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什么动作什么意思?廖停雁没反应过来。
  司马焦继续神色微妙,“是在求欢?”
  ……祖宗你真的反应太慢了,等你反应过来,不仅黄花菜凉了,连黄花闺女都凉了。
  司马焦评价:“你胆子真不小。”
  廖停雁:啊哈,这就胆子大,你是神仙转世,凡人没胆睡你还是怎样?
  第30章 第三十章
  司马焦记事非常早,在一般孩子对周围的世界还没有认知的时候,他就已经能在周围人的态度和话语中了解到自己想要的信息。那时候,他还和母亲慈钰公主住在舜华殿里。偌大的舜华殿冷冷清清,所有伺候的宫人都像是影子一样。
  殿内高粱大柱,地上铺满软毯,挂着飘荡的帷幔,熏炉里时刻燃烧着一种能让人昏昏欲睡的香。这是一座皇宫中的华丽囚笼,关着一个已经被逼疯的女人,还有司马焦这个不合时宜的产物。对于他的身份,人们忌讳莫深,但司马焦知道,自己的母亲是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慈钰公主,而父亲是这座宫禁的主人,皇帝陛下,他也知道这两人是亲兄妹。
  他撞见过宫人在背后窃窃私语,说的都是陛下和公主如何荒唐,不伦之子如何不详肮脏,日后必定不得好死。他觉得生气,于是让人押来那两个说话的宫人,亲手用铸成花鸟形状的灯台,插进了两人的眼睛和嘴巴里,溅了满身满手的血。
  他那时还那么小,暴虐的性子却已经初现端倪。发现杀了人后,自己那因为生气而出现的头疼缓解了很多,司马焦就爱上了这种感觉。惹了自己生气的人就该死,反正死了也没什么,新的宫人源源不断。
  没有人告诉他对错,教过他道理,他从出生起看到的就是囚笼和疯子。他的母亲慈钰公主疯着的时候认不出他,对他视而不见,偶尔清醒的时候,就会用厌恶与恐惧的眼神看着他,喃喃说:“不愧是他的孩子,你也是疯子,小疯子!”
  “以后长大了,你就是祸害,祸害!”她说着说着又疯起来,试图给他喂毒药毒死他,半夜来到他的床边想用枕头闷死他。可他都没死,因为他聪明,知道怎么避开这个疯女人,而且高觅发现后时时刻刻看着他,阻止那女人的行为。
  高觅那时还不是高太保,他看着慈钰公主长大,一直试图缓解他们的母子关系,整个舜华殿,只有高觅会对他好,但他也会一直抱着他,不断说着:“殿下从前不是这样的,她善良又温柔,一定会对你很好,现在她会这样,只是因为生病了,等她病好了她会很疼爱你,你是她的亲生儿子,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司马焦并不相信这话,他自己有眼睛会看,有脑子会想,那个他该叫母亲的女人,就是怕他又恨他,一点都不喜欢他,因为他和他的父亲越来越像。
  所有人都说他和陛下越来越像,可是司马焦不喜欢听到这话,他对于亲生父亲同样充满厌恶,比起疯子,他更想叫那个人禽兽。
  禽兽偶尔会来舜华殿,然后那个疯女人就会被他拖进殿内,发出呜呜的叫声。司马焦那时候不过几岁,但他已经亲眼看过许多次这种事。他就坐在殿门边看着,男人和女人撕扯在一起,发出笑声和哭叫。他觉得眼前看到的一切莫名让人恶心,他想起自己在舜华殿外看见过两条狗舍跑出来的狗,那些畜生也会像这样。
  后来很多年,他只要想起那两人扭动身躯的画面,都会有种克制不住的恶心感。等到他长大,作为皇帝,他也要拥有无数美人,那些美人都有美丽的容颜和躯体,会发出魅惑软绵的声音,这都让他想起死在大火中的疯女人,下意识感到头疼欲裂。
  “杀了,拖下去杀了。”等回过神,他看到侍从把尸体拖出去,在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红色拖痕。
  一个又一个的美人来到他面前,面庞都是同样的精致,让人眼花,可那些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东西却都是不一样的。有的人眼睛里是野心,哪怕装得再温柔或者冷淡,眼里对于权势,对于他的渴望都那么清晰。他在她们眼里,好像成为了一道台阶,通往权利顶峰的台阶。
  有些美人的眼里,则是恐惧和怯懦,他能从她们眼里看到对于死亡的恐惧,对这些人来说,他是杀人的魔鬼。会这样看他的人最多,到后来,他甚至懒得杀这种,因为实在无聊。
  还有一些美人,眼里则带着更复杂的信息,恨意或者算计或是厌恶与讨好并存。每一种,都让他看着不高兴。
  这么大的宫城,所有人的眼里都罩着一层阴霾,像是宫城上方散不去的阴云,让人透不过气,心情烦躁。
  去河下是一个意外,见那位美名远扬的廖美人也只是心血来潮。但看到她的第一眼,司马焦看到了一双不同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天是晴朗的——只是不知道能晴多久。
  她是个不太一样的美人,至少,司马焦从未见过这么懒的女人。
  他隐瞒身份故意提起‘司马焦’的时候,廖停雁眼里没有恐惧,确切的说,那情绪应该是一点烦和一点好奇。像晴朗的天上出现了一片白云,但只要给她一碗冰碗,那片云就立刻被风吹散了。
  也不知道进了宫,她会不会变得和那些无趣的美人们一样令他厌烦。
  猝不及防知道他身份的那天,司马焦以为能在她眼里看到惶恐和惊惧,结果他发现她眼里有惊疑之色,除此之外,她很冷静,还能当着他的面发呆。
  她和其他人不一样,没有那些美人的‘上进心’,随便给点什么都能乐。除了吃和睡仿佛没什么其他的追求,在他身边竟然还能睡得着。
  可能经常在心里编排他,稍微吓一吓就会缩,装的温驯,可是演技又不好,整个人有种不自知的天真傻。但要说她傻,她又不是真傻,至少很多事想得通透,从不纠结。
  司马焦从没遇见过这样让他感到舒适的人。躺在她身边看她啃瓜果,看她安安心心睡觉,都莫名让他觉得平静。
  他喜欢这个人,就想给她更多东西,让她不要改变地留在自己身边。司马焦从没仔细想过这种心情究竟是什么,只要她不变,他一直这么喜欢就行了。
  可当她被掳走,生死不明,司马焦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无边愤怒中感到一丝害怕。他从未害怕过任何人任何事,却在那一刻,怕她真的死了。
  再见她,她仍然没变。眼里没有阴霾,哪怕下雨,也是太阳雨。把人抱在怀里了,司马焦才觉得这段时间隐隐作疼的脑袋缓缓松弛下来,她比他放松的还要快,眨眼就瘫了。
  廖停雁躺在床上扯了衣服说来吧的时候,司马焦压根没反应过来她究竟是什么意思,毕竟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她满眼写着好麻烦好想睡觉,根本就不是一个求欢的眼神。司马焦看过带着勾引魅惑的眼神多了去了,像这种一点勾引人感觉都没有的目光,谁知道她表达什么意思。
  是躺下后,司马焦才突然反应过来,不看眼睛,她的动作大概能算得上标准的勾引。他顿时心情复杂,将她推醒询问,得到了一个无声而肯定的回答。
  司马焦:“……”
  司马焦回想自己当年是怎么对那些想爬床献身的宫女美人,准备吓唬廖停雁告诉她其实他的寝殿里死过很多人,可低头一看,发现久久没等到他继续说话的廖停雁已经再度睡着了。
  司马焦,“……胆子不小。”
  他是皇帝,由得她说要睡就睡,不要睡就不睡吗?
  廖停雁没听见,只觉得早上起来后胸有点疼。司马焦问她:“你有这么累吗,昨天晚上脱你衣服都没醒。”
  廖停雁莫名其妙,“陛下晚上不睡觉脱我衣服干什么?”
  问完之后她才察觉不对,低头往身上看看,“我的衣服不是好好穿着吗,没有被脱啊。”
  司马焦:“谁叫你一直喊着‘疼疼疼’,谁脱得下去。”
  廖停雁:我怎么都没印象?手臂疼脱衣服就是不方便。
  不对,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手臂有伤脱衣服不方便,而是司马焦脱她衣服想干嘛?她试探了好几回了,他不是性冷淡或者性功能障碍吗,突然骚起来是搞什么?
  虽然廖停雁想搞清楚,但瑾德回报的消息让她没有了继续探究的心思。
  “陛下,附近出现秦南王府的人在大范围搜寻我们的踪迹,如今咱们还没出尧州范围,一旦被人发现行迹就危险了。”
  廖停雁看到司马焦的神情瞬间阴郁下来,和刚才带点不满对她说话的无害样子截然不同,他说:“扫尾没扫干净。”
  灰衣侍从们立刻全部跪下了。
  司马焦站起来,“对方反应倒快,去准备一下,弃了马车,骑马走孤先前定下的另一条路。”
  众人应是,纷纷退下。司马焦转头把廖停雁拉起来,为她理了理衣襟,语气平静随意,“我带你骑马,别怕。”
  一群人骑着马,速度果然快了很多。然而陈韫能当原著男主,也不是简单人物,在两天后,还是找到了他们的踪迹,他派出的百来号人包围司马焦和几十号护卫,等司马焦从包围圈中跑出,身边只剩二十多人。
  陈韫紧追不放,甚至亲自带着人追来。
  眼看着身边的灰衣侍卫越来越少,司马焦抬手抽出了马上的长剑,廖停雁只能坐在他身前,抿唇看着眼前鲜血飞溅的场景。
  陈韫举箭欲射,但顾及着万一误杀了女主角,只得扔下弓箭,同样拔剑直冲司马焦,眨眼间两匹马靠近。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廖停雁什么都没看清,在颠簸的马上,她只感觉有那么一刻天旋地转,随后周围有人乱糟糟地在喊“陛下!”“主子!”
  有人跌下了马去。廖停雁什么都没想,下意识一把抓住身后人的衣服,然后才发现,落下马的不是司马焦,是陈韫。
  陈韫面色愕然倒在地上避开马蹄,唇边溢出血色,胸口上则深深扎进去一支箭。和一般的弓箭不一样,这似乎是特制的一种袖珍小箭,廖停雁都没反应过来陈韫是怎么中箭的,也没看到是谁射出的这枚小箭,她立刻抬头去看司马焦,却感觉到有液体滴在自己手上。
  司马焦的胸口处,也被鲜血浸透了一片。电光火石间,廖停雁想起刚才司马焦突然一个侧身,把她往一边按去的动作。
  司马焦面无表情,将她抱紧了些,“冲出去。”
  身边还活着的灰衣人只剩下几个而已,还大多有伤在身,听到司马焦这话,几人趁着陈韫坠马,众人惊慌时,用命为司马焦杀出了一条生路。
  司马焦的马是黑马,乌黑的毛发如同缎子一样顺滑,它嘶鸣一声,甩开反应过来的追兵,迅速蹿进树林。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山林里草木繁盛,树枝茂密,骑在马上的两人不得不低头俯下身子,几乎趴在马背上。黑马不需要主人驱赶,仿佛认路一般在林中奋力往前。
  廖停雁感觉到颠簸中,身后的司马焦罩在自己身上,呼吸略显沉重。同时,她发现湿润的液体浸到自己肩上,湿湿黏黏,有一股腥味,那是司马焦伤口上透出来的血。
  内心的恐惧感越来越强烈。廖停雁忍不住想,司马焦是不是要死了?他们能逃出去吗?身后是不是还有追兵?
  黑马忽然冲出山林,眼前霎时开阔起来,廖停雁发现这是一条有人经过的小道。黑马没有沿着小道往官道上去,而是又一脑袋扎进了另一片山林,奔跑许久后,才跨过一条小河,来到上游一处野草过膝的地方停下。
  从马上下来,廖停雁发现司马焦身上那身衣袍染血,有些触目惊心。他撑着长剑,靠着岸边一棵树坐下,半阖着眼,一张脸比起往日显得更加冷白。
  “你怎么样?”廖停雁跪在他身前,抬手就去解他的衣襟。司马焦没什么反应,只那样垂着眼睛看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廖停雁将他的外袍解开,在他臂上发现了一个绑着的长筒物事。
  “这是……?”
  司马焦拆下了那东西,扔到一边,“改装过的一种袖箭,只能射一支箭,但威力巨大。”
  廖停雁忽然明白过来,陈韫那时候胸口上的一箭,就是司马焦射的!那个位置,细细一想,仿佛和心脏位置差不离了。
  看她一脸愕然,司马焦忽然笑了,竟然还笑得挺高兴。他道:“他想杀我,还敢送信挑衅我,我当然要杀他,那支箭上还有其他东西,他必死无疑!”
  廖停雁心道,这疯子该不会故意的吧?陈韫想用她做饵诱敌深入,司马焦也用这招,故意以身犯险,示以弱势将人引来再趁其不备动手,其他人可能做不出来,但司马焦一定做得出来,不然他为什么这么熟练?
  一边想着,廖停雁拉开了司马焦的衣裳,看到那条长长的伤口。是被剑在胸口上划出来的,几乎削去了一大块肉,看着就疼,廖停雁看得头皮发麻,对着血淋淋的伤口手足无措,司马焦却还笑得出来。
  懒得理他这种时候发疯,廖停雁忽然开始脱自己的衣服。她手臂上伤口处还绑着药,现在没办法,先拆下来给司马焦应应急吧。
  她自顾自的又脱又拆,随手把衣服披回去,跑到河边拧了手帕,再回来为司马焦擦洗胸口上的血,稍作清理后连药和绷带一起怼上去。
  她盘起来的头发早就散了,鬓发垂落在脸颊,因为太心急,衣衫散乱未曾系好露出肩膀也没注意,只一心按着他的伤口。
  司马焦看着她不说话。
  廖停雁咬了咬唇,终于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你……会不会死?”
  司马焦:“你觉得呢?”
  廖停雁呼出一口气:“如果你死了,你的国家怎么办?天下无主,到处都会陷入一片混乱。”
  司马焦看上去并不在意,态度异常冷淡:“没有哪一个王朝能长盛不衰,这个江山也不是一开始就姓司马,亡国又怎么样,一个朝代到了末路,必然就会亡国。多得是人希望我死,你不希望吗?”说到后面这句话时,司马焦的目光变得探究。
  “我死了,你也能自由了。”
  廖停雁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只是看司马焦这个狗皇帝随时可能咽气的样子就觉得很害怕。她抬手擦脸上的泪,摇头。
  司马焦起身,稍稍用力抓住她的肩膀追问:“你不想我死?”
  廖停雁:“我不想你死,也不想你亡国。”
  司马焦肩膀颤动,笑出声来,捏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好,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死,也不亡国。”
  廖停雁:……现实这么惨,口气这么大。
  司马焦躺了回去,捏着她一只手,“如果刚才你没有摇头,我会在死去前先杀了你。”
  廖停雁忽然觉得还是让这个狗皇帝去死比较好。
  司马焦捏捏她的手腕,“不要想着跑,你跑不掉的,如果我死了,我一定要你陪我一起死。不然到了哪里都无聊得很。”
  廖停雁哭不出来了,干脆坐下来:“那陛下您现在准备怎么求救呢?”
  司马焦:“你没发现瑾德没有和我们一起离开?他去找高太保了。高太保有办法找到我,等他过来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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