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魏金道,“嫂子们的衣裳也好看。”
褚韶华笑着给魏金夹菜,道,“我们都是沾妈的光,妈做新衣裳,捎带上我跟二弟妹,也一人做了两身。”
魏太太眼神儿一直不错,早看出来褚韶华的衣裳比陈太太、宋苹的都要更有档次,她心里很有些小聪明,知道陈太太一向有些抠门儿,怕要直接夸褚韶华,倒叫褚太太心里不痛快。世上也没有跳过长辈,先夸晚辈的理。见褚韶华这样说,魏太太便道,“嫂子可真疼媳妇,以后我做了婆婆,就得跟嫂子学。”
陈太太虚伪的假笑两声,想着你跟我学,学我如何堵心么。
这世上,有褚韶华这样灵巧的儿媳妇,的确值得所有心眼儿小的婆婆堵心的。
因为,实在是比不过呀!
可是,陈太太又是多么的幸运,令她堵心的是现在的褚韶华。而在许多年后,许多年后的褚韶华已不会如此的好说话,如此轻松的让人堵心了。
第42章 大顺哥的时尚
第二天去春华楼,褚韶华换了那一身春水绿的裙袄,要不是梳了妇人发髻,当真如个青葱少女一般。当然,褚韶华本也年岁不大,如今方不过十九。陈太太一身酱色裙袄,因是绸子的,也很合乎旧式妇人的身份。独宋苹年纪轻轻,亦是一身的酱色绸袄,跟陈太太这一套像一个地方批发来一般。好在宋苹长的胖壮,说真的,完全看不出是十八九的新媳妇,倒似三四十的妇人一般。
陈二顺也是个要面子的,在家时就说宋苹,“爸让你们去挑衣料子,你挑的这叫什么料子,给丈母娘穿都行了。”
宋苹对镜子照一时,想到褚韶华的美貌,难免不甚得意,又有陈二顺在一边儿叨叨,宋苹道,“别的衣裳都是布的,要不,我穿布的?”
“行了行了,就这身儿吧。”陈二顺说她,“你跟大嫂年纪差不离,要是不会挑,下回让大嫂帮你选件合适的。”
宋苹气闷不已。想到丈夫对自己百般看不上,一说话就是“大嫂如何如何”,宋苹也是有自尊的人,瞪陈二顺一眼道,“亏我还特意给你挑了身靓蓝的料子,好心没好报。当初我挑料子时你不也在,觉着我挑的不好你当时怎么不说?这会儿说有什么用,马后炮!”
陈二顺气笑,“合着你倒有理了。”
“比马后炮强。”宋苹把小镜子啪的往桌上一拍,“你再没个完,我就不去了,你自己去吧。我在家吃什么不行。”
陈二顺连忙不敢惹她了,毕竟大家都去,宋苹不去的话,父亲必要问的。陈二顺也不想这个时候拌嘴,看宋苹换好衣裳,就一起出门了。魏家那里,魏太太自从绑架后就落下个爱显穷的毛病,衣裳更不似以前那样非绸便是锦,如今可俭朴了,现下都是布衣裳。魏金这姑娘吧,平时是个好吃的,只要有好吃的,对于穿衣打扮其实挺随便。所以,她更关心的就是春华楼的菜色如何,听她爹说春华楼是做江浙菜的,微微带些甜口儿,她没吃过江浙菜,准备这回过去尝一尝。
相对的,魏家父子则讲究的多。相貌上,魏家父子也是如出一辙,一样的高鼻深目的好相貌,一样的干净整齐的得体打扮。反正魏家一家四口出门,倘不是有人介绍,若不知情的,只能看出魏东家魏时是父子,魏太太魏金是母女,至于他们竟是一家四口,等闲人从相貌上看,完全是看不出来的。
两家人一道去的春华楼,小邵东家是请客的主家,自然会提前先到,定下包厢。小邵东家的为人,便是陈老爷魏东家这样年长小邵东家十几岁、将将二十岁的长辈都得赞一声,邵家是县里最大的大户了,小邵东家身为少东家,却是没有半点倨傲,亲自带着李管事迎客,这岂能不令人欢喜佩服呢。
大家寒暄几句,小邵东家便请大家楼上坐了。
陈家六口人、魏家四口人,小邵东家李掌柜两个,大家便坐了一桌,因为倘是两桌也忒分散了些。小邵东家道,“春华楼里的绍兴黄可是一绝,黄酒不大醉人,亦不上头,婶子妹妹们都可以尝一尝。”
陈太太魏太太都谦虚说自己没酒量,褚韶华不是这样矫情的性子,她笑道,“那可得尝尝,一直听说绍兴黄酒最有名。”她又劝道,“妈、魏婶子,连带二弟妹、金妹妹,咱们都尝尝,今儿是小东家请客,一则是贺小东家发财之喜,二则咱们自己人吃饭,有量的多喝两杯,没量的浅尝辄止,也没人笑话咱们。”
小邵东家笑道,“就是这么个意思。咱们都是自家人,也不是外头的酒场应酬,两位婶子放心,你们女眷吃酒随意。”
陈太太魏太太听小邵东家这样说,也就吃上几杯了。
褚韶华见这里的伙计们都是穿清一色的青色长袍,袖口挽出一截寸宽的白袖口,显得极为干净。就是伙计自己也收拾的很整齐,想到这饭庄门口装潢颇是讲究,进门时包厢门口也书写着太液秋风四字,褚韶华不懂书法,却也觉着是极好的,想着这怕是北京城里有名的大馆子了。
之后上的这些菜也多是褚韶华不认得的的,其实说来也不外乎些时蔬果品,鸡鸭鱼肉,再添些海味水产罢了。但江南菜与北方菜的烧制方法和口味儿是不一样的。褚韶华虽说小时候来过北京,在北京下馆子却是平生头一遭。幸而有伙计给报菜名儿,褚韶华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一样样的都把菜名儿记在心里。
大家自是要先饮一杯贺小邵东家拿下潘东家面粉厂代理粮商之事,接下来就是吃菜说话了,褚韶华是头一回在北京下馆子不假,实际上除了男人们,女人们和魏时都是头一回吃北京的馆子。真难为褚韶华表现的仿佛老手一样,她自然而然的夹菜,还会照顾着陈太太些,尤其吃到味儿好的,还要夸上一句的。小邵东家格外见多识广些,其实他也没有在南方常住过,论阅历更比不上陈魏二人,难得他连每样菜的做法儿都说得出来。
褚韶华道,“小东家你对做菜颇有心得啊?”
陈太太看向褚韶华,心得是啥意思啊?自来北京,这个大媳妇说话就越发叫人听不明白了。
小邵东家笑道,“以前也是一窍不通,后来出国留学,也回不来。国外那些个洋菜,我要说不好吃,现在北京里的西餐卖的挺贵,连火车上供应的都是西餐。我刚出国那会儿,真是吃不惯喝不惯。没法子,国外中餐馆很少,而且,中餐馆离我们学校也很远,又不能经常去吃。我们几个留学生就捣鼓着自己做,说来我做菜的手艺还很不错的。当时我们学校有个同学是南方人,他懂一些南方菜的烧法,我耳濡目染之下,也就会了。”
大家听的都是一乐,褚韶华道,“如今的报礼上都在倡导女权,小邵东家有这样的本领,正是如今的新式女子所倡导的。”
小邵东家谦逊道,“误打误撞。”
交谈中大家才知道,小邵东家已经从客栈搬到潘家去住了,小邵东家道,“昨儿个潘东家厂里的一台机器坏了,当时他买机器是通过洋行买的,厂里的师傅修不了,着人把我叫了去,我大学时学的是机械类专业,帮着修了修。后来,潘东家相邀,我就住过去了。”
陈老爷道,“听说潘东家也是留洋的前辈,你们在一处可尽情畅谈。”
“潘东家身上,的确有许多我这样的晚辈后生学习的。”小邵东家道,“就是我明日得去一趟天津,潘东家的一位朋友在天津开了一家机电公司,接了个修理商船引掣的活儿,请我过去瞧瞧,看能不能帮着修一修。正好我在北京,坐火车到天津也是没多长时间。李掌柜我留在北京,要是有什么李掌柜办不了的事,我就让他过来找两位叔叔了。”
陈老爷魏东家皆道,“若有难办的事只管过来。”心下又觉着小邵东家委实是个有大本事的人,虽则他们都不晓得引掣是个啥,可天津是比北京更好的地方,那边人都做不了的事请小邵东家过去,可见小邵东家是个极有本事的人。
褚韶华却是知道引掣这档子事儿的,她道,“以前的船都是人工用桨来划,听说现在的科技,都是用油用电来发动船只了。”
“对,引掣就是现代船只的动力工具,一旦引掣坏了,船就跑不动了。”小邵东家倒是对褚韶华刮目相看,要是接受新式教育的女子,知道引掣不足为奇。可褚韶华一直长在农村,识字就很不简单了,不想如今连引掣都晓得。
其实褚韶华对引掣也只是知道个名儿罢了,她的这些本事都是现学现卖,从报氏上学来的。褚韶华道,“如今洋货蜂拥而至,小到衣裳料子,大到轮船飞机,都是洋人造来卖给我们的。报纸上常说,还需发展我们自己的工业。这些大道理,我是不大懂的。可我想着,洋人造出东西,千里迢迢的运过来,成本加上路费,再加上利润,自然是贵的。如小邵东家这样的能人,倘咱们自己造出与洋人一样的东西,肯定能发财的。”
小邵东家笑道,“少奶奶可实在高看我了。”
“我看内子说的就很对。”陈大顺道,“就说洋布,以前许多洋布多是从日本或是英国进口过来的,现下上海那边儿也能自己织洋布了,我看咱们自己织的洋布质地密度都很好,不比日本英国那里的差。以前我觉着,像咱们做生意的,认些字,会打算盘,也就可以了。如今看来,想做大生意,还是得小邵东家这样念书多的人。你们这样的人,才是咱们生意场上的领军人物。”
陈大顺平时的话并不多,亦不如褚韶华言语玲珑,可他说话十分诚恳。这样的奉承话,小邵东家听过许多,可没有人能比陈大顺说的更真诚。小邵东家叹道,“领军怕是轮不到我等,不过,出国学习了一场,总是希望能学有所用的。”
“我敬小东家一杯。”陈大顺同小邵东家喝了一杯。
魏东家趁机教育魏时,“瞧见没,好好念书,以后就跟小邵东家学。”
魏时点点头,“爹,我记得了。”他举杯道,“我和大顺哥一起敬小东家。”他也吃了一杯。
大家吃吃喝喝,很是愉快的用过晚饭。就是有一样不好,陈太太很喜欢最后上了八宝饭,一下子吃多,回去时坐黄包车又吹了冷风,塞着了。
胃里不舒坦,第二天一整天没吃饭,净饿养胃。
褚韶华心说,八宝饭足吃了大半盅,不撑着才怪哪。那饭里拌的是猪油,里头是糯米、豆沙、枣泥、果脯、莲心、米仁、桂圆、白糖,都是实着东西,谁吃多都得撑着。褚韶华出去买菜时给陈太太买了几丸山楂丸助消化,就这样,也是饿了一日,第三天才能略进些薄粥。
倒是陈大顺跟妻子打听了一下报纸的事情,知道妻子那些见识都是买菜时要来的报纸看的,遂拿钱定了份《申江新报》,家里人都能看,也省得妻子总是看过期报纸了。褚韶华知道家里定了报纸,也很高兴,在她看来,报纸是极有用的东西。虽则那些国之大事,褚韶华也不懂,可多看看,总能增长许多见闻。
除此之外,陈大顺挑了个良辰吉日,去理发店把辫子剪了。
做为陈家第一个剪辫子的男人,我们大顺哥也是很时尚的好不好~
第43章 效率忒高
说到这剪辫子还有一桩趣事,陈大顺说要剪辫子,褚韶华就要毛遂自荐,结果,一向对媳妇百依百顺的大顺哥竟然拒绝了。大顺哥的理由竟然是媳妇剪的怕是不合如今北京城的流行!
褚韶华心说,以前也没看出这么臭美来。然后。大顺哥为了剪辫子,拗新发型,还翻黄历寻个黄道吉日,去的如今最时尚的理发店,然后,剪了个齐肩头回来。因为这个发型,回来后没少被褚韶华念叨他,褚韶华先问花了多少钱,得知用了五十钱,褚韶华道,“你这五十个钱剪出的发型,跟我一剪子剪下去也没什么差别啊。”
大顺哥一个劲儿的照镜子,道,“你不懂。这还得戴着帽子些,待前头的头发长出来,我就换个俐俐落落的更短的那个中分,现在挺流行中分的。”
“像小邵东家的那种?”
大顺哥点点头,褚韶华露出惨不忍睹的神色来,道,“你可千万别留那种发型,难看死了!我每次见小邵东家的头发就想笑,难看的要命。”说着,褚韶华还不厚道的笑出声来。
大顺哥悄悄的把镜子换个角度,在镜子里看媳妇笑话小邵东家的模样,装出一幅很寻常的口气,“我看你叽叽喳喳的挺喜欢跟他说话的。”
“这见了面儿,又不是哑巴,总不能不说话吧。说话又跟他那个好笑的发型没关系。”褚韶华道,“我见外头有许多剪了辫子的,不是留中分就是留偏心,有些人还抹许多头油,弄得跟牛舔一样,油亮油亮的,都不好看!大顺哥,你别留那些个好笑的发型,我跟你说一种发型,面粉厂的潘东家那个发型好看,头发不长不短,就到后脖颈,前头梳个大背头,再抹一点定型的发油,又气派又好看。大顺哥你留这种。”
大顺哥想一想,“那也成吧。”心下想着,虽则媳妇是个爱说话的,看来对小邵东家就是一般的交情。面儿上装的挺热络,原来心下常笑话人家发型。
大顺哥这样一想,不知为什么,心情格外舒畅,他也觉着,小邵东家那发型是挺好笑的。当然,大顺哥意识不到,自己现在的发型更好笑。
所以,大顺哥瞧着是个啥事都听媳妇的媳妇迷,实际上还是个小心眼儿,他可警惕出现在媳妇身边的一切异性了。不过,大顺哥装的好,所以平时都看不出来。褚韶华这粗心大肠的更是没往这方面儿想过。所以,甭看褚韶华爽俐机伶,论心眼儿她真不一定有大顺哥多。
不过,大顺哥很快就不用担心小邵东家了。
因为,听说小邵东家是和潘东家的闺女一道去的天津。大顺哥私下还跟媳妇八卦了一回,认为潘东家是相中小邵东家这个乘龙快婿了。
褚韶华认为可能性也很大,褚韶华感慨,“如今的风气着实是开放了。”若在老家,亲事自然要先经两个家庭长辈认可,再由媒人穿针引线,方可定下亲事。实际上,这一套过程与未婚男女双方是没太多关系的。而如潘东家这样的有钱人家,竟是直接让女儿跟小邵东家去天津,褚韶华琢磨着,这怕就是现下新派人提倡的自由恋爱了。
这样的自由恋爱,倒也是好事。
褚韶华想,小邵东家自是先过了潘东家的眼,潘东家瞧他人好,遂介绍给家里闺女认识。如此,长辈满意了,晚辈再相处着试试看,若是性情相投,倒是比那盲婚哑嫁要强的多。
小邵东家为人亦很是不笨,去天津大半个月,把事情办完就带着潘小姐回了北京,并未在天津多停留。如今正是三伏天,二人虽是坐汽车,也是鼻尖儿冒汗,小邵东家手里的扇子就没停,潘小姐在他身边跟着借风,魏太太令下人端来凉茶给两人喝,笑道,“坐下歇一歇,喝些凉茶也就好了。”
又问,“那个引掣可修好了,我听说,那东西都是从国外来的,不是很好修。”
“虽费了些周折,都修好了。说来,天津繁华远胜北京,我以前读中学的时候,有位同学老家是天津的,还是假期时偷偷去过一回。好几年没去,比以往更加热闹了。”小邵东家整个人都似乎沾染了些天津的热闹,他说一回正事,又把带来的点心奉上,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这些年,都是在读书,出门一趟,也不知给婶子带些什么。这是天津有名的大麻花,特别好吃,是我送给婶子的。”
潘小姐端起凉茶喝了半盏,忍不住取笑,“是特别好吃,他自己个儿就能一个人吃一匣子,半夜里还在屋里偷偷吃麻花,吃的床上都是,郑叔叔家的丫环给他打扫房间时见了,还跟郑婶婶说了。郑婶婶特过意不去,以为他晚饭吃不饱,打发人天天给他做宵夜。”这次过去帮忙的机电公司,便是郑家所开,说来与潘家也是老交情了。
小邵东家道,“我是因晚上画结构图才吃的,晚上安静,我一干活就要吃东西的啊。再说,这麻花的确很好吃。你要不是怕长胖,你晚上肯定也吃。我就不怕长胖,你知道为什么不?用脑多的人,怎么吃都不胖。”
潘小姐气的,给了小邵东家两下子。小邵东家捂着胳膊,连忙不与她坐一起了,跟潘太太一起坐了。潘太太拦下闺女,说她,“说话归说话,可不能动手啊。”又安慰小邵东家,“不要理她,自小就这样,我都说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可不是,没学到婶子你三成的温柔。”
潘太太也觉着小邵东家相处熟了是个活泼性子,有时说话特招人笑,孩子们出门半个月,潘太太没有不记挂的,虽然常通电话,也忍不住多问了几句。待潘东家回来,晚上吃饭时难免又说到天津之事。潘东家还说,“老郑打电话给我,说一年给你一成的份子,想留你在天津帮忙,你拒绝了。”
潘太太不知有些事,不由看向小邵东家。小邵东家舀了一勺炒豌豆放在碗里,道,“这不是到夏收了,我得回家收粮啊。”
潘东家瞥小邵东家一眼,说他,“别拿这种鬼话糊弄我。”
小邵东家只好实话实说,“天津比起北京当然是好的,不过我听说上海比天津更为繁华。做工业跟做面粉生意、粮食生意都不一样,做工业一定要选好地方,环境很重要。天津是袁大总统的根据地,政治军事的氛围太浓了,军阀们不是那么好相与的。相较之下,自然是上海的商业环境更好。我是工科出身,要想赚钱,肯定去上海。”
潘小姐手中的筷子略一停,问,“你去上海想做什么?难不成,你找好差使了?”
“不用做别的,上海那么多工厂,许多工厂都是用的新式机器,谁家就能保证机器永远不出问题呢。上海港的规格比天津港只大不小,那么多的商船。只要像郑老板一样开个机电公司,我雇上两个跑腿的,吃穿就不愁。”小邵东家很自然的同潘小姐解释了一句。所以,郑老板开一成的报酬如何能留得下小邵东家,这是个懂技术有眼光脑子更活络的年轻人。他根本不是待价而沽,这样的人,已可以为自己创造价值。
潘太太倒是说,“这个想法很不错。说来,如小邵你这样懂技术的年轻人真是不多,留学生我是常见的,学文的暂且不提,这些以后都是在文化界打转的。学理工科的留学生,千奇百怪的多了。学纺织的,回国后连纺织机器都不会开。学建筑的,盖房子的事也不通。哎,我也不知如何说,既是去留学的,大学四年,到底学了些什么?怕他们自己都不大清楚。小邵你不一样,别人修不了的东西,你过去就能帮忙修好,这就是实打实的本事。”
小邵东家道,“这还不是应当的,要不,干嘛要去国外背井离乡的念书受苦啊。在家多好啊,有吃有喝还不用操心。”
潘太太都忍不住想笑,潘小姐给他夹个鸭腿搁碗里,说,“赶紧吃吧,看这胸无大志的样儿。”
小邵东家笑,“倒不是胸无大志,主要是风水不好。近来你们女子好不好的就要倡导女权,主张男女平等,我们男人都要叫你们挤兑死了,哪里还来的大志,能吃口饱饭就不错了。”他看潘东家快吃好了,自己也加速吃饭,待潘东家一撂筷子,小邵东家跟着起身,说,“潘叔叔,我有话想跟你单独说。”
潘东家道,“去书房吧。”
俩人一前一后的去书房了,潘小姐见二人去了楼上书房,同母亲道,“不知道什么事儿,怎么还神神秘秘的。”
潘太太想了想,“会不会是小邵想去上海开工厂的事?”
“他才不会开工厂呢,再说,他就是去上海,也不用经过爸爸同意吧?”
潘太太悄悄同女儿道,“小邵可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
潘小姐是个极大方的性子,她唇角微翘,“妈你没见他画的引掣的结构图,漂亮极了。”
母女俩都不晓得小邵东家寻潘东家什么事,他还当真不是为了事业的事,邵家虽则在财富上无法与潘家相比,可小邵东家自认也不是无能之辈。小邵东家是另有事同潘东家说,他想从潘家搬出去。潘东家有些意外,瞧着这小子不像对他闺女没意思的样啊,如何要搬出去?潘东家坐在书房的长沙发里,看小邵东家坐下,方问,“住的好好的,可是有哪里不习惯,只管与我好,如何要搬走呢?”
小邵东家显然已经思虑良久,他抿一抿唇,认真的说,“潘叔叔,您默许小玉跟我去天津,肯定是看我这人还可以的。我又不傻,在天津,我们相处了些日子,我觉着她也很好。我是想,如今是新年代了,并不禁男女自由恋爱。可说是新年代,旧文化也是存在的,我十分敬仰你的为人,你待我很好,我却不能这样含含糊糊的住在你家里,行此近水楼台先得月之事。您要同意,我就搬出去,从此与小玉在以婚姻为前提的条件下做男女朋友来往。您要不同意,我也得搬出去,不然,这算怎么回事呢?我并不是那种可以将感情自由收放之人,若我俩无缘,就更当保持距离,这样对彼此以后都好。”
潘东家儒雅的脸上露出思考的神色,一双锐利的眼睛很严肃的盯了小邵东家片刻,直待小邵东家觉着自己五脏六腑似都给潘东家看透,冷汗都要叫看出来了,整个人更是紧张的肌肉绷紧,肩背笔直,手指几乎要把扇子捏成粉末了,潘东家方平平静静的给小邵东家放了个雷,“那就来提亲吧。”
小邵东家吓一跳,直接给老丈人吓结巴了,连连摆手,“这,这,这怎么能行?”
潘东家奇怪,闲适的靠着沙发问他,“你不是看我闺女很好,也知我让她与你到天津去就是看你不错,既是都觉不错,何不结为婚姻?刚不还说在婚姻的前提下交往么?”
“不不不不不!我,我,我,我,我,我现在功未成名就成的……这,这,这,这,这,我是计划过几年,有点儿小事业才好说亲事。”小邵东家的计划是很好的,他准备俩人先交往着,彼此也能多些了解。他也有时间发展一下事业,不然,老丈人家这样富贵,岂不显着他跟吃软饭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