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那是一只展翅飞舞的金黄凤凰,长长的九条尾翎华丽无匹。
  曹氏如今也不是当年万事不懂的乡下老太太了,她雍容华贵,气度慈和,一点也看不出昔年黑瘦老太太的影子,连凤凰形制都知道了。
  是
  以她一见顾衡叫她看的凤凰,疑惑问道,“这凤凰有九尾,我能穿?”九条尾翎的凤凰按制应是皇后服上的。
  曹氏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柳夫人和顾容安已对视一眼,笑意盈上了眼眸。
  “如何不能,”顾衡握住曹氏的手,望着她的眼睛,缓声道,“你是我发妻,自当与我共享尊荣。”
  这会儿曹氏也模模糊糊明白了,只是她还有些顾虑,万一又是王妃与郑国夫人不分轩轾呢?她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地看着顾衡深潭般的眼睛问了,“王妃可做了新衣?”
  “她没有你这个好看,”顾衡笑容轻松,“凤凰还是九条尾翎的华丽漂亮。”
  这话的意思就是只给曹氏一人九尾凤凰了。言下之意,后位是曹氏的了。
  柳夫人脸上的笑已藏不住,曹夫人当了皇后大家才有好日子过呀。真想知道朱氏这会儿是个什么心情,皇后的位置可只有一个!
  司制所捧来的册子全都是皇后规制的图样纹饰,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刘内侍还笑着说,“时间紧,还未来得及收录更多的纹样,有些单一了。还望王爷和夫人恕罪。”司制所现在要忙的是曹夫人的袆衣、鞠衣、钿钗襢衣,新量了曹夫人的尺寸,就要抓紧裁剪了,必须要赶在册封大典前做好。至于今日选的这些都是常服,还可以缓缓。
  “我看着已经很好了,”曹氏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初入晋王府,头一回做衣裳的惶然,她都不知道怎么选,也不敢选什么花样了,顾衡说好的,她通通点头,反正只要跟着王爷走就没错。
  顾衡就喜欢曹氏这样容易满足的性子,他刷刷给曹氏选完了衣裳首饰,看看日头不早,催促未来的皇后娘娘去做饭了,“元娘,时候不早了,你可以去烙盒子了。”
  “哎,这就去,”曹氏一听烙盒子,这才是她擅长的,立刻就精神起来,眼睛里闪闪的似有光,“王爷稍等会。”
  曹氏和柳夫人风风火火地走了,顾容安则留下来陪顾衡。
  “有公主的衣裳么?”顾衡翻完了手里的图册,忽而问刘内侍。
  公主?刘内侍立刻看了顾容安一眼,脸上堆笑,“有的,只是没有拿来。”
  “去取,”顾衡有些嫌弃地,怎么这点小事也做不好。
  刘内侍点头哈腰地亲自去取图册了。顾容安小小声地问顾衡,“祖父,您真的要给我封个公主啊?”
  “金口玉言,难道说着玩?”顾衡好笑地一敲顾容安的额头,这丫头难道以为他哄她玩么。
  “谢祖父,”顾容安笑了,“我从没当过公主呢!”她上辈子那个公主只是加封的,公主的威风从没体会过,可遗憾了。
  顾衡被她逗笑,“我也没当过皇帝。”
  称帝不易,守江山更不易,顾衡有些感慨,“如今才知做皇帝难。”可再难,他也要当一回皇帝试试。
  “祖父一定是个好皇帝,”顾容安望着顾衡,语气肯定。晋国在祖父在位期间也称得上是国泰民安了,只是后来顾容瑁志大才疏,任人唯亲,竟然才两年就亡了国。
  再说柳夫人跟着曹氏去厨房烙盒子,一路上是笑逐颜开地。
  等到了厨房,把旁人都支出去,柳夫人就恭贺曹氏道,“恭喜夫人了。”
  “我这心还飘着呢,”曹氏手捧着心口,觉得心脏怦怦跳得厉害,“我这是要当皇后了?”
  “是,”柳夫人给她肯定回答,“今儿做的衣裳都是皇后娘娘才能穿的。”
  “那朱氏呢?”曹氏还是有点不能自信。
  “皇后只有一个,朱氏自然是为妃,”柳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她真想看看这会儿朱氏的嘴脸。
  “王爷都还未登基,我们且低调些,不要张扬了,”曹氏嘱咐柳夫人道。低调的未来皇后开始和面了。
  “夫人放心,我晓得的,”柳夫人笑呵呵帮忙洗韭菜。
  曹氏做的韭菜盒子是用带膘的猪肉作臊子,炒半熟,生韭菜,切细,羊脂剁碎。花椒、砂仁、酱拌匀。擀面饼两个,合两面,合拢边,加馅,放锅里烙。
  刚出锅时两面金黄,焦香扑鼻,咬一口香得流油。
  顾衡很喜欢曹氏这里的家常味道,他一个人就吃了一盘韭菜盒子,又吃了好些春卷。午后就歇在了长寿殿里。
  曹氏虽让长寿殿的人莫要张扬,这样的好消息总是瞒不住的。
  不过是个午觉时间,朱氏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她这才慌了起来,为何王爷不声不响就定了曹氏为后?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困成一团了。
  晚安。
  第79章 刺杀
  长春殿内帷幕低垂, 光线昏暗,显得逼仄迫人。
  朱氏独坐榻上, 不发一言,仿佛一个泥雕木偶。
  直到侍女禀告说四郎君来了, 她的眼珠一转,眼里才有了活气。
  “母亲, ”顾昭昀穿着一身中规中矩的石青弹墨直裰, 一举一动都如尺子量出来的优雅端方。
  “昀儿,”朱氏欣慰地看着顾昭昀, 这是她精心雕琢的儿子, 是她后半生所有的依靠。见了他,她听闻曹氏得到九尾凤凰为饰而惶惶的心再次火热起来,她的儿子才是最好的, 顾大郎如何配得上太子之位。
  “母亲唤我来可是有事?”顾昭昀立在朱氏跟前,他察觉到殿内气氛的凝重。
  “先坐下吧,”朱氏招手叫顾昭昀坐在她身边。
  端茶侍女轻巧无声地进来,把茶盏搁在两人中间的方桌上。
  从听到消息朱氏就五内俱焚,这会儿刚好觉得口渴,端起茶就喝了一口。却不想热茶烫嘴, 她一下子被烫得不轻, 怒而摔盏大骂, “贱婢!该死!”
  也不知她骂得究竟是侍女还是另有其人,从没见过王妃如此勃然大怒的模样,吓得满屋子侍立的侍女都慌忙跪了下去。尤其那个端茶的侍女, 她听见该死二字,更是吓得瑟瑟发抖,脸都白了。
  “都下去,”顾昭昀看不过眼,挥挥手让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侍女们出去。
  “区区一个贱婢,也要爬到我头上来了,”没了旁人朱氏更是肆无忌惮,口出恶言,“那个老货,早该死了!”
  顾昭昀在外院,内宅的消息自然没有朱氏来的灵通,他还有些奇怪,“母亲何事如此动怒?”
  对儿子,朱氏一贯是温柔的,“昀儿,你可听说立后的消息?”
  “未曾,”顾昭昀沉吟,“母亲何需担忧,按礼,您是父亲正妃,皇后之位自然是母亲的。”
  朱氏呵呵冷笑,“可你父亲打算立曹氏那个老货为后。”
  “当真?”顾昭昀大惊。前几日存心殿议事,大臣们也提起了后位,当时父亲并没有明确表露后位所属,然大部分大臣是支持晋王妃为后的。
  “衣裳都开始做了,”朱氏嘲讽一笑,觉得一颗心都凉透了,“如果没有我朱家,他顾衡不过是个小藩镇而已。”
  朱家对父亲的恩情,他从小就听母亲叨念过了无数遍,母亲常挂在嘴边跟他怀念的就是朱家昔年的容光和扶持父亲的恩德,然后就是日复一日对父亲冷待朱家的埋怨。
  顾昭昀早过了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年纪,早就明白了朱氏的抱怨不乏失实偏颇的部分,这时又听朱氏哭诉,他已然习惯,还能冷静地分析后位的事,“曹家身份低微,难以担当外戚之责,晋国初立,文臣们应当不会同意立曹夫人为后。”
  尤其曹家众人在朱氏的特意安排下,初到晋王府就出了大丑。当日腊八,晋王府设宴款待近臣,曹家父子上门认亲,更是在众臣面前丑态毕露,活生生的地痞无赖模样。
  “文臣不同意又能如何,你父亲难道是听得进劝谏的?”朱氏冷笑,“唯有顾大郎出了意外,当不成太子。”
  顾昭昀一凛,“母亲……”如今顾大郎父子正在云州,确实是极好的机会。
  朱氏伸出手去,拍拍顾昭昀的手背,“昀儿,母亲必要把最好的一切给你。”顾衡的基业只有她的儿子才能继承。
  “母亲,”顾昭昀缓缓吐出一口气,“可安排妥当?”
  “万无一失,”朱氏说得斩金截铁,为了刺杀顾大郎,她已经是孤注一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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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春殿内的阴谋沉浸在喜悦里的曹氏等人自是不可能知道了。
  顾容安当了一回报喜鸟,回泰和殿去与陆氏分享这两个好消息。
  “你这猴儿样,还公主呢,我看是猴儿国的公主。”陆氏听了顾容安带来的消息喜上眉梢,然而看见顾容安嘻嘻傻乐,坐在位置上还要动来动去,半点不安分的样子,她就忍不住叨念。
  “人家是高兴嘛,”顾容安捧着脸,心满意足,“当公主多威风,我可是晋国开国公主。”人家受宠的公主过得可逍遥啦,要是寂寞了,还可以养一大群美貌面首,个个千依百顺。
  陆氏立刻就给顾容安泼了冷水,“赶明儿得给你安排一个教养嬷嬷,你年纪也大了,规矩该学起来了。”
  “啊,”顾容安小声惊呼,她一听教养嬷嬷就头疼,连忙转移话题,急急忙忙道,“阿娘,我们快给阿耶他们写信,告诉他们好消息啊。”
  “珍珠记下来,明日你就去典仪所给安安请一个年长严厉的女官做教养嬷嬷,”陆氏不急不慢吩咐珍珠道。
  “是,我记下了,”珍珠笑盈盈地。看见县主鼓起来的脸,她眼里的笑意更甚。
  看来是免不了要重新学一回规矩礼仪了,顾容安想起上辈子在洛阳皇宫被皇后以她的规矩没学好为由,让宫中女官调/教的痛苦,一张脸都苦兮兮了。
  “去拿纸笔来,”陆氏也在笑,残忍地决定给顾容安请严厉的教养嬷嬷后,还要压榨她写信,“你不是要写信么,快点写了,今日趁早还能送。”
  “嗯嗯,好好好,我这就写。”顾容安起身自己去陆氏的书桌上拿来了
  纸笔砚台。
  她倒了点茶水在砚台里,亲手磨了墨,铺开信纸,刷刷就开始写信。
  通篇是大白话,“阿耶、阿顼见信如晤,大喜,祖父已经决定立阿婆为后了,今日司制所刚来给阿婆和我定了新衣。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也有新衣,因为祖父说要册封我为公主。阿顼不要嫉妒,谁让你不是女儿呢,大概也就能得个郡王做做。”
  陆氏看她写得顺畅,好奇地俯身一看,顿时笑了,“也不知道你读的书都去了哪,难怪人家说你草包美人。”
  “我是玉瓶美人,玲珑剔透,水晶心肝,”顾容安大言不惭,说着话落下最后一笔,转头对陆氏道,“我要写得文采飞扬了,恐怕阿顼看不懂。”
  言下之意,她是在照顾顾容顼的阅读理解能力。
  “怎么说你都有理,”陆氏摇摇头,拿起顾容安搁下的笔,再写一封正常的信。
  而此时,遥远的云州,顾大郎衣锦还乡,带着儿子回同方镇同福村忆苦思甜了。
  离乡多年,同福村村口的古银杏依然高大苍劲,看起来与当年离开的时候并无分别。
  “阿耶,这就是你长大的地方啊,”顾容顼头一回下村,看见什么都新鲜稀罕,“那么大的银杏,恐怕有几百年了。”
  “传说有五百年,比同福村还老,”顾大郎很自豪地领着儿子去到银杏树下,父子两人齐齐抬头仰望高耸入云的银杏树。
  “这还有一口井,”顾容顼瞧见树下石栏杆围着一口齐地高的古井,井水潺潺,顺着沟渠流出来。
  “这口井里的水香甜可口,常喝百病不生,长命百岁,”顾大郎吹起故乡的银杏水完全不用打腹稿,还拿了同方镇首富做例子,“当年镇上的林员外家每天都要赶两辆水车来运水呢!”
  “这么好,”顾容顼瞧那水清凌凌地,解开腰间的紫金水壶,弯下/身去打水。
  顾大郎也想去接一壶水,他刚解开水囊的绳子,忽而有个戴着斗笠的村民担着担子从村里出来,瞧见一群生人,老农远远就喊,“取水要先交钱!”
  什么,取水还要给钱?顾大郎一呆,那个担着担子的村民已快步走了过来。
  是一个穿着褐衣短打的青壮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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