的性命。”
  母亲刘氏对他的不喜从来没有遮掩过,事事皆是要他以慕容陟为先。现在惊觉,原来自己这般已经算的上是幸福。至少阿娘对他不喜归不喜,没有到非要取他性命的地步。
  “嘘。”明姝捂住他嘴,她将这对母子的争执完完全全看在眼里,“毕竟像太后那样的人不多,你到底是阿家亲生的,她怎么可能这样对你。”
  慕容叡唇角弯了弯,露出个笑,他抱住她在床上坐了。明姝察觉到他今天心情不好,也没有挣开,她捏住他的手指,一个一个指头轻轻的捏过去,他一只手掌生的有她两只手大,指腹和掌心里都是常年握持兵器留下来的老茧,手指在上轻轻的搓一搓,满手都是粗糙感。
  “天家太可怕了。”明姝窝在他的怀里,小声的感叹,“还是亲母子呢。”
  她以往知道皇家争权,都是父子兄弟相争,母子都是休戚与共。现在母亲对亲儿子动手了,她惊吓之余,却怎么也想不通太后怎么下的了手。
  “只能怪陛下自己不走运了,有了那么一个娘。”慕容叡只是为此事感叹了一会,甚至还没有明姝那么深刻,他松开她的腰,懒懒的伸了一个懒腰。
  “阿家今晚上好些了没?”明姝知道慕容叡去看过刘氏了。
  他身上还沾着从刘氏那儿沾染来的药味。
  “阿娘晚上醒过来了,瞧着精神好了点。”说着,慕容叡垂下眼,看怀里的明姝。“还是你最好,对长生好的我都看不过去了。”
  明姝从他怀里出来,他浑身上下的肉硬邦邦的,靠在上面一点都不舒服。
  明姝乜他,慕容叡当即就靠过来了。
  明姝想了会,还是想不通太后这么做到底能得什么好处,“陛下跑到这里来了,暂时有何打算。”
  慕容叡抬眼,“阿蕊问这个是要做军师,还是要做丞相?”
  纤纤细细柔柔软软的胳膊缠上了他的脖子,在朦胧的灯光下,她的眼睛里有璀璨的星光。慕容叡看见,心神摇荡,眼神忍不住在室内飘荡,平常在床上,都有些腻了,现在阿蕊看起来心情很好,不如换个地方……
  她那个娇羞的性子难得肯换个花样的,这次一定要好好抓住机会。
  乱七八糟的想法熏的他脑子晕陶陶的,而后面前的那张芙蓉面突然变色,一脚就踩在他的脚背上。
  明姝力气不大,但是脚背受一下,还是隔着结实的靴子,也还是不舒服。
  他弯下腰抱住脚直跳,明姝伸手一推,就把他整个推在床上,毫不客气的坐上去,和骑马似得。
  她妖娆妩媚,经过了人事,生过了孩子,妩媚风情和她的美貌一样,越发的成熟,悉堆在眉梢眼角,不经意间眼波流荡,那都是催人色令智昏的利器。
  她手指游走在他的面颊上,娇柔婉转,“你说我是想要做军师还是丞相呢。”
  她腿往下压了压,慕容叡顿时飘飘欲仙又煎熬万分。身上这小女子折磨人的手段简直比他高超多了。他两耳嗡嗡,嘴里啊啊两声,“嗯,嗯嗯,你想做甚么就是甚么。”
  明姝狠狠坐下去,一下屋子里响起男人的低叫。
  慕容叡觉得自己也被这狠心女人给坐废掉了。
  明姝直接从他身上下来,“不想说就别说,我又没逼你,”她拍拍裙子,媚态犹存,“府君的屋子早已经准备好了,请吧。”
  说罢,她就要人进来扶慕容叡出去。
  慕容叡这下不疼了,他一下翻身而起,两手抱住她腰,“你还真来啊。”
  明姝回头看看他,慕容叡圈在她腰上的手松了点,并且还连连认错,“是我不好,是我不对。”
  认错认的。明姝的一口气还是没有完全撒出来,伸手捏了他两下。
  “我也没想到陛下跑这儿来了。”慕容叡实话实说。他说起这事,好有些好笑,“但来都来了,那也只有接着。”
  “至于接下来怎么走,走一步算一步了。不过,”慕容叡话音一转,眼角露出奇异的光,“若是抓住了,也是个好机会。”
  明姝看他半晌,扑在他怀里,“我也不要甚么高官厚禄,只想你能好好的。”
  她想的不多,也管不了外面的风风雨雨,也无力去管,她最想要的就是一家平平安安。什么高官厚禄,什么荣华富贵,都没有平安来的实在。
  话都说出口了,也不怕会被他嘲笑,男人都是这样,最实在的不要,喜欢追求那些未来。哪怕可能把自己的命搭进去都在所不惜。
  她在他怀里柔成了一泓春水,慕容叡反抱住她,“傻姑娘,瞎想甚么呢?”
  明姝鼻子里很不服气的哼了两声,在他怀里的身子不高兴的动了两下。慕容叡想起她刚才那叫他几乎魂飞九天的坐,顿时安抚她,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现在也是为长生好,我现在越拼命,到时候他就能轻松点。我就活这么几十年,挣那么多,到死都花销不玩,还不是给他准备的。”
  明姝听到他是为了长生,顿时没了脾气,可是还是抓住他的衣裳,左扭右动的不情不愿。
  她好会终于咬唇,“好。”
  他有他的打算,既然他志在远方,她也不该困住他。
  慕容叡的手在她的脊背上轻轻的抚弄,手掌下的躯体由僵硬渐渐的柔软下来。
  “不要怕。”慕容叡轻声道,“有我在,就不用怕。”
  明姝知道他不是嘴上说说,这么些年,他早就已经向她证明,他的话,绝对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慕容叡抱住她,手掌依然在她的背上轻抚。这世上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好,很多时候就算是想要安宁,也只是痴心妄想而已。
  没有足够的权势,只能被人掣肘,他不愿。所以比起袖手旁观,不如主动出手相争。与世无争,是活不下去的。
  慕容叡天不亮的时候就起来了。起来的时候,身旁的人还睡的很香。昨晚上她又是发脾气,又是抱着他哭的伤心。体力耗尽,几乎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他看了她一眼,她脸颊绯红,没了醒着时候的一切表情,格外的安静甜美。
  他把她身上的被子拉了拉,好让她睡的更舒服。
  慕容叡穿衣洗漱,吩咐银杏要好好伺候明姝之后,径直去了前面。
  外面天都还没亮,夜黑浓的几乎化不开。他走到廊庑下,看了一眼对面飞翘的檐角,上面已经有一层厚厚的积雪。
  他到了前厅,长吏已经在那儿等着他了。
  “府君,秀容那里暂时还没有任何动静。”
  少帝自言出宫之前曾经秘密派人到秀容给胡菩提送信,让他带兵南下。现在少帝都跑出来了,道理那信也该是到了秀容,但是到现在,也没见秀容那边有动静……
  慕容叡低头摩挲了一下佩戴的玉佩,他笑了笑,格外的舒畅,“那就再等等看,看看陛下如何应对吧。”
  *
  洛阳北上至秀容的这条路格外艰辛,尤其季节正好是隆冬季节,使者费尽千辛万苦,才堪堪到达秀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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