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司青青看了一天的戏,回去的路上悄悄问她,“咱们班长是不是喜欢夏慕桑啊。”
  司雨侬想了想,小学四年级谈喜不喜欢,好像有点早。问题不出在喜不喜欢上,而出在周小丽的性格上。
  “她就是喜欢所有人都围着她转,听她发号施令。”如果是夏慕桑这么好看家世又好的男孩子,也围着她打转,什么都听他的,肯定能让她特别有面子。
  “她一直就这样,谁不听她的,她就孤立谁。”司青青撇撇嘴,倒是觉得事实恐怕和小侄女说的一样。
  回到龙头村有一个必经的三岔路口,分别通往镇上和吴家村。
  司青青使劲拍了下司雨侬,伸手往前指。
  一个女人在他们前头老远的地方快步走着,司青青小声说道:“是我大舅妈。”
  昨天是二舅妈,今天是大舅妈,看样子白家是真有事。
  “我们跟上,别让她发现。”司青青一想,这是个好机会,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拉着司雨侬,两个小姑娘猫着腰,路又熟,从别人家的屋前屋后绕了几圈,很快就绕到了自家的围墙边。眼看着白家的大儿媳妇推门进来,白春桃立刻把她拉到鸡棚里边上说话。
  “你怎么直接找到家里来了。”这是白春桃的声音。
  “咋了,娘家人上门看看姑奶奶,还不行啊。我跟你说,司家就两个儿子,都是你生的,你怕啥。”
  牢骚话说完,白家大媳妇这才开口说正事,“我来还不是为了那件事,你这边到底有没有把握。人家可说了,只要能让他们砍树,就把你家长保安排到城里工作。”
  不光只有长保,还有白家的长孙,也可以一起安排到城里工作,另外,再给白家一千块钱。白家为了这份好处,可是下了死力气的,一定要办成不可。
  “晚了,我问过了,已经有人找到村里,村里开了会,最后说不卖。”白春桃不是太清楚这里头的事,也不知道和司大娘的两个弟弟有关,只知道村里开过会,不卖龙湾树。
  “嗐,要是你们村能同意,这好处还能落在长保一个人头上。村里不同意有啥关系,妹夫同意不就行了,他可是村长。”白家大媳妇急了,要是龙头山被他们吴家村拿到手,她完全可以想像,他们的吴村长会怎么做。
  白春桃摇头,“我家那个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说不通的。”
  他对儿子去城里工作并不是那么热心,家里刚承包了土地,要是去城里,光靠司丰年和长寿怎么够。再说了,长保只念到初一就辍学回来,去城里能有什么好工作。
  虽然是个农村妇女,但之前家里有个知青柳琴当侄儿媳妇,又有司大娘这个城里姑娘当大嫂,耳濡目染之下,她还是多少知道一些外头的事。
  白家大儿媳妇眼珠子一转,“人家说不要工作,就给一千块钱。”
  一千块啊,白春桃果然被震住了,如果有一千块,家里立刻就能起新房子,两个儿子结婚也够了,还能再攒一笔钱下来养老。
  白家大儿媳一看有戏,立刻打蛇随上棍,“你可想清楚,不就是几颗树吗?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
  “要是我说了能算,我现在就答应你,这不是我说了不算吗。”白春桃也想赚这一千块钱,但司丰年会不会答应,她一点把握都没有。
  白家大儿媳现场教学,总结成一句话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想再说下去,白春桃却不敢再留她。
  “两个孩子快放学了,我也得去送饭。”
  “那你一定放在心里。”
  司雨侬和司青青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们该不该出去。
  “我妈反正说服不了我爸。”司青青挣扎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出去。父母的关系已经不太好了,她没办法修复,但不希望更差。
  司雨侬立马表示明白,“我觉得也是。”
  白春桃去送饭,姑侄俩这才溜回家。
  司雨侬做作业的时候,司大娘回家做饭,并且告诉孙女,“果苗都移到山上去了,明天就能全部种完。”
  “种果树果然要省人力的多啊。”其实也非常辛苦,但凡事就怕比较,跟种粮食相比,就显得省力多了。
  “不过果苗这么小,我看没有三年,是没法结果子的。”司大娘一方面觉得省力,另一方面又担心结果的情况不理想,害怕白忙一场。这么一比,还是种粮食更好。总之,这患得患失的心态,恐怕要一直延续到结果之后才能消停。
  “奶,你给舅舅们发了电报没有。”当时司大娘说要考虑,考虑好了会给他们回信,司雨侬现在问的,就是这件事。
  “村里的决定做了,就给他们发了电报。”电报就俩字,不行。
  那边倒是没来再来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难而退。
  可是司雨侬知道,他们不仅没有知难而退,反而是迎难而上,盯上了司丰年的老丈人白家,打算曲线救国。
  绕个弯也要砍树,龙湾树就这么珍贵,司雨侬暗自嘀咕着。
  她说的珍贵,并不是指龙湾树在生态链条中不可替代的那种珍贵,是纯从木料的角度来讲。要说名贵木料,金丝楠木,沉香木她倒是听说过一点名头,但龙湾树,她从来没有在任何地方听说过。当然,也有可能人家的学名不叫龙湾树。
  想到这里,她随手在作业本上把龙湾树的样子画了下来。树干是灰褐色,笔直插入云霄。树叶肥厚,状若蒲扇,会结出黑色的果实,只有拇指大小,酸涩无比,就连鸟儿都不会吃。
  “奶,咱们的棚屋什么时候盖,那边没有消息不一定是好消息。”按照常理,舅舅们当时那么热切的劲头,收到电报,怎么也该再来一趟。一声不吭是什么意思,谁知道是不是在憋大招呢。
  司大娘停下炒菜的锅铲,这些日子太忙,忙到她没功夫去想这些事。孙女一提醒,倒是让她汗颜,这么简单的事,她都没注意到,可见是真老了啊。
  把锅里的菜赶紧炒起来,司大娘给孙女扒出一份,“我让他们明天就去砍几颗松木回来,村里人多,盖起来快的很。”
  不用打地基的棚屋,几个壮劳力一天就能搭起来。
  “奶奶和爸爸这些日子太辛苦了,只有我什么事都不用干,所以才会想到这些。”司雨侬一歪头,还是解释了一句。
  “小雨要上学,也是很辛苦的。”司雨侬摸摸孙女的头,还想多说几句,可是山上忙活了半天的人,还眼巴巴等着填肚子呢。
  “奶奶快去,我们晚上再说话。”
  结果山上有事耽搁了,司大娘和司爱华回家的时候,司雨侬已经抱着被子睡着了。
  司大娘轻轻摸了摸孙女的脸蛋,“咱们小雨长大了。”
  司爱华端了水进来泡脚,闻言笑道:“可不是。”
  第28章
  司大娘瞪了一眼司爱华, “我说的不是年龄。”
  而是孙女懂事了, 会替家人操心。
  司爱华讪笑, “那还不好。”
  司大娘听了, 反而叹了口气,不是不好,而是心疼。柳琴在的时候, 孙女天真懵懂,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操心。
  “越懂事的孩子越让人心疼,没妈的孩子就这么不一样吗?”司大娘的声音低落下来, 果然任何人都取代不了母亲在孩子心里的地位。没了柳琴,孙女仿佛一夜之间长大, 不就是因为没有安全感吗?
  司爱华微微发怔,原来是这个意思。
  司大娘没等儿子回答,继续说道:“你的事, 该上心了。她要是出了什么意外, 你愿意守着,我一句都不会多说。但人家不稀罕你,你还替她守着,我这个当妈的, 心里难受。”
  她的儿子, 除了是个农民,身份没法改变之外,哪一点不好。让柳琴嫌弃到这个份上,不声不响就抛夫弃女。
  两年的时间, 没准她现在孩子都跟人生了,自己的傻儿子还在傻等。这一点,她接受不了。
  她不光是当奶奶的,也是当妈的,除了心疼孙女,也一样心疼儿子。心疼完孙女,便想到儿子,一个个都不让她省心。
  “妈,缓两年吧。”这是司爱华第一次松口,有了明确的态度。
  司大娘一喜,“两年就两年,你可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司爱华无奈,“我骗谁也不敢骗您不是。”
  又看了一眼女儿,迟疑道:“可是……”
  “用不着可是,我养的孙女我知道,小雨不会反对的。再说,我的眼还没瞎呢,这回咱睁着眼找,我就不信找不回一个顾家的贤惠人儿。”
  这意思是不是说,之前找弟媳妇和儿媳妇的时候,都是闭着眼,司爱华哭笑不得,只能点头。
  司雨侬早上爬起来的时候,全家人都已经下地干活,厨房里给她留了一个馒头和一碟咸菜。
  掰开馒头包住咸菜,她喜欢一边走一边吃,一边还要应付司青青不时的提问。
  司青青是担心今天的数学测试,结果发现,小雨竟然都答对了,不由大感神奇。
  “今天的测试,你好好考,别紧张。”司青青很是高兴,小雨一年级的时候,有柳琴教着,成绩还是跟得上的,后头两年被她妈的事闹得没心思学习,这才一落千丈。
  可这段时间小雨学的很认真,看样子已经迎头赶上,希望这一回不要再倒数。
  “唔,我不紧张。”司雨侬咽下最后一口馒头,她的确不紧张,要是回来当个小学生还学不好,干脆买块豆腐撞死得了。
  “今天数学测试,你们复习了吗?”
  “没有,愁死人了,我赶紧看几眼书去。”
  前前后后都是这个话题,司雨侬把书包塞进抽屉,只拿出了她的笔袋。司大娘用碎花布给她缝的,用的是抽绳封口的手艺,把里头的布条拉紧一拽,再系上蝴蝶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用来装首饰的呢。
  就连后来家里人说给她换个铁皮的文具盒,她都不肯换。
  周小丽又在偷偷看他们,夏慕桑就不说了,还是老样子,趁着空隙时间抱着闲书看的津津有味。可是司雨侬呢,居然连书都不翻一下,连临时抱佛脚都不肯抱了吗?也是,成绩差到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必要去翻书,反正她也看不懂。
  想到最后一点,周小丽很是愉悦的勾起嘴角,咧开一个大大弧度。
  考完试同学们又恢复了活跃,司青青第一时间冲到司雨侬的座位旁边,问她考的如何?
  “还可以,嗯,没有不会做的。”
  司青青有点呆,没有不会做的,这怎么可能,最后一题明显超纲,她都没做出来。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司雨侬的额头,又不好在同学面前取笑她是不是烧糊涂了,想着等放学的时候再问。
  “噗嗤”一声轻笑,隔着天长水远的周小丽似有意也似无意的轻瞥他们一眼,对坐在她身后的好朋友说道:“有些人成绩不好就算了,还学会说谎,真是没救了。”
  司青青眼睛一瞪正要开口,被司雨侬一把拉住,“明天就出成绩,是天鹅还是丑小鸭也不着急这一天,对吧。”
  这回轮到周小丽瞪眼睛了,是什么让司雨侬有勇气说出这种话?谁是天鹅谁是丑小鸭还用得着明天出结果,谁不是一眼就能分得出。
  周小丽的好朋友眼看不对,大声对周小丽道:“明天出成绩,你要是拿第一,可得请客。”
  “那是当然,请你们吃县城卖的蛋糕,咱们镇上可没得卖。”说完用眼神狠狠剜了一下司雨侬。
  听到蛋糕两个字,夏慕桑下意识的去看自己的同桌,他长的高,看司雨侬的角度,也是居高临下。看到她低垂的眼眸上密而长的睫毛,微微翘起,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含而不露,带着几分狡黠。
  在这一刻,夏慕桑几乎能感受到她的心情,一定是因为蛋糕而引起的。就像守着一个秘密的宝藏,看别人过宝藏而不入,自己却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这种心情很难让人不莞尔一笑。
  她是不是忘了,自己也是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啊。
  想到这里,他低下头,轻声说道:“我会帮你保密的。”
  司雨侬偏头看他一眼,“不保密也没有关系。”
  交谈只有一句而已,他们平时就是这样,维持一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状态,很少闲聊。但不管夏慕桑说什么,哪怕思维跳跃,司雨侬都能以极快的速度从容接上。这让夏慕桑大呼神奇的同时,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小同桌并不简单。
  正好这个时候司青青回了自己的座位,周小丽毫无阻碍的看到两个人交谈的一幕,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就象是两个人在亲密的耳语。
  周小丽从来没有这么挫败过,一肚子气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同桌却在这个时候来问她数学题。一腔怨气全发泄到同桌的身上,骂得人家都快哭了。
  司雨侬眼神都不往周小丽的方向去,自然是看不见这一幕。她摸出自己打草稿的本子,准备把最后一题的答案写上去,她可不想放学后,还要跟司青青连比带划,直接把草稿本给她看最省事。
  “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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