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她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的看他,秦丰脸色可疑的红了红,慢慢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傅眉当即脸蛋爆红,拧他的腰,骂道:“臭流氓。”
  秦丰没躲,疼的皱眉,“我说真的,像我这么大的人,哪个娃子都想的。”傅眉恼羞成怒,“你还说!”
  傅眉冷静了一会儿,还是感觉羞的不行,推开他亮晶晶的眼睛。深呼吸一口气,抛开那些有的没的,“前儿金美云来找我了,叫我跟你说清楚,她能给你带来很多好处。我该离你远点儿,你之前知不知道她瞧上你了。”
  秦丰眉心一蹙,没想到金美云既然去找了眉眉,他语气厌恶道:“谁知道她怎么想的,我又没答应什么。你别管她,以后我去接你下工吧,懒得理她。”
  这样都不为所动啊,傅眉调侃他,“我觉得她说的有理,跟她结婚少奋斗三十年。而且人家也不差,你咋不乐意。”
  秦丰眉毛微挑,溢出些不怀好意,语气轻缓道:“这么好的机会还是留给别人吧,毕竟我已经叫你勾住了,脱不开身。”
  “这么说来,你还是想去的,只不过被我绊住了脚?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俩的事情也没个定数。你家原来养的是秦琴,村里人都知道的。”
  秦丰的手慢慢爬上她的腰,威胁似的捏了捏,“收回这话,秦琴我只当妹妹看待,你才是我喜欢想要的人。”
  他不知道傅眉是不是介意这事,毕竟虽然在他心里一直把秦琴当妹妹,但是眉眉不知道,要是误会他跟秦琴有什么就糟了。
  其实他跟秦琴的关系并没有外人看到的那么好,秦琴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以前对她好他只当是自己的责任。在他妈去世的时候,他才知道他妈是那样想的。
  他一直知道秦琴是他爹捡来的,他对她并没有特殊的感情。那时候他妈就要死了,拉着他的手交代后话,没有法子只能答应下来,难不成叫她死不瞑目吗?
  为了秦琴他辍学上工,在外人看来好像他为她牺牲多大,其实都是家里的情况逼的而已。他一个男娃干的活总比秦琴一个女娃干的多,挣的钱多。
  对于秦琴他有一种哥哥的责任,并没有非分之想,他妈交代的话他一直记得。要是没有认亲这回事,要是不知道傅眉,或许他会按照他妈的心愿,到了合适的时机跟秦琴结婚。
  只是世事无常,就见了一面而已,他就是非傅眉不可了。秦琴可以走,傅眉不来的话,他这辈子都不会再看上别人,更别提结婚。
  可是还好她来了,老天待他总是不错的,没有真让他孤独终老。秦丰多怕她误会,毕竟他跟秦琴相处那么多年,外人眼里或许他们还很和谐。
  明明不是这样,他不想傅眉心里也那样想,他把下巴搁在她膝盖上,单膝跪在她跟前,“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我没招惹过金美云。秦琴以前是我妹妹,现在不可能比这个关系更亲近。”
  虽然得到他的解释挺开心的,傅眉没表现出来,嘴巴微瘪,“她都知道咱们跟赵老师亲近的事了,要是告发了怎么办?”
  秦丰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赵永青是他的老师,出了事情他不可能把责任全都推出去。他们的师生关系是真的,要是金美云真拿这事告发,只能受着了。
  没想到他想的这么实诚,傅眉拍拍他的头,“你傻啊,她说你就承认吗?现在上头对老师他们态度宽容多了,没见现在都不批.斗了,或许不久他们还能回去呢。”
  金美云又找了秦丰一次,实在是田家那边打算来提亲把她逼急了,谁知秦丰这次竟然连个好脸色都没有了。对她冷冰冰的像个冰坨坨,一气之下,她还真就去告发了傅眉跟那些牛棚里的知识份子走得近的事。
  吴桂华听她义愤填膺的控诉傅眉偏离大部队的行为思想,觉得这女子有些多事。你管人家跟谁亲近哩,举报了人又没奖金发给你。
  再说傅眉现在还没队里熬药呢,人家还自己上山采药,补贴到卫生所,不知给他们省了多少事。金美云管的太宽了,他三言两语就把人打发走了。
  金美云气不过,又把这事告诉了公社里她一个叔叔,巧是那人在上头领导下乡工作的时候想立功。这可要做思想工作啊,当即就通知了柳树屯大队。
  第54章
  虽然村里领导对于社员跟牛棚的人亲近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有人举报了, 公社里人也知道了就不能当没发生过。
  吴桂华只能叫了傅眉一道去柳树屯公社, 来下乡视察的是市里的领导,主要来农村开展思想教育工作的。听说有人举报傅眉有思想错误偏差, 人也没盖棺定罪。
  来的人四十来岁,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穿一身整齐的中山装,先向吴桂华打听了情况。吴桂华本对傅眉有好感,知道她人不错, 跟领导说话的时候也是尽量挑好的说。
  听说傅眉是村里的中医,那老干部推了推眼镜, 露出赞赏的表情。吴桂华看懂了人脸色,笑道:“那女子人有文化医术也好,去年我们队有个人跳河,我就叫她多看着点人, 想必是那时候熟悉起来的。”
  不过是人熟了而已,跟思想偏差有啥关系嘛, 老领导笑着摆摆手, 叫人喊进来傅眉。瞧她一副精神讨喜的面貌, 先有了好印象。
  老领导问话, 傅眉就老老实实回答,人家却没批评她思想偏差。两人就像熟人会晤一样, 老领导问她柳树屯的医疗情况, 傅眉如数家珍, 回答的头头是道,还列举了好些农村也可以用的西药。
  一番话说下来,双方都挺高兴,金美云的叔叔在一旁听的一脸懵。这咋回事儿,不是进行思想教育嘛,不是该批评人吗?咋还聊起来啦。
  虽然心里疑惑,好歹干部也当了这许多年,哪能不识趣哩。等到吴桂华带着傅眉走了,金美云叔叔才慢腾腾问,老领导隐晦的瞧他一眼。
  “上头有新文件下来了,四.人帮倒了,中央开了会,国家决定放所有下乡的知识分子回城。以后啊,这片天算是要蓝了。”
  傅眉跟吴桂华告别,推着自行车往回走,转了个弯,看见秦丰急急忙忙的跑过来。看见她好好的,才松了口气,拉住她上下看了看,“我听说书记带你去公社了,没事吧?”
  “放心吧,没事,我就跟领导唠了会儿家常,他就放我回来了。”她说的很是轻松。
  秦丰却显然不相信,孤疑的问,“别逗我了,他们说什么了,是不是要批.斗,你没乱承认啥吧。跟老师接触的是我,他还叫我学问,就是要在村里丢脸挨罚也是我,你全推到我身上就是了。”
  他是真的着急,听人说了消息,就一阵风似的跑过来。汗水一颗一颗的从脸颊旁滚下来,脸色通红,都是急的热的。
  傅眉掏出帕子给他擦汗,小声道:“我骗你干什么,真的没罚我,就是跟我说了会儿话,就放我回来了。”
  “真的?”
  “真的!走吧回去好不好,我都饿了。”
  不消半天,金美云也知道她辛辛苦苦告了一通,傅眉啥事也没有,气的险些摔了磁钢杯子。结果她妈告诉她田家过几天来提亲,金美云就真把杯子摔了。
  秦丰不相信傅眉说的啥事没有的说辞,暗自担忧了好几天,还悄悄去问吴书记,结果真是啥事没有。傅眉不知道他的纠结,她现在是真的盘算着跟秦丰姐夫赵海林合作卖吃的了。
  在秦秋回娘家的时候,她就悄悄把人拉到一边嘀嘀咕咕的说什么,秦秋一听,着急忙慌的劝她,“那咋行哩,家里有你姐夫一个,我就够提心吊胆的了,你再来我可没安宁日子过了。”
  傅眉拉住她道:“姐,你别这样想啊,姐夫一个人忙活多累啊,还是收了东家卖给西家,他能从中间赚多少。一天到晚四处跑还收不到多少粮食,我直接做成吃的多好。前些日子我还进城考察去了,东西都缺的很,我做的那些东西几乎没有。你想想要是我这吃的拿去卖,多少人抢啊。”
  傅眉这样一说,秦秋也有些动摇了,毕竟傅眉的手艺实在是没话说,林子也时常跟她说城里好些主顾说是想买熟食呢。傅眉眼瞧着秦秋松动了,再接再厉道:“要不你先让我试试嘛,卖得好咱们就小心点,不好的话我就不干了好吗?”
  秦秋犹犹豫豫答应下来,说是想先回去问一问赵海林再说,傅眉爽快的答应了。第二天晚上赵海林就到秦家来了,主要是为了跟傅眉商量主要的细节。
  傅眉高兴极了,就知道能成,两人打好了主意,原材料赵海林负责。他把东西送过来,傅眉再把东西做成熟食拿出去卖。
  毕竟要是卖吃的东西,肯定需要大量的、多种的食材,她不能总是到供销社去买,次数多了人家该看出来了。送走了赵海林,傅眉高高兴兴的回来,想着要做什么好吃的。
  秦丰一直跟在她身后,对她跟赵海林商量的细节都知道,傅眉心情正舒畅,却发现秦丰好像不那么高兴。她笑眯眯的戳他的脸,二十岁上下的少年皮肤正好,按下去一个小窝窝,立马自己浮起来。
  他愁眉紧锁,好像遇到了多么不好的事情,值得他这样愁眉苦脸。
  “怎么了嘛?有什么不高兴,说出来让我乐乐。”
  她是专门这样说逗他呢,秦丰的脸色却不美妙,心里也有一种憋屈。她竟然想自己做东西卖,这让他觉得自己做的实在差劲。
  “我还有些钱先给你用,要是不够,以后我的钱都交给你保管。”以前年底队里算账,他的钱就打算给她留着的,只是傅眉坚决不要,所以他的私房是相当可观的。
  看他一脸严肃说出这么动听的话,傅眉忍不住笑,“我不要你的钱,我要你的钱干什么,我也不缺钱。只是不能坐吃山空,总要想办法赚钱的嘛。”
  “可是这样叫投机倒把,要是给人发现……”
  她捂住他的嘴,瞪人,“不叫人发现不就完了,反正我已经决定了要跟姐夫合作,你不准拦我。要是你嫌我丢脸,你就去告发我吧。”
  秦丰脸色一沉,眼底带点心疼与坚定,“这说的是什么话,既然你决定了,我还能怎么拦你呢。让我也参与,只有看着你,我才能放心。”
  傅眉好笑的捏他的脸,“你这是要给我打工啊,可没有工资哦,给我当白工乐不乐意?”
  秦丰蹭了蹭她柔软的手心,微微笑道:“有什么法子呢,我的老婆本就攒你那里了。”
  不说姐弟几个偷偷摸摸干起了投机倒把的勾当,上头重要的文件也终于传到了农村。牛棚里的知识分子终于熬出头可以回家了,刚开始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好些人还不相信。
  赵永青愣了好久,从好几个人嘴里听到这消息,竟然激动的背过气去。傅眉忙掐人中把人弄醒,赵永青老泪纵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撕心裂肺,好像把这些年的委屈全都嚎了出来,看得人都伤心。
  第55章
  终于啊, 十年了, 扣在知识分子头上的那顶帽子还是叫国家摘去了, 村里牛棚的那些知识分子又可以抬起腰杆做人了。
  他们多不容易啊,在身心的压迫下坚持了这么多年, 终于重见天日。再也没有人能压倒他们的脊梁了,赵永青哭够了, 情绪也稳定下来。
  这几天村里的气氛很好,好些赵永青这样住在牛棚里的人是不会轻易在供销社去消费的,现在他们也敢拿着家里寄来的钱票去买东西了。
  徐途跟张庆春就拿攒下来的钱买了好些吃食, 还拜托给傅眉想在她家做一顿。秦保山没什么意见,秦丰更不会说什么。
  这天下工, 傅眉就跟张庆春在厨房忙活了半个下午,做了一桌子的好吃食。两人在厨房忙的时候,金美云还来了,遇到秦保山说是来找秦丰的。
  秦保山知道她已经定了亲, 现在还在盘算到时候该送什么合适,金美云来找秦丰他也没想别的。毕竟村里一大片的娃子都是自小一块长大的, 来说句话不为过。
  秦保山把金美云让进来, 告诉她秦丰在屋里哩。金美云点头道谢。秦丰正在练习写字, 听到敲门声忙把纸笔藏进抽屉里。
  开门后见是金美云, 脸色瞬时就冷淡下来,神色带一点漠不关心, 引着人到堂屋, “你来干什么?”金美云眼底有些伤心不舍, 看了秦丰好一会儿。
  在眼泪要掉下来的时候连忙低头,“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我要结婚了,到时候你要来啊。”她一个人抗争了这么久也累了,终于还是拗不过家里人,接受了他们的安排。
  不过她不觉得先前做的事情有什么不对,她那些小打小闹谁都没伤害到,反倒是自己到最后都没有如愿。她抽了抽鼻子,想到她多喜欢秦丰啊,明明想跟他一辈子的,到头来还是要分道扬镳,心里就一阵一阵的难受。
  “我知道先前给你带来了困扰,但是你能不能念在我也没什么坏心原谅我。”她揪着自己的衣摆,紧张期待的看他。
  秦丰有些不耐烦应付金美云这样胡搅蛮缠的人,他抿抿唇,“你都要嫁人了,以后好自为之吧,我不觉得咱们有联系的必要。”想到她真去告发,差点害了傅眉,他就一阵心冷。
  “那看到我了就招呼一声也不行吗?好歹咱们也是一起长到这么大的。”秦保山就在院子里溜达,两人有共识,不想让其他人听到在说什么,所以声音很小。
  秦丰什么也不说了,显然金美云的提议他不感冒,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也不准备反驳她,这样的态度就说明了一切。金美云有些不甘心,可是也不想把关系搞得更加糟糕。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咱们的事情先放放,我就是要走了,所以来跟你道个别。”其实这几天她一直再找机会想跟他单独说话,两个人约个地方好好谈一谈。他就是对她没什么意思,她也希望在嫁人之后能在他心里有一席之地。
  只是秦丰打定了主意躲着她,她也有工作,每次好不容易有机会去找他,他却跑的飞快,不然她也不会找到他家里来。金美云看了看门外,安安静静的并没有什么人,“我就是想告诉你,傅眉她再咋说也不是咱们这里的人,你家这个样子根本留不住她,你不要把所有心思放在她身上。”
  她也是怕他吃亏所以来当了这个坏人,提醒他一下,毕竟她是女子,女孩子的心思她最清楚。跟傅眉也接触过几次,她觉得傅眉对秦丰根本没多少意思。
  就是傅眉也有喜欢秦丰,但绝对没有她对秦丰的喜欢多,她觉得自己是很爱秦丰的。有时候甚至都勾画好了两人的未来,现在还不是要离开他。
  谁知秦丰听她这样说话,脸色反而更加阴沉了下去,心里气的一鼓一鼓的。金美云到底在想些什么,说话这样不讨人喜欢。
  他忍着怒气,尽量克制住自己的脾气,“这是我的事情,不用你多费心。”
  傅眉把发好的面拿出来揉,白面劲道柔软,还要再揉一会儿才能切面。张庆春在理菜跟调味料,过一会儿炒菜的时候可以用,她笑道:“本来是准备在家里自己做的,只是牛棚里到底地方小,平时就是做个小菜小饭,什么都不方便。”
  傅眉笑道:“反正在哪里做都一样,一顿饭而已,我也说准备叫你家跟赵老师吃饭,正好今天这顿一道。”
  张庆春道:“这么久也是你跟丰娃子照看我们,我也说走之前大家一起吃顿饭。”提起要走的事,张庆春脸上就溢出灿烂的笑容,仿佛充满了希望。
  傅眉从来没见过张庆春脸上这么发自内心的笑容,暖暖的,褶皱的纹路里都是开心。傅眉只知道他们是大地方来的,具体是哪里的却不知道。
  张庆春笑了笑似乎在回忆那个时候,其实她跟徐途是近几年从国外回来才被遣派下乡的。刚开始知识份子受戕害的时候,他们夫妇就跟一群朋友躲到国外去了。
  原本国内局势紧张,短期内是不打算回来的,只是徐途是那时候的建筑师。年轻的时候几乎跑了半个国家收集了很多珍贵的资料,走的时候带不走留在一个朋友家。
  最后叫人抄捡出来,连累了极好的朋友,为了帮人洗脱嫌疑,夫妇俩毅然决然的决定回国。说起那些事,张庆春脸上并没有任何后悔,她本不必跟着徐途来吃苦,可是不放心他,还是来了。
  “我家在s市,走的时候给你个地址,有机会你跟丰娃过去玩。”张庆春把摘好的菜装进簸箕里,准备拿去清洗,便对她说。
  傅眉把灶洞里的火挑燃,“那你们以后打算怎么办?出国还是回去s市居住。”徐途夫妇俩已经几年没回去了,两人又没有孩子,也不知还有没有亲人在。
  张庆春道:“还不知道呢,现在虽说这么好的政策下来了,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再等等看。”等到时局真的稳定下来,两口子或许会重操旧业呢。
  傅眉笑道:“反正我知道,不管干什么,只有徐老在哪里,你一定会在哪里的。”徐途跟张庆春的感情确实好,在这么艰苦的环境下相互扶持,从未抱怨过一句。
  “人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既然走到了一起,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我们这个时候啊,人心都诚,生活慢,一辈子很短,也只够爱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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