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原来盛大人也是一只偷腥的猫,不是没有姨娘小妾,是不敢接进府来而已,瞧瞧,这外室生的女儿都有这般大了,只怕比那盛明玉还要大呢。
  见着众位夫人脸上那神色,盛夫人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多年来她一直引以为豪的事情,忽然之间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以后游宴里头碰面,不会有人再以羡慕的口气来跟她说这些事情,只怕是暗地里都笑破了肚皮呢。
  “原来盛大人根本就不惧内,偷偷的养了外室,还有这么大的女儿了。”
  “可不是吗,啧啧啧,盛夫人原来那样子,好像她夫君有多宠爱,其实……”
  “可惜有些人还以为自己真是得了夫君宠爱,结果没想到被骗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她是早就知道了,还是最近才明白,可真能装模作样啊!”
  盛夫人似乎都能听见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站在那里,心头焦躁,背上都有汗珠子渗了出来,粘着中衣,湿哒哒的一片。
  “不管是养在夫人名下的,还是夫人亲生的,只要喊了夫人做母亲,那便是金尊玉贵的盛家小姐。”秦夫人笑容可掬的走了过来,拉着盛芳华的手打量了一番,啧啧出声:“这小模样儿,我看了都爱呢。”
  “夫人取笑了。”盛芳华假装羞答答的低下了头。
  秦夫人哈哈一笑,转过身来,对盛夫人大声道:“盛夫人,你这就不对了,虽然是外室生的孩子,可毕竟养在你名下,那便如同你亲生的女儿一般,怎么能这般怠慢于她?喜娘都只请了一个,这怎么行!”
  “是呀是呀,好歹也该要请四个喜娘哪。”众人纷纷附和,心里头得意洋洋,难怪盛家不肯透露这成亲的日子,原来是嫁个庶出的女儿,不想声张。
  “快快快,”秦夫人一副急公好义的模样,吩咐自己的贴身丫鬟:“快拿了我的名剌去找那喜事阁,让它家打发一套人马过来,热热闹闹的将这喜事给办起来。”
  “秦夫人,何必这般客气。”盛夫人实在有些挂不住,这不是在打她的脸吗?自家办喜事,要旁人来替她张罗,这……她心中有气,眼睛不免带了些怨恨朝秦夫人看了过去:“秦夫人,这事情还是我来安排罢。”
  秦夫人哈哈一笑:“你大概是忙昏头了,没时间考虑得周到细致,我帮你安排,却是一样的,你可千万别想太多。”
  旁边站着的人也都纷纷点头附和,看着盛夫人的脸孔通红一片,心里有说不出的舒爽。
  秦夫人,乃是兵部尚书家的主母,她是威武将军家的女儿,自小便是当男孩子养的,从来就没有过女孩子该有的模样,及笄以后从边关回到京城,在京城的游宴里各种出丑。只不过人家有福气,竟然嫁了个好夫君,从行伍出身,慢慢的升做副将,因着立了军功,才十八岁上头便被保举升了从四品的武将。
  威武将军最喜欢的便是骁勇善战的人,见着下属这般勇猛,便将女儿许配给他,当时京城里都在笑话这桩亲事,可没想到这两人倒是看对了眼,十分相得,没听说吵过架,闲下来的时候就在后院演武堂里比划,舞枪弄棒。
  秦夫人因着素来心大,说话从来就没有照顾过谁的感受,故此她这般大大咧咧自作主张,盛夫人拿她也没一点办法,只能任由着她在瞎热心。
  只是不知道她是真的瞎热心,还是有意来捉她的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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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里挤满了珠光宝气的夫人们,瞬间便觉得有些狭窄了起来,盛芳华站在那里,一双手放在前边交握,安安静静的看着一屋子的夫人,显得十分娴静温婉。
  秦夫人走到了盛芳华面前,拉住了她的手走到盛夫人面前,脸上笑出了一朵花来:“我见着你这女儿如此人才,十分喜爱,只盼着这场喜事热闹些,故此忍不住自作主张了些,盛夫人,你可不要生气。”
  “哎呀呀,都知道你秦夫人乃是真性情,如何会生气?”旁边有人吃吃的笑了起来:“盛夫人,是不是?”
  盛夫人只得装出一脸笑容:“可不是吗?谁还不知道秦夫人心直口快呢,这是在帮着我办喜事,我真是求之不得,如何会生气?”
  说得好听些是真性情,可其实却是缺心眼,不会说话,讨人嫌,盛夫人脸上端着笑,心里却在暗暗的骂了几句,自家办喜事,用得着她来插手?这般风急火燎的让人去喜事阁请喜娘,这不是在打还笑得那样开心的反问她,是故意的罢?
  “我便知盛夫人心宽,不会责怪于我。”秦夫人转过脸来仔细打量了盛芳华一番:“这小模样儿可真是俊,看上去跟盛大人的眉眼十分相像呢。”
  “那是自然,毕竟是盛大人的骨肉嘛。”众人都朝盛芳华看了过来,皆赞叹了一番:“盛家的小姐,个个美貌,原来以为明珠明玉跟白璧一般,世间无双,没想到又来了个花容月貌的,这般水灵,还真没见过。”
  各位夫人都是见惯了场面的,夸起人来一点也不会含糊,但盛夫人听着却很不是滋味,仿佛她们故意踩了自己两个女儿一脚,将这外室女捧到了天上去,只是在今日她却不好发脾气,只能默默的忍着,脸色的表情越来越僵。
  不多时,喜事阁的人过来了,整整齐齐一班人马,甫才进来便向盛夫人道贺:“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贵府嫁女,高朋满座,今有娇女,拜别出阁,东风日暖,陌上生花……”
  “这赞词说得真是好,不愧是喜事阁的喜娘。”夫人们听得笑逐颜开,秦夫人伸手指了指盛芳华:“快些给新娘子打扮起来。”
  两个喜娘赶紧走到了盛芳华面前,抬眼看了看:“哟,好俊俏的新娘子,快快快,快些坐下,我们给你打扮起来,那可就真真会颠倒众生,新郎官一揭盖头,保准眼睛都直了!”
  旁边的夫人们都哄笑了起来:“眼睛直了怎么办?还得要摇醒他才是,还是莫要弄得太好了,过犹不及呢。”
  盛芳华坐在梳妆台前,微微的笑了起来,新郎官还有力气掀盖头?只怕这时候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呢,唉,这人也怪可怜的,年纪轻轻的就要撒手西去,也不知他还有多少心愿未了呢。
  她坐在那里胡思乱想着,这边喜娘拿出了细绳,先给新娘子绞脸,两个喜娘手脚很是麻利,才一阵子功夫,就将盛芳华一张脸弄得光洁整齐,瞧着跟新剥了壳的煮鸡蛋一般,白盈盈的,光滑得很。
  又上来两个喜娘,拿了玳瑁梳子给盛芳华盘发,这是个细致活,差不多弄了小半个时辰才将头发搞定,然后再拿了脂粉眉黛给她上妆,几个人忙前忙后,旁边还有人不住的在指手划脚:“眉毛还画长些,现儿京城流行的是长眉入鬓。”
  盛芳华闭着眼睛随她们在张罗,心中暗道,也不知道古人的化妆技术如何,千万莫要将自己涂涂抹抹成一个大红脸,跟那猴儿屁股一般,那便难看了。
  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就听着耳畔有嘁嘁喳喳的声音,脸上有毛茸茸的刷子在扫来扫去,软绵绵的,好像跟前世用的化妆刷有些类似,过了不久,柔软的指腹压在她的脸色,轻轻的划着圈儿,有人在耳畔轻声道:“新娘子,可以睁眼了。”
  “哎呀呀,这一打扮出来,新娘子越发貌美如花了。”
  瞅了瞅镜子里的自己,盛芳华也有几分惊讶,难怪秦夫人毫不犹豫要请喜事阁的人过来呢,高手就是高手,被几个喜娘这么一捣鼓,看上去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自己了,柳眉弯弯,星眸灿灿,琼鼻樱唇,怎么看都是国色天香的一个美人儿。
  秦夫人走上前来端详了盛芳华一番,连连点头:“哎呀,这般美貌的姑娘哪里寻去?盛夫人你们也真不够意思,这么好的一个女儿,藏着掖着的不肯让她出来,若是早知道贵府原来还有个这样的二小姐,我老早就来替我家儿子求娶了呢。”
  说话间,她朝身边的贴身丫鬟招了招手,丫鬟捧上了一个盒子过来,秦夫人将那盒子打开,白色的绒布上边躺着的是一副红珊瑚手钏。
  周围的人皆发出了惊叹之声:“这手钏成色真好,这红色是少有的艳丽,而且没什么杂色,颗颗圆润,打磨得大小差不多,肯定花了不少银子。”
  秦夫人得意的笑道:“这是我夫君前些日子巡查南海带回来的,南海那边盛产珊瑚,故此也不算金贵,可到了咱们京城就是珍品了。”一边说着,一边讲珊瑚手钏套到了盛芳华手腕上,低头看了看,啧啧两声:“好首饰还是要配美人,瞧着这雪白的手腕衬着红色的珠子,越发的白了。”
  盛芳华浅浅一笑:“秦夫人谬赞了。”
  用手轻轻拨了下珊瑚珠子,那红色仿佛要从小圆珠子里透出来,投在手腕上,一点点的红润颜色不住的随着窗外射进来的日影而变幻。饶是她这般不识珠宝的人都能看出来,这红珊瑚手钏价格不赀,可秦夫人为何要送她这样好的东西?
  她只不过是嫁去冲喜罢了,而且她的身份也颇为尴尬,虽说大周不像别的朝代那般很讲究嫡庶有别,可毕竟她不是盛思文与盛夫人生的孩子,即便她那便宜娘是三媒六聘娶的,但实际上也还是在盛夫人之后。
  再回想秦夫人那番话,红珊瑚在南海那边不值钱,只是在京城显得金贵罢了,盛芳华更是觉得有些奇怪,这句话可以做两种意思理解,其一,这位秦夫人确实是性情中人,毫不避讳,将这红珊瑚真正的价值说了出来,其二,她说红珊瑚手钏不值钱只是客气话,至于她为何要送这么贵重的东西,肯定是有自己的用意。
  只是,不管怎么说,自己算是赚了,盛芳华很开心的看着那些夫人们将各自的添妆礼放到了梳妆台上,今日可真是个好日子,聘礼嫁妆还有添妆礼,等着那可怜的褚大公子一蹬腿,她便带着这些东西出府去,自己开个药堂,有了这一大宗银子旁身,见着穷人来看病还能减免点诊金药费,岂不是人生美事?
  中午的发嫁酒宴办在盛家的花厅,原来盛府根本没做什么准备,现儿来了这么多人,只能临时去办起来,夫人们个个都是眼尖的,见着这般仓促场面,脸上都露出了一丝会意的笑容来。
  对于盛芳华来说,场面大还是场面小,一点都没有关系,她挣了这么多银子,早就将这些撇到了一边,她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努力装出一副优雅的样子来,听着周围的人嘁嘁喳喳的说着话,心情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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