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她的秘密(八)

  两人走入一间佈置简单的小店,轻松的气氛让徐珮笙自方才压抑紧张的情绪里,渐渐放松下来。
  顾宇澜在木椅上坐下,两人端着菜单观看许久,最后服务生站在一旁点餐。
  他比个手势示意徐珮笙先点。
  「我要一个麻辣水晶饺,和一碗酸辣汤。」
  顾宇澜皱着眉头她,徐珮笙还感受不到异样,自顾自地继续翻着菜单。
  「你胃很好是不是?」顾宇澜的提醒,让徐珮笙赫然想起自己才刚从医院回来。
  明明是早上才发生的事,她总觉得好像过了一整年。
  「抱……抱歉……那我点一个鲜虾焗饭好了……」徐珮笙訕訕道,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顾宇澜对于她的选择没有意见了,只是多补上一句,「儘量弄清淡点,她不适合吃太油太咸。」
  服务生点头,再为顾宇澜点完餐,便到柜檯忙起来。
  徐珮笙嘴里淡淡吐出几个字,低低的声音只有他一个人听见,「我家里人都没有这样关心我,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那请问我要自杀的时候,我家里有人管我吗?你又为什么要衝过来阻止?」顾宇澜没有要兇她,只是一时没有控制好口气。
  「我不想看到……你也跟她一样,就这样消失在……天台的尽头……」
  其实,她不清楚,如果今天那个要跳下去的人不是顾宇澜,她还会不会衝出去。
  「那个她,是谁?」顾宇澜知道那是她心里最深的伤口,这样一步步走下去,必要撕裂一番。
  徐珮笙闭上眼,让眼里的水珠顺势流下。
  「我妈。」
  她的声音延迟很久,才进入空气中,渗透到这里的每个角落。
  「在我十八岁生日的那天,她自杀了。」
  徐珮笙以为,说起这些话,会引来一阵滔天巨浪,把她捲入一个黑暗风暴里。
  没想到,现在的她,比平时还要更冷静。
  顾宇澜专注地倾听着,赫然感受到一根锤子打击心脏。
  难怪她一直对于自杀耿耿于怀,会在他要跳下去的那一剎那,衝上去阻止。
  「我的眉间有一个很丑很丑的疤痕,儘管已经癒合,我还是觉得很痛。」她边说边抬起手,带着冷意的指尖轻轻拂过眉毛,那个永远被遮瑕膏盖住的地方,是她最讨厌自己的一处。
  顾宇澜拉下她反覆在眉间游移的手指,在他的手心处加温。
  徐珮笙缓缓地,开啟童年记忆箱,握着钥匙的手微微颤抖,在一温暖的力量包围下,她啟唇,开始说着那个很久以前的故事。
  在她很小的时候,父母感情好,算是个小康家庭,什么也不缺。
  那时候父母就都是律师了,只是不像后来那样,成为全国屈指可数的优秀人才。
  她在学校里成绩好,在家里深受父母疼爱,可以算是个没遇过困境、一帆风顺的女孩。
  时间过得很快,一切也改变得很快。
  徐珮笙十四岁生日的那天,母亲替她向补习班老师请假,并让她先回家去。父亲在家里,会替她准备好晚餐和蛋糕,等待母亲忙完事情,就可以一起庆祝。
  她照做了,那天她早早自补习班走回家,期待看到一切美好。
  却在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她不敢相信眼前的所有。
  一个她不认识的女人,和她的父亲,在家门口亲吻着。一个吻深似一个,吻得难分难捨。在他们的缠绵里,徐珮笙感觉到自己的世界正在崩塌。
  她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做。
  拿出手机录下画面吗?走上前去给女人一个巴掌吗?躲进旁边的逃生梯吗?
  其实,她更害怕的是,母亲自电梯一头走出来。
  「小……小笙……」
  父亲颤抖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她下意识后头几步,与他们保持一段距离。
  「爸爸只是……喝了一点酒……你替爸爸藏起这个秘密……好不好?」那个恳求的口吻,徐珮笙到现在,都还觉得十分噁心。
  那个女人靠在门板上,冷漠的眼神淡淡扫过她全身,那样的寒冷从头到脚窜过,她感觉到浓浓的敌意。
  徐珮笙没有反应,她不知道,往后的某一天,会不会不小心说出,那个讨厌女人和父亲的所作所为。
  她不想要失去这个温暖的家,可是她觉得自己没有能力,装作无所知的样子,继续和父母相处。
  「小笙……对不起……爸爸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你答应我好不好?」
  徐珮笙不知道怎么拒绝他。
  最后只是看着父亲把那个女人送走,半点酒味也没有的他,神色一如往常的轻松,等待母亲回去。
  只要她不说,一切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母亲还是笑瞇瞇地对着父亲,父亲还是对着母亲拥抱、亲吻。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可以这样当一个双面人?
  徐珮笙也不清楚,什么时候母亲的笑顏开始减少,多了一些忧愁和失落。
  有好几次,她看见母亲一个人站在阳台抽菸,没有星光的夜晚,显得格外孤单。
  她曾在一次几位律师朋友们到家里作客时,偶然听见他们口中说着一个词「忧鬱症」。
  那时候她已经是个高一学生,她知道那是什么。但她不愿意相信,母亲会得到那样的病。
  母亲是否知道了父亲的所作所为,她真的不知道。至少在她的这道封口,是贴得紧密的。
  她习惯了在母亲面前,对父亲嘘寒问暖,在母亲背后,对父亲摆着冷淡的面容。
  她几次威胁过父亲,要是敢再让她看见上次的场景,她会拿刀,砍死那个女人。
  她知道这样是违法的,一定会葬送前途,但她对那女人的恨,超过一切。
  父亲口口声声答应她,最终也是食言。
  那是她最后一天看见父亲、母亲,还有那个噁心的女人。
  那天是个上流社会的晚宴,她的母亲执意要带着她出席,于是两人换上高级晚礼服,走入金碧辉煌的大厅。
  一群人一个比一个打扮得还要艷丽,徐珮笙很快地在人群里看到那个女人的身影。
  她勾着母亲的手不由地抓紧,不安的视线扫一眼身边的父亲,他一派悠间的神色看不出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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