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傅灵佩拄着剑,食指笃笃笃地敲着剑柄,口中道,“你是说,她失踪了?”
  “嗯,失踪了。”陆篱姝用力地点头脑袋,后脑勺支楞的小辫子也一甩一甩的。
  “后崖啊……”傅灵佩口气淡漠,过地一会,重新一挥火漓剑,指着一旁的金灿灿,喝声道,“起剑!”
  “你,不去看看么?”
  “现时不必了。”傅灵佩连头也没回,一剑便挥去,带着万钧的力量,夹着呼呼的风声。
  “多谢陆师姐。”语声夹在凌厉的风声里,有些不真切。
  陆篱姝看着,不知怎的,觉得今天的师妹让她有些害怕,“师,师妹,那我就先走了!”身子似奔逃的野鹿,一跳一跳地便跑了。
  金灿灿觉得十分吃力。
  对面的傅灵佩似是金刚附体,一张小脸绷得极紧,眼中郁色沉沉,每每出剑,都用尽全身的力气,巨大的力量在双剑的撞击中一股股地传了过来,震得他手掌发麻。
  金灿灿一直以为自己并未差眼前女修多少,在她未来之前他已经呆了有两半个月,前后也不过相差半个月的时间而已。
  不过虎口间隐隐传来的痛感却提醒他,还差得远。在一次又一次的斗剑中,他几乎是被傅灵佩压着打,毫无反击之力。
  不过金灿灿并不想认输,一双眼睁得更大,白脸绷直,带着不常见的肃然。
  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大半日过去了。
  周围斗剑的都停了下来,看着正中对峙激烈的两人。金灿灿的手几乎抖得握不住眼前的重剑,虎口磨得通红。傅灵佩却仍无所觉般攻来。
  “哐当——”金灿灿的剑终于握不住,掉了下来。剑身重重地掉落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傅灵佩这才如梦方醒般停了下来,看着金灿灿气喘吁吁汗如雨下的样子,皱了皱眉,面色尴尬地道,“对不起。今日,是我过分了。“
  她不说也就罢了,一说,金灿灿顿时炸毛了。一张娃娃脸绷得紧紧的,气鼓鼓的嘴上似是能挂两个油瓶,“你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小爷我不需要你相让!”重新举起阔剑,“再来!”
  傅灵佩顿时哭笑不得。今日确实是自己失态,之前的郁郁被搅散,看着场中暴跳如雷的金灿灿,只觉他此时分外可爱。
  “可是,我累了。”
  傅灵佩摊手,表示自己已经后继乏力,挥了挥袍袖,也不管他便径自下山了。
  留下金灿灿一人抱剑跳脚。
  傅灵佩想了想,还是转去了思过崖,取出身份玉牌核对过,说明情况后,守卫便放行了。
  思过崖。
  云烟弥漫,高耸入云。
  傅灵佩负手站在后崖边,心神凝重。
  思过崖下深不见底,一层层云雾缭绕,神识不透。思过崖深千丈,后崖之下全是禁灵区,修士跌落就没见有活着出来的。据传大部都是直接摔成肉泥,不成人形。即便存活下来,也无法穿过那一大片的禁灵区。灵力无法使用的修士,又如何出得那峭壁悬崖,逃出生天?
  傅灵飞跌入后崖之下,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不过,傅灵佩想到她那诡异的气运,也不敢就此笃定。
  明日,便回去一趟吧。
  崖边的风清而冷,傅灵佩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
  见天色不算太晚,决定先去坊市一趟。
  “三十年黄孜草二十灵石一株,五十年乾冰草三十灵石一株,紫玉花三十五灵石一朵。”
  一炉培元丹需要六株黄孜草,两株乾冰草和一朵紫玉花,傅灵佩盘算了下,这一炉培元丹便需要两百一十五颗灵石,她手头可动用的还是上次赚得的三千多颗灵石,其余都是不可变卖之物。上品蕴藉丹显然不可再拿出来了,不然便太过引人注目了。
  傅灵佩忍不住叹息起来,炼丹师果然是灵石堆积起来的职业。
  她颔了颔首,面上不显,“且帮我拿三十年黄孜草六十株,五十年乾冰草二十株,紫玉花十朵。这是灵石。”这样便只剩下一千灵石不到一点了,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再帮我拿十年五菱花八株,千叶草四株。”
  “好嘞,三千零八十灵石。”灵植阁掌柜笑眯眯地道,“您是我等贵客,抹去零头,承惠三千灵石。”
  傅灵佩无奈笑笑,分算好灵石,便带着仅剩的六十多块灵石和一储物袋的灵草回了山门。
  夕阳已垂,行路坠坠,傅灵佩自觉两袖清风,财物来去匆匆,而她依然是一贫如洗。
  “这小妮子还在修炼?”傅灵佩进得洞府,发现娇娇仍如昨日,在专心修炼。不过今日她显然兴致不高,并不打算盘问灵宠之事。继续抽出昨日玉简,细细研读。
  培元丹,为筑基期所服灵丹,有固体培元之效,在提升筑基期修为灵力之时有显著功效。略有些家资的修士都会经常性购得培元丹来服用,以加快修炼速度。
  傅灵佩虽自觉这世境界不慢,但吴楚两家元婴修士正虎视眈眈,傅灵飞失踪,沈清畴不明,傅家覆灭因素仍然不定。何况丹药虽有丹毒遗害,但倘若服用的都是上品灵丹,那么这遗毒便是几近于无了。
  既能加快速度,又能赚得灵石,何乐而不为呢?
  丹方上略略提了句培元丹的配比,与傅灵佩所知是无差的。
  唯独小字却额外提示,紫玉花,虽为药引,性温却弱,倘若黄孜草后乾冰草前放置入炉,却会因为提炼不纯而使得成丹品质不高。所以为避免药性不纯之故,紫玉花应在最前。
  这却与炼丹界对药引的公认看法不一样了。药引,乃调和之用,调和前后不融为融,所以公认都是时间排在中间为好。
  不过傅灵佩却愿意一试。炼丹师,最不该怕的,便是失败。中规中矩地照本宣科,固然失败几率小一些,却也会因为胆怯而错过改良的机会。
  黑乌炉在傅灵佩丹田内将养了小半年,再次取出时,只觉更为得心应手,连一开始略微的涩感也消失不见。白银泻地,流火缠身,凤舞其上,实在精致美丽。
  “去!”不过傅灵佩才不管这些,当用则用。她拈指一点,先温炉,过不得一会,黑乌炉盖一开,一株紫玉花便顺势入了炉。清灵火稳,不过一会紫玉花便化成了水,静静地躺在炉底。见此,傅灵佩便又赶忙将黄孜草和乾冰草先后投了炉。
  “嘭——”地一声,炉内扑扑作响,一股恶臭传了出来。
  傅灵佩不由叹气——两百多灵石打了水漂。
  她也不急着再开炉,细细思索其中问题,必是黄孜草还未尽化,便又投了乾冰草,导致药性无法完全融合,方才炸了炉。
  若非这黑乌炉够结实,不然的话……
  傅灵佩不由后怕。现如今,她可再损失不起一个炼丹炉。
  思虑再三,将玉简内字字句句吃透了,傅灵佩才重新又开了一炉。
  此次很顺利,至乾冰草完全融化之时,三者已经融为了一体。药液的一股清香淡淡地传了出来,并不明显。
  傅灵佩不由暗喜。
  她一力维持着清灵火的灼烧,感受着火灵的跳动,待觉时机成熟,立即打了个成丹诀。
  成了!
  傅灵佩手一招,看着那圆润润还清香扑鼻的八枚培元丹,只觉十分亲切。虽则不过都是下品,却低得三十五灵石一颗,这一炉,回了本还略有赚。
  培元丹的炼制成功,意味着傅灵佩已经步入了二品炼丹师的行列。二品炼丹师,在天元派虽不算少,却也不多。地位,却能相当于金丹期修士了。
  傅灵飞喜气洋洋地将这些培元丹全部收入了玉瓶,打算下次下山便去换些物事。
  后来又开了两炉,不过培元丹毕竟是培元丹,出上品的几率要小上不少,后面两炉即便已经掌握了诀窍,傅灵佩也不过只出得了五颗。其余的,傅灵佩便打算下次全部去换成材料。
  傅灵佩取出一颗上品培元丹,晶莹剔透,丹晕横尘,倒有些不舍得吃了。
  她嗤笑了声,也还是如常服了下去。
  不过一瞬,一股灵力从丹田爆开,极浓极纯,在体内乱草。傅灵佩身姿端坐,运转起南明离火诀,开始吸收起这股灵力来。
  一周天,两周天……
  当傅灵佩完全消化完这股灵力之时,已是天光大亮。她隐隐地感受□□内灵力的浓度,发现不过一夜,竟抵得十日不眠不休的打坐。
  不愧是上品灵丹!
  傅灵佩心情美妙,懒懒地伸了伸腰,拉拉筋骨,便打算今日拎着娇娇回傅家一趟。
  娇娇依然不在洞府。
  她感受了下,还在附近,莫非这妮子,是在跟她置气?
  不该吧?
  傅灵佩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走出了房门,一边神识传音过去,“娇娇,回来,且与我出门一趟!”
  这般神识传音,是只属于契约灵兽与主人之间,不可为旁人窥探的。
  不过一瞬,娇娇便满脸心不甘情不愿地奔回了洞府。跟着她的,还有穆灵兰。
  看着这二人如连体婴似的,傅灵佩不禁按了按额头,有些头疼。
  实在怕这小祖宗要跟去,她忙不迭地一卷,将娇娇投入灵兽袋,也不顾白包子露于人前,以夺命的速度踏着奔逃了出去。
  只留下身后的一阵嚣张的笑声,久久不散。
  傅灵佩到得山门外,才将娇娇放了出来。她显然极度生气,撅着屁股,背朝着傅灵佩也不吭声了。
  倘若她叽叽喳喳地闹腾,傅灵佩也许不会理她一理,可娇娇难得傲娇起来,傅灵佩却起了兴致逗她一逗。
  不过——
  她很快就后悔了。
  看着面前再一次滔滔不绝的话唠娇,傅灵佩偷偷地把耳朵堵了起来,只觉人生最可恨之事,便是明知前路有坑,还坚决要跳!
  傅家离天元派并不算太远,傅灵佩乘着白包子,也不过用得一天便到达了本家。
  傅家黑漆牌匾静静地高悬大门之上,与她离开之时姝无二致。
  青衣小厮正要迎上前去,初初抬头,便被眼前女修惊呆在了原地。
  一袭普普通通的白袍,一半发松松地绾了个髻,碧玉梳斜斜插入,另一半瀑布般地垂泻直下。眸若深潭,唇似朱丹,清清冷冷,却让人移不开视线。
  傅灵佩略有些恼怒地瞪了眼前小厮,见他还未回神,便不再理。领着娇娇,走入门房,取出玉牌登记,让门房报备管家。
  一会傅漕便匆匆地迎了出来,恭恭敬敬地将其引入了府中。
  “你傻啊你,这是我们傅家五小姐,你也敢直愣愣地看!”留下身后一串的叫骂声。
  到得傅府,傅灵佩反而不急了,悠闲地略走了一段,待得知父母并不在府内,一起外出游历,便决定先去拜访老祖。
  傅漕看着眼前的傅五小姐不过年纪轻轻,便已筑基中期,不由心内激动,不时地捋着胡须,大点其头。
  “巧了,今日老祖正在和苑厅接待客人。”傅漕手一摆,做了个引字。“五小姐,请跟我来。”
  傅五静静地跟着走了不过一瞬,眼前便出现了一栋古色古香的建筑,四角飞檐,大气庄重。上书,“和苑”。
  “五小姐请。某就不进去了。”
  傅五依言。娇娇倒也识趣,一时间两人极静。
  傅元霸正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旁,与另一人相谈甚欢。
  显然是提前得到消息,见到傅灵佩,慈爱地笑着,挥了挥手让她前来近坐。
  傅灵佩却怔怔地站在原地。
  一瞬间,冷意从背脊慢慢地冒出,无可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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