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阿莲乍见文玹脸更红了:“小娘子与孟公子说话,一时用不着奴家,奴就去厨房熬了碗姜汤。”
文玹忽而明白过来:“给小酒熬的?”
阿莲点点头:“他衣裳湿透了,又吹了风,喝点姜汤好去去寒。”
“他喝了?”
“喝了啊!”
文玹讶然,小酒最讨厌吃姜,别说姜汤了,吃菜时有姜他必然要挑出来,若是放了姜丝姜末实在挑不出来的菜,他就干脆不吃。
她笑着看了眼阿莲,见她眼中带着欢喜之色,清秀的脸上两团红晕煞是可爱,就没再问她。熬姜汤没什么问题,脸红就有问题,看起来她这个愣头青哥哥好事将近了。
忽听前头传来急促的步声,只见成然迈着大步匆匆而来。他步伐大,走得又急,后头的王大夫提着衣摆紧赶慢赶也追不上他,直拉下十数步远。
成然本来神情紧张而急迫,乍然瞧见文玹好好的从后院里出来,不觉一楞,就此站住了。
还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地追他的王大夫见状,跟着放慢脚步,心道哎哟总算是慢下来了,再不停下的话,伤患还未看到,老夫先要晕倒了。他气喘吁吁地问道:“成大人为何止步?伤患在哪儿?”
孟裴回头笑瞥了文玹一眼,似乎是在说,这位伤患,替你请的大夫来了。
文玹白他一眼,这事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始终对她避而不见才起的么?但她对成然倒是有些歉意,站定后朝他福了福:“抱歉,成大人,让你白跑一次了。”
成然瞧见此种情形,多少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对于白跑一次并无怨意,这两人能和好,他心中倒是庆幸居多。见文玹向他致歉,便急忙回礼道:“文小娘子不必客气。在下只是遵命行事。”
王大夫却兀自摸不着头脑:“成大人,这……伤患呢?”
孟裴轻咳一声,上前对王大夫道:“这位大夫,是在下误会了,此间并无伤患需要治疗,真是十分抱歉,让大夫来回奔波,这点出诊钱还请收下。”
王大夫虽然莫名其妙,但没人受伤总不是坏事,何况他也没白跑一次,也就收下孟裴给的钱,笑呵呵地由成然送出去了。
孟裴目送成然与王大夫走远,转向文玹道:“这位伤患,是否该去国子监接人了?”
文玹瞥了眼他腰间悬的短刀,回道:“这位国子监生,你今日逃学了,不该去国子监向直讲认罚吗?”
孟裴不觉莞尔:“我本来想陪你去国子监,被你这么一提醒,我倒不敢去了。”
文玹一脸不赞成地摇头:“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今日不罚,明日加倍。”
孟裴听出她另有所指,微笑道:“好吧,我认罚。”说着伸出左手,“让你罚,打吧!”
文玹低头一瞧,他伸出的掌心里托着那枚虎斑猫儿的香囊,便将香囊拿起来,用食指在他手心里重重弹了三下。
孟裴问她:“打完了吗?”
文玹在腰间系上香囊,抬眸瞥了他一眼:“怎么,你还嫌不够?”
“打完了就不能再为此事生气了。”
“我不生气,我都记着,以后新账旧账一起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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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孟裴是陪她去国子监,两人还是分乘两驾马车,文玹接了文珏往国子监走,文珏也没留意后面多了驾马车,直到国子监门口,她见孟裴也下了车,才惊讶道:“孟公子怎么在我们后面?他今日没去国子监?”
文玹点点头道:“嗯,他逃学了。”
文珏惊讶地张着嘴,突然像是明白过来了:“阿姊,你和……”
文玹笑着向她眨眨眼,做了个禁言的手势。
文珏闭上了嘴,要是阿姊喜欢的是孟公子,怀轩表哥该要怎么办才好啊?她心里头乱乱的,像是过长的绣花线缠起来打了结。
她们只在门口等了一小会儿,还不等文珏理清心绪,就见谢怀轩带着文瑜从里面出来了。他见到文玹与文珏姊妹,俊朗的脸上浮起温和的微笑,文瑜也朝他们招手:“大姊二姊!”
谢怀轩带着他加快步伐走了几步,却乍然见文家马车后面还停着一架车,而孟裴就立于车旁,顿时笑容便消失了。他看了眼文玹,见她浅笑盈盈,眼神便是一黯,再想要微笑却笑不出来了。
文玹见谢怀轩神情变化,不由讶异,难道他与孟裴有什么矛盾了吗?她诧异地回头看看孟裴,见他望着谢怀轩,脸色沉静而肃然,心里头更觉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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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谢怀轩带着文瑜穿过街道, 待走到文玹文珏面前时,已经整理好了情绪,脸上重新浮起礼貌的微笑, 向她们点了一下头:“文小娘子、二娘。”
文珏立于一旁, 看着他那一瞬间的黯然与失落, 再见他这个笑容,忽觉心里头极不好受, 朝谢怀轩匆匆福了一福还礼, 低声说了句:“阿姊,我先上车等你们。”接着就往车里钻。
文玹听她声音不对, 吃惊地看向她, 但文珏垂着头, 文玹只瞧见了她侧脸一眼,她就已经钻进车里去了。
文玹心道今日是怎么了?一个个都如此不对劲,是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过?
孟裴朝他们走了过来:“怀轩,先送阿玹和她弟弟妹妹回去。接着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谢怀轩冷淡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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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玹三姊弟回到家里,文瑜吵着肚饿要吃点心,兰姑便带他去洗手。文珏往日回来也是先要吃些点心的,今日却一声不吭地朝里走。
文玹跟着她回到东小院。文珏进了自己的屋子便砰地一声关上门, 连丽娘都被赶出来了。
文玹走近门边侧耳细听, 轻轻拍门:“阿珏, 开开门。”
“我不想开!”文珏闷声闷气地回了句。
文玹把丽娘拉到一边,问她今日学里是否发生过什么事,丽娘摇摇头说没什么特别之事发生过, 二娘直到出了女学都是挺开心的。
文玹知道文珏对谢怀轩的心思,既然不是学里有什么事,那就是因为怀轩了。但方才谢怀轩也没说什么或是做什么啊,只是瞧见孟裴后才变了下脸色,难道文珏知道孟裴与谢怀轩之间发生了什么矛盾?但那也不至于突然这么闹情绪吧,甚至连她也不想见了!
文玹虽觉纳闷,但没有勉强文珏开门,只叮嘱丽娘道:“你就守在门边别走开,细心留心屋里动静,有什么异状及时通传,若是阿珏开了门,你便劝她用些点心,或做些平日喜欢的事。”
丽娘答应了:“小娘子放心,我会的。”
文玹回屋,铺开纸练字。过了小半个时辰,卢筱来喊她们用晚饭的时候,文珏应声出了屋。文玹隔窗看着她,见她略显郁郁不乐的样子,但除此之外也都还好。
用晚饭时文珏只吃了小半碗饭,卢筱见状有些担心,问道:“二娘,今日胃口不好吗?”
文珏摇摇头,笑了笑道:“回来吃多了两块桂花糕,这会儿不饿。”
卢筱也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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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文玹洗漱后躺在床上却没睡,一面想着白天孟裴对她说的事情,一面留心文珏住的东厢房那头动静。
夜色渐深,她听见厢房的房门轻轻响了一声,便从床上起身,披上件褙子,悄悄推门,就见文珏坐在庑廊下的台阶上,仰头望着星空。
她迈出屋子,反手关上门,刻意弄出点声音来。
文珏听见了,回头见是她,眸光冷漠,又把头转过去了。
文玹诧异,这小妮子难道是在生她的气?
她走近文珏,在她身边坐下。文珏依旧不理她,赌气似的望着夜空中的星子。
文玹亦仰起头,深秋的夜格外清朗,点点繁星缀在明净如水的夜空中,在不经意间闪烁一下。院子里的柳叶苏桂正是花盛的时候,一阵阵馥郁甜美的桂花香气随着晚风飘来,令人陶醉。
阿虎与栀子在外面玩够了,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一前一后缓步走到文玹身边,毛茸茸的脑袋顶着她的小腿,来回地蹭着,不时撒娇地叫两声。文玹不由微笑,伸手指去挠它们俩的下巴。它们惬意的眯起眼,稍许侧过头来让她挠,喉咙里很快发出低沉的呼噜声音。
文珏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阿姊,你喜欢的人是孟二公子吗?”
文玹点点头:“你还记得端午那次我被娘亲家法惩治还禁足了吗?”
“记得。”文珏对于那天记忆犹新,不仅是因为阿姊被打了家法,还因为怀轩表哥那回也一同去看龙舟了。
文玹接着道:“因为前一晚我翻墙出去见他了。”
“啊!”文珏不由惊讶,“就是有人放了成百上千个孔明灯的那个晚上吗?”
文玹轻笑道:“灯就是他让人放的啊!”
文珏愕然半晌,忽然垂眸:“原来,原来那时候你就喜欢他了,他是为你才放那么多灯的对吗?从一开始两盏,第二晚四盏,第三晚八盏,一直到最后一晚成千上百……都是他为你放的?”
文玹轻声道:“是啊。”
文珏安静了一会儿,又问道:“阿姊,你就没有半分喜欢怀轩表哥吗?”
文玹这下是真吃惊了:“你说的是谢三郎?你不是喜欢他吗?”
文珏咬着嘴唇,盯着她看:“可是阿姊,怀轩表哥喜欢的是你,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文玹摇头,“可是你怎么会知道他喜不喜欢我?他对你说过?还是你瞎猜的?”
“他虽然没有明说,可只要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你。中元节休沐的时候,他也去了考城,就是想见你。即使你不在,他关心的,问的,都是你!他见了我,没有问过半句和我有关的事情!你没去考城,他很快就回东京了,根本不想在考城多呆半刻。阿姊,他喜欢你连我都看出来了,你怎么会不知道?!”文珏越说越急,声音也大了,眼圈也跟着红了。
文玹愣了一会儿,回想过去,她一直以为谢怀轩是不放心含莹,才一直陪着她去各处,他又是温润谦和的性子,总是把温和的微笑挂在脸上,也或许是她并未真正对他有意,也就从未留心过他的眼神与举止。
如今想起来,那天晚上在潘楼街夜市买凉水喝的时候,含莹还说过一句:“阿玹,我倒觉得是我沾了你的光啊!”
那时候她有一瞬感觉到了点什么,可转身瞧见孟裴站在街对面时,就把这转瞬间的念头抛之脑后了。
“阿姊,你真的就没有半分喜欢过怀轩表哥吗?”文珏望着她又问了一遍,眼圈里已经含了泪。
“喜欢是分很多种的。”文玹认真地回答她,“我一直当他是兄长一般敬重,我觉得他人品性格都很好,知道你喜欢的是他,我觉得很放心。”
文珏大大眼眶中蓄满了泪,一眨眼睛,晶莹的泪珠便扑簌簌顺着雪白软嫩的脸颊滚落下来。她一低头,将脑袋埋在双膝之间,小声地哭了起来。
文玹看着文珏,只觉心疼。最近她先是提防古二的威胁,接着又苦恼于孟裴的变化,这段时日很少与文珏倾谈,竟不知道她因此而烦恼,还烦恼很久了。
她轻轻抚着文珏的背,安静地陪在她身边,并没有劝她什么。喜欢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放下啊!
直到文珏哭够了,文玹才去打了些井水,用冰凉的井水沾湿帕子给她敷眼睛,又叫醒丽娘,替她打些热水来泡泡脚,让她能尽快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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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的午后,文玹一如往常带着点心与菜肴去觉生寺。
往日她过去时,小酒不是刚起床,就是还在蒙头大睡,今日却早早就起来了,头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还穿了身他最好也是最新的衣裳。
可别说,小酒本就长得相当不赖,皮肤虽然微黑却光滑,英气十足的浓眉下,一对漆黑的大眼湛然有神,这么一穿戴齐整,还真挺俊的。
阿莲把食盒在桌上依次摆开,张大风与小酒洗完手便开始大嚼起来。阿莲接着开始收拾他们的床铺,把换下的脏衣裳放在盆里,端去井边洗。
小酒就着肉菜,三口并做两口吃完一大碗饭,又抓了一个白肉胡饼,叼在嘴里,这就往井边去了。
张大风瞅着他那模样,吞下一口饭,轻蔑哼了一声:“就知道围着年轻小娘子打转。”
文玹不由好笑,小酒这心思真是昭然若揭,连爹爹都看出来了。她笑眯眯地对张大风道:“爹,不如请媒人给你也说一个娘子吧?”
张大风一口饭呛住了,顿时咳嗽起来,好不容易把气咳顺了,一张阔方脸已经涨得通红,气冲冲对文玹瞪眼道:“胡说什么?居然开起你爹的玩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