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十三公主笑了笑,明知这是自己的选择,可看到眼前两人自然而然所流露出的对对方的关心,心底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不过她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起身告辞:“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后会有期。”
  话音刚落,她便将设置结界的法器收了起来,也不等苏婉客套,站起转身,潇洒地离去。
  那些护卫也训练有素,一看她起身,马上就到门口站好,只等她一出门,就簇拥着她离开。
  一套动作流畅无比,不知曾经演练过多少遍。
  客栈众人先是看着十三公主离开,又扭头看看毫发无伤的苏婉,遗憾之情溢于言表。
  为什么没有打起来呢?太令人失望了。
  苏婉对十三公主的举动并不意外,但对客栈里众人的表情有点无语。
  看来这苍阳国都风气不错,一个两个修士都那么喜欢看热闹。
  而且,总觉得十三公主忘了些什么,难道之前说要问她灵根的恢复方式,只是随口说给外人听的?
  十三公主今日去找白二姑娘麻烦了!十三公主什么都没干又走了!
  这两条消息一前一后,传入不少有心人的耳朵里。
  有宽慰的,如皇室众人,感慨十三妹妹真是人美心善;有困惑的,如章朗的其他仰慕者,这十三公主到底想干什么?有失望的,如白晚月,暗恨她们两个为什么不拼个鱼死网破;也有惶惶不安的,如章朗,他生怕白晚婉告诉对方自己干了什么事。
  最后还有终于按捺不住的,如元凌云,趁夜乔装了一番,偷偷摸摸上门,想邀请他们去元家做客。
  元凌云也不想这般唐突,可是跟苏婉二人交流几天之后再回到元家,原本可圈可点的其他同龄炼药师瞬间变得幼稚起来。
  他有很多新的想法想跟人沟通,却怎么都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一听说十三公主已经和平友好地和苏婉见过面,猜想时机可能成熟,便迫不及待地偷溜上门,问他们什么时候愿意到他家让他好生尽尽地主之谊。
  江祈渊看着门口那一身黑衣,深怕别人不知道他有不可告人目的的元凌云,感觉头有点痛。
  他当初就不应该松口喊对方贤弟,自从松口之后,元凌云就顺杆子爬得飞快,恨不得下一秒就义结金兰。
  “元药师如果不介意被我的事情影响,明天我们可以上门拜访。”苏婉已经把所有能完成的事情都做了,接下来只能静观其变。
  元家的座上宾这个身份很好,只要元凌云清楚厉害,不介意可能对元家造成的影响,那么她也不必过分矫情地回绝。
  倘若到时候真的给对方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她用丹方弥补就是。
  终于得到肯定答复的元凌云很是高兴,连声回答:“不客气不客气,我明日亲自来邀请就好。不过苏姑娘放心,你的事就是江大哥的事,江大哥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们一家人,不必计较那么多。”
  他兴高采烈地说完,生怕对方反对,转身就跑,快得连衣角都摸不到。
  江祈渊震惊了,什么叫做都是一家人?
  苏婉更震惊,什么叫做她的事就是江祈渊的事?元凌云不是应该猜到他们不是表兄妹吗?
  “我觉得这种小事不必放在心上。”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随后又是一阵沉默。
  为了避免场面的尴尬,他们各自找了些事情来做,许久之后,等到气氛终于和缓,江祈渊才放下手中那小半个时辰都没有翻过一页的书:“元药师虽然性子不靠谱,但至少他不瞎。”
  苏婉闻言也是点头,她并不知道对方的瞎说得是章朗退婚的事情,还以为江祈渊说的是十三公主:“大概是被我的运气传染了,一个两个姑娘人那么好,眼神却那么不好。”
  江祈渊内心很是茫然,这句话跟自己的上一句有什么关系?不过他还没得及解释,苏婉的下一句话瞬间打消了他解释的念头。
  “毕竟最瞎的是我,一开始以为你是个乞丐,想捡来当药人,没想到你是那么好的人。”苏婉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没有看着他,手上也继续摆弄着药草,但神色里因为愉悦而生出的光辉却遮掩不住。
  江祈渊只觉心中狠狠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回道:“那我比你更瞎。”
  “嗯?”苏婉被他这回答唬得一愣,思考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一时间素来敏捷的神思就像被捆兽草绑住一般,无论如何挣扎也动不了一丝一毫。
  江祈渊看她比自己还紧张,顿时也不紧张了,走上前替她把混成一团的灵植分了开来:“混了。”
  苏婉哪里不知道自己把灵植弄混了,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低下头闷声收拾。乍一看仿佛在生气,前提是她耳根没有发红的话。
  江祈渊告诉自己不要再逗她,坐回一旁重新看书,却还是时不时偷偷观察对方一下。
  在他抬头看不知道第几次的时候,苏婉炼制到一半的丹药,炸炉了。
  迎接着对方冷飕飕的眼神,江祈渊若无其事地四下张望,嘀咕着“今天怎么那么困”,然后上床、躺下、盖上被子,一气呵成。
  苏婉这回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看了他半天,执着的眼神都快把棉被盯穿一个骷髅,江祈渊却依然无动于衷,仿佛已经睡着。
  眼见得对方誓要将装睡进行到底,苏婉干脆也把炼丹炉也收了起来,侧身躺下。
  他会睡,难道自己就不会睡吗?
  第29章 义诊
  元凌云可不知道自己的到访会引发两人关于瞎不瞎的讨论。
  他回家之后就吩咐小厮将早已准备好的客房再打扫一遍,然后美滋滋地等待天亮。
  于是这日一大清早,国都的人就看到一向低调的元药师,坐着他家的神马琉璃镶金雕花车在街道中穿行,神采奕奕到让其他修士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被章朗夺了舍。
  苏婉二人一开始没太弄懂元凌云进来时周围人一言难尽的表情,直到他们走出门,看到旁边停着的马车,瞬间想假装不认识这个人。
  “元……贤弟,你这是被章家公子夺舍了?”江祈渊忍了又忍,在对方热情邀请自己上去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委婉地抗拒道。
  这种俗艳至极的审美,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把这马车带出来?
  “这不是为了给你们面子吗?”被冤枉夺舍的元凌云感觉相当委屈,又不是他喜欢这样的,元家所有的法器座驾都以朴素著称,他找遍了库房才翻到这么一个华丽无比的座驾,一大早又去灵兽园挑了半天才选中这匹金色的踏云兽。
  这两人不感激也就算了,居然还嫌弃?
  江祈渊对他控诉的眼神无动于衷,苏婉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也是为了给他们撑场面对方才弄来的这辆马车。
  元凌云有时候有点跳脱他们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自己没有预想到这一层也不能全怪他。
  “我不常出门,不习惯也是寻常。倒是表哥你,不是应该早就习惯这种场面吗?”苏婉意有所指,笑盈盈地看着后者。
  江祈渊略有些无奈,不过她都这样说了,自己也只能应是:“表妹你说得都对。”
  这两段类似的对话元凌云以前在飞舟上听过,不过不知为何今天听起来有种诡异的多余感,就好像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似的。
  所幸说完那段话苏婉仿佛心满意足,江祈渊看她高兴也更加心满意足?一时间两人又恢复了平时的融洽。
  元凌云暗自想着,刚才那种感觉……应该是自己太兴奋的错觉……吧?
  不管是不是错觉,客人答应之后,那架神马琉璃镶金雕花车便往元宅的方向驶去。
  这架马车的上半部分是半镂空的构造,里面的人能清楚地看到外面,外面的人也能模糊地看到里面。
  因此白二姑娘被元药师请上门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众多修士都暗自嘀咕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可惜还没等他们想出个所以然,当天下午,元家自己就大大方方地把请人的原因昭告出来——这个月的元家义诊提前到明日,由元凌云和白晚婉坐镇,为持有疑难杂症牌子的凡人和低阶修士免费诊病炼药。
  一时间那些等待元家义诊的凡人修士都激动不已,可惜元家不承认提前排队的合理性,因此只能按捺住心情等待明日。
  所谓元家义诊制度,是由元家先祖牵头,与国都内的药堂联合开展。凡是药堂普通炼药师不能确诊或者解决的病症,就能得到一张疑难杂症牌,凭借此牌,可参与元家一月一次的免费问诊,也可以直接到国都最大的元家药堂寻找人阶炼药师购药。
  当然,这免费指的是不出炼药费,灵植的费用还是要自己支付的,即使如此,这价格比起往常来也几近于无,因此许多家资贫寒的修士凡人都卯足了劲想得到义诊的名额。
  元凌云并非第一次参加自家的义诊活动,虽然都是人阶炼药师,但元凌云的水平还是比其他人更高一筹,在整个苍阳国只有一位黄阶炼药师的情况下,元凌云的地位可想而知。
  因此每次元凌云要参加的义诊活动,都会人满为患。在此前提下,能与他一同出现的炼药师,为了不显得太过平庸,均是经验丰富、天资不凡之人。
  难道说……这失踪已久的白二姑娘,居然是去学炼药了?那她的修为迟迟不提升也在情理之中。
  可不管外面的消息多么地甚嚣尘上,身处议论中心的几人都不动如山,安静地完成各自的事情。
  苏婉炼过的药不比元凌云少,但接触病人的经验却未必及得上对方,因此早些时候颇有些紧张。
  只是……她一看到江祈渊,想到他昨夜的那句话,顿时又鼓足干劲。
  无论如何,绝对不能在江祈渊面前丢脸。
  在这样的一种情绪的激励下,苏婉迎来了人生的第一次义诊。
  被分配到她那里的病人不是没有怀疑她水平,可元家规矩森严,要么看病,要么出去,这些人不敢多说,只能心里暗自嘀咕。
  但事实却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苏婉确诊病情的速度的确很慢,往往元凌云已经到隔间炼药了好一会,她才看完一个病例,可她炼药的速度简直比踏云兽还快,每次都能把这落后的时间追回来。
  第一个病人只见她进去,还没想好对方到底看没看出自己的病情,苏婉已经重新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瓷瓶。
  那修士更加怀疑,可周围的护卫虎视眈眈,他只能默默将丹药倒出,仔细一看,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丹药的品相,比自己以前买的人阶炼药师炼制的居然还要更好一些,霎时间对药效就有了信心。
  事实也不出他所料,服下丹药没多久,经脉中的那团黑气就很快散开,他的修为也顺利回复到了炼气三层。
  她炼制的药见效显著,元凌云炼制的丹药也不遑多让。
  他们互相看了下对方治好的病人,内心无不叹服。
  他们二人之前只是理论交流,万万没想到对方的实际水平竟是如此。
  苏婉惊叹于他对病情的见多识广,元凌云佩服于她对炼药的纯熟把控,更重要的是,苏婉现在还只有炼气期。
  一想到这里,元凌云更加坚定了与江祈渊结拜的信念。
  苏婉这堪称惊艳的炼药水平不仅让元凌云大为佩服,更是让那些病人大受震动,一时间排在后面的病人都积极了起来。
  更令病人高兴的是,她的水平并非昙花一现,而是相当稳定,哪怕她诊断得慢,可她炼制出来的丹药却无不对症,那些炼化完成的病人从未有过如此舒畅的瞬间,对她和元家都是感恩戴德。
  尤其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修,看着孩子痊愈后虚弱的笑容,忍不住抱着他嚎啕大哭,当场就给苏婉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
  苏婉不闪不避,受了她这一拜,看她稍稍安下心后,才上前嘱咐对方应有的注意事项。
  其他病人也有不放心的,瞬间都围拢上去问这问那。苏婉也不烦躁,简洁明了地将有必要解释的问题说清楚,没必要解释的一律打回,很快又重新喊了下一个人进来。
  世间怎么会有那么好的姑娘呢?江祈渊心里想着。
  他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对方细心地为病人看诊,耐心地等着她进隔间又出来。
  她的眼神里细碎地闪着光,为自己成功炼制每一颗丹药、也为那些痊愈之人感到高兴。
  如果她能跟自己走就好了。江祈渊又想。可她的家人在这里,她会跟自己走吗?
  江祈渊就这样一边看一边想,中途走神的时候视线突然落到了云凌云那边。
  离他不远的地方也坐了一个姑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元凌云诊断的动作,神色间的情感复杂得让人难以分辨。
  如果不是这个姑娘他认识,恐怕江祈渊会以为对方心慕于元凌云。但这怎么可能呢?
  昨天十三公主还为了章朗的事情上门。
  他对情爱之事向来一窍不通,往日在门派里都能把打情骂俏理解成互相斗殴;把互相斗殴理解成打情骂俏,十三公主的眼神,说不定也是他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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