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对话

  【第九章】
  宋思寧看着罗逸凡盯着自己的脸出神,忍不住轻咳了几声…罗逸凡这才发现自己又失态,赶紧瞥开视线,脸也不禁微微红了起来。
  「对不起,小姐,我…我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你…」罗逸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面对救命恩人竟如此手足无措,只能推託于他实在有满腹的疑惑。
  「罗督察,看来我如果不让你问清楚,我也是走不了的,对吧?好吧,那你问吧。」宋思寧看着他手足无措的表情,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她一边说着,一边有点调皮的做了个手交叠在胸前、然后一屁股往椅子上坐的动作。
  「你…你知道我是谁?」罗逸凡听她正确的叫出自己的姓氏、职衔,脸上又露出不明究理的表情。
  「喂,阿Sir,你是伤到大腿,不是伤到脑袋吧,我都留下来照顾你两个晚上…不对,加上今天是第三个晚上了耶,不知道你是谁会不会太夸张?」宋思寧又咯咯的笑了出来,连罗逸凡都觉得自己身为警察,问她这个问题的确是笨的可以,这下脸又不禁红了起来,不自主地低头不语…
  宋思寧微微斜睨着,看着他那副又气又恼自己的模样,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继续捉弄他。
  「好,是我说要让你问的,我收回刚才的态度。是,我知道你叫罗逸凡,是警局的高级督察,这些都是你的同事告诉我的。」宋思寧脸上摆出一副认真回答的模样,不过在她讲完话的同时,还是对他做了个鬼脸。
  罗逸凡看着她调皮的表情,这下倒忍不住笑了出来。宋思寧看到他终于露出比较放松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顿时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不,是我自己问了很笨的问题。嗯…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又怎么会是你送我来医院呢?」罗逸凡微笑着看着她,语气已经和缓,有点像是正在跟她间话家常。
  「我叫苏寧,只是个普通女孩子,那天晚上我正好经过海滩,发现你受伤了,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顺利把你送到医院。」宋思寧说着这段话的语气相当自然无破绽,所以罗逸凡根本就听不出来,她是正经的在扯谎。
  其实,宋思寧很庆幸自己是先发现罗逸凡的身分,才有机会编出一套又真又假的剧本。虽然她并非有意欺骗,但当她知道罗逸凡是警察的当下,她内心身为宋家人的雷达,马上告诉自己还是不要透露真实身分才好。
  回溯到宋思寧发现罗逸凡受了重伤,倒在大宅附近海滩的那个夜晚,她确实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从那个人烟稀少的海滩,送到附近的医院。原本,她也只是打算,只要把人送到医院,就要赶快回去探听哥哥的下落,但无奈与此同时,她却又遇上许多警察、救护车同时涌进医院,说是附近发生警察跟黑帮的枪战,接着就有警察到护理站询问,是否有一名伤患叫罗逸凡…等等这一连串突然同时冒出的连锁效应,让她顿时也脱不了身。
  不过,也因此她才知道自己出手援救的对象,不仅参与了大宅的火拼事件,还是个位阶颇高的警察。这下,她反而思考着自己是否应该找机会,探听一下事情发生的原委,好从中看看是否能够获得对自己、对宋奕龙有利的情报。
  至于她的假名…那原本就是她时不时为了躲避自己身在”这个宋家”的情况,早就想好、而且用过好几次的。其实,也不过就是从她的英文名字Sofia,稍微转了过来而已。
  「原来是苏小姐,谢谢你…倒是,你怎么会出现在那个海滩?」罗逸凡对于她的身分并未有任何疑问,反而对她出现的地方比较敏感,这一点,当然宋思寧也是有备而来…
  「那个海滩怎么了吗?那不就是个海滩吗?为什么你的同事也问我一样的问题?」宋思寧这招明知故问,似乎颇有效果,这下把问题丢给罗逸凡,换他思考着到底该不该说那么多…
  「那个海滩应该很少人知道才对,而且时间又那么晚了…」罗逸凡毕竟是警察,很容易就拐了个弯反问。
  「我啊,平常没什么事就喜欢到处走,到处逛,要不是那天刚好被甩了,怎么会发现那个没甚么人的海滩…」宋思寧一副”我也是万般无奈”的口吻,罗逸凡一听,发现自己不小心倒成了挖人伤疤,实在是…
  「对不起…提起你伤心事…」他对宋思寧投以抱歉的微笑。
  「算了啦,反正也是个不值得一提的对象,这下本姑娘又是海阔天空了。」宋思寧还顺着自己的谎言,露出开心的手势跟表情,算是做足了戏。
  罗逸凡看着她一副瀟洒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本来有许多的问题,当下好像也不那么在意了;似乎,她开心,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情…
  「话说回来,你是在那附近出什么任务吗?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宋思寧听出罗逸凡似乎已经放下警戒,并没有忘记自己当初淌这浑水的最终目的。
  「这个…出任务不小心受伤,当警察在所难免囉。」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头,脸上掛着微笑,语气却明显打算结束这个话题。
  「喔…好吧…话说回来,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我的任务应该算是完成了,总算可以回家了。」宋思寧听出他并不打算多说些什么,当下不免觉得自讨无趣。既然她都已经好人做到底,根本违背了她的原则,或许还是赶快回家探望哥哥比较实际。
  「苏小姐!我…」罗逸凡看见她站起来,竟下意识地拉住了她的手!宋思寧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禁回头盯着他抓在自己手上的手…
  「罗Sir,你…」她真不知道到底是罗逸凡这个人天生就这么无礼、还是他得了什么创伤症候群?虽然现在早已不是男女授受不亲的年代,但是他这样直接又突兀的举动,应该可以算是骚扰了吧?
  「对不起、对不起…我实在是…」罗逸凡看着她盯着自己的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又下意识对她做出不礼貌的动作,赶忙缩回手,脸也涨红的像是恨不得找个洞鑽进去躲一辈子。
  「哎,算了算了,你刚受重伤醒过来,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没事,我可以回家了吧?」宋思寧不忍再苛责他,但是也知道自己编出的这一套故事毕竟套路有限,如果再跟他继续”聊天”下去,恐怕是敌不过他警察天生的那种猎犬本能,迟早会被发现破绽百出。
  「苏小姐,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这样要求你,可是,能不能请你留下来?」罗逸凡看着她的眼睛,也不晓得自己哪来的勇气,竟向她提出这种要求。
  「我?罗Sir,话说回来,你家里的人呢?前两天你一直不醒,我都不晓得到底是你同事没通知你家里,还是怎么回事,反正都没有看到你家里的人来,我担心你可能还在危险期,万一有什么状况…哎呀!总之,我都已经睡在医院两天了,你家里为什么都没人来照顾你?」关于这一点,宋思寧倒是没有说谎。只是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因为他没有甦醒,她就觉得自己不应该拋下他。
  「我父母亲现在都还住在大澳,如果不到九死一生的关头,局里大概也不可能通知他们来,再加上我没有兄弟姊妹…」罗逸凡边说,脸上微微飘着晕红,但是心里确实是百般不想孤单留在医院;又或者,是百般不希望宋思寧离开…
  「你太太?还是女朋友呢?」宋思寧没有要探他隐私的意思,只是顺势问着,但罗逸凡的脸又更红了,而且竟不答话,这倒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总之…如果不是太麻烦,你可以…留下来吗?」罗逸凡本来又要忍不住拉她的手,但是手一伸到半空中,就发现自己真是太失态了,赶忙又把手缩回来!
  「罗Sir,你知道你这样叫妨碍自由吧?」宋思寧心里想,罗逸凡这个人倒真是有趣,看不出在他英挺刚直的外表下,受了伤以后竟跟小孩没两样。
  「我知道我不能勉强你,我确实也清醒了,让你一直睡在医院实在是非常委屈你…那…不然你可不可以当作,失恋了有个对象可以讲话、发洩?」罗逸凡那张好看的脸,平常一副阳光、带点严肃的神情,竟露出了从没人见过,小狗汪汪的那种眼神。
  「发洩?你确定吗?我倒是很想揍我前男友一顿。」宋思寧作势抡起拳头就往他的脸上伸过去,没想到罗逸凡竟然也不闪不躲。
  「苏小姐,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勉强你,可是你可以当作…投资?…对,投资,现在你帮我的,等我出院以后,我一定加倍奉还。」罗逸凡本来就不是花言巧语的个性,所以他求人的理由,真让宋思寧觉得啼笑皆非。
  「罗Sir,我一连好几个晚上睡在医院,腰酸背痛的,你的加倍奉还,我得好好想一下你要怎么赔偿才行,难道…这样你都不怕我趁机敲诈吗?」宋思寧话锋一转,突然瞇起眼睛看着他。
  「我不怕,我知道医院真的很难好好睡,所以,就算你回头想帮家里换一张五星级酒店的大床,我也可以接受。」他竟然还是没有要退缩、闪躲的意思,宋思寧这下也不好意思再出什么招。
  「哎…算了算了,算我怕了你了,要不是看在全医院都知道你是阿Sir,不敢随便对女孩子乱来,不然护士现在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我实在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宋思寧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从救了这个人以后,就一直卡在这种进退不得的状况里,都不晓得应该要怪谁了。
  「苏小姐,谢谢你,我一定会努力復原,赶快出院,然后看要怎么补偿你,条件随便你开,就算是趁机敲诈也没关係。」罗逸凡看她又坐了下来,脸上竟露出这阵子难得真心的笑容。
  宋思寧看着他帅气的脸,当下竟看得有点出神,脸也默默跟着微微红了…只是因为夜深,病房里的灯光不明亮,罗逸凡也没有发现就是。
  「你刚才说,你爸妈在大澳啊?那里好不好玩?我一直都很想去,可是总是没有机会…」宋思寧转了个话题,看来既然闪躲不掉,不如当作继续”刺探敌情”的机会,或者…跟他交个朋友也好。
  「你要是想去,我可以招待你去,还可以免费当你的嚮导。」罗逸凡看着她好奇托着两颊的表情,心里不禁感觉一丝温暖。
  就这样,两个人竟然就在病房里聊了起来,彷彿是那个空间里,没有警察、没有黑帮、没有两个人为什么会在病房等等的前因后果,一切单纯到只剩下罗逸凡、宋思寧两个人初次见面,坐在一家咖啡厅里聊天那样的舒适,这个发展恐怕是两个人都料想不到的。
  那夜你来我往的对决中,罗逸凡幸运被宋思寧给救了,但陈莉嘉…现在成了宋奕龙心中最深的伤痛,直至后事都已经处理完,他心中的痛还是没有救赎的出口…
  宋奕龙在海边的私人宅邸,这两天一直有不少的工人忙进忙出,原来是宋威无法忍受好好的一间房子,被警察搞得乱七八糟,立刻就要求下面的人必须马上处理;只是,人虽然多,宋奕龙却觉得那间房子,没有了陈莉嘉,只是一个又大、又空的美丽牢笼。
  这天夜里,宋奕龙照例还是没有请人准备晚餐,只是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发呆。书房虽然没有遭受枪战太大的波及,但眼下整个空间里,不论是桌上、地上,到处是一本本翻得乱七八糟的书、还有一支支东倒西歪的烈酒空瓶、残馀的空酒杯…以前,他喝多了,除了宋威会直接斥责以外,也只有陈莉嘉敢出言劝阻他。想当然,现在他就算醉到第二天都不省人事,也没有人敢多说一个字,更没有任何手下敢把他借酒浇愁的事情告诉宋威,大家都还想把人头留在脖子上久一点。
  「楼下的房客,晚餐都处理好了吗?」宋奕龙正坐在书房的角落里,手上无意识地拎着一杯喝到一半的威士忌。当下因为书房的门没有关上,所以外面有两个手下在小声讲话的内容,他听的是一清二楚。
  其实,他当下并不算是很醉,听闻手下这么一说,突然也想起在这间屋子里,现在除了他、已经不见几天的宋思寧之外,还有一个人,竟然被他给遗忘了…
  他漫步下楼,来到楼下那间客房门口,目前还是有两个小弟把守着。他一边向他们走去,一边挥挥手,脸上竟是风雨欲来的冷酷,小弟们见状哪还敢逗留?随即从走廊的两侧快步退出。
  宋奕龙来到客房门口,连门都没敲就直接开门走进了去,房内的关若涵正在擦拭还残馀着水气的长发,客房内也飘散着一股从浴室散出来的温润香气…
  关若涵见到宋奕龙突然出现,着时吓了一大跳,跟着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但是,她已经学会马上镇定下来,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宋奕龙。
  宋奕龙跟她对望了几秒,顺势便甩上身后的房门!关若涵这才被不大不小的关门声吓的抖了一下,内心的恐惧因此流出。
  「你怕了?我以为,你有个处长老爸,应该甚么都不怕才对。」宋奕龙看着她,嘴角勾出了不屑的笑容,眼神仍然是森冷无比。
  「…莉嘉呢?为什么这几天都没有见到她…」关若涵会害怕当然是有原因的,她想起陈莉嘉最后一次碰面时,语重心长的叮嘱,自己倒也觉得寧可信其有。所以,就连那天宅子内外发生了那么大的骚动,她都没敢探头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不过,也因为这间客房本来就位处角落,一时之间难以突破,所以并没有受到当时枪战的波及。只是,关若涵那晚听见了许多原因不明、大大小小此起彼落的枪声,她确实是吓坏了,当然又更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一直想起陈莉嘉的叮嘱,所以一直都待在房里,乖乖等着陈莉嘉出现。
  不过,她不提陈莉嘉还好,一说到宋奕龙心里的伤痕,他的眼神顿时在森冷之上,又加上一道怒火!他看着关若涵的脸,想起陈莉嘉在他怀中断气的那一刻…若不是她,陈莉嘉此时又怎会与他天人永隔?
  他满腔的悲愤,一时之间彷彿跟着胃中的酒气一起翻腾上来,使得他两三个箭步就衝到她面前,毫不怜惜的用一隻手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臂,另一手则捏住了她精细的下巴!那股力道,伴随着酒精的催化,手指竟像是掐入她的皮肉当中,痛的她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
  「你,没有资格在我面前问她的事,都是因为你,她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宋奕龙冷冰冰的对着她的脸,吐出全是酒气的字句。
  但是关若涵听得很清楚,陈莉嘉死了?难道是在那些枪声之中…不!不会的,不可能的!
  「你…你放开我!莉嘉她…」关若涵感到一阵晕眩,不敢相信他所说的。
  「我说你没有资格过问她的事!要不是因为你,她也不会…」他几乎是吼叫着回答她,用力将她甩到床上!
  关若涵狼狈地被他摔在床上,方才被他掐住的手臂微微发麻…但这时却觉得他随意地对她发火,实在是不可理喻!虽然她心里完全能够明白他的悲愤,但这一切若要追根究柢,分明就是因为他把她绑来这里,才会让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你放我走吧,让这一切就到这此结束。」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面对一头发怒的恶狼,竟还能冷静地提出这样的要求。
  宋奕龙一听,更是愤怒地的瞪着她,而她那张竟没有半点害怕的面孔,倒像对着他的悲伤、愤怒火上浇油!
  「你听好了,事情绝对不可能就这样结束,你最好准备,一命偿一命。」他气的撂下狠话后,立刻转头开门就走,然后客房的门又被用力甩上。
  随后听见他在门外大吼着,想必是交代手下要加强看守这间”牢房”。关若涵这时仍半倒卧在床上,直到感觉手臂发痠,这才发现自己方才故作镇定了太久,想到他刚才说的话…难道因为没有了陈莉嘉,她最终还是得面临最初她噩梦里的那个结局吗?
  她看到了梳妆台化妆镜里的自己,方才被他狠狠掐住的下巴,已留下明显的指印,彷彿预告着她接下来的命运,不可抵抗的全都掌控在他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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