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终于到了结业式，我要离开这个令我心神嚮往的罗东。
  半年，不长不短，我好像变成半个罗东人。
  七年五班就要变成八年五班，我希望我的离开不会对他们造成影响。
  班上能进入全校前一百名的，已经有一半以上，他们成绩进步的幅度非常大，大到超乎我的想像。
  我也算功成身退了。
  这一天，天气晴朗，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那个常常下雨的宜兰。
  大约十点，班上有一半的人不见了。
  「怎么这么多人不在教室，都去哪里了？」我问。
  没人回答，他们好像没看到我一样，故意不理我。
  「班长，班长勒？」我问。还是没人回答。
  突然，前后门出现很多学生，原来那一半的人去跟九班老师商量出借学生来替我送行。
  将近七十名学生，把教室挤爆，一个蛋糕点上蜡烛，在学生桌上等待我许完愿望。
  被七十名学生包围有多壮观？真的是水洩不通。
  「老师你快许愿。」
  「对啊，老师你快许愿啊。」
  「对啊，对啊。」
  我将十指交叠，说出了我的愿望。
  愿望一「我希望在我离开后，你们能考上好的高中。」
  愿望二「命运掌握在你们手中，请你们活出自己，走正确的路。」
  在心中许完第三个愿望后，我吹熄了蜡烛，和他们一起把蛋糕吃完。
  他们送我一本由七十张活页纸装订成的「回忆录」。
  封面这样写着：《老师 谢谢你》。
  内容是，每一个人写上自己的基本资料，还有想对我说的话。
  上面还贴上许多他们和我的合照。
  回板桥后，我将回忆录放在柜子里，好好珍藏着。
  中午放学，男生们跟我拥抱道别，女生们则是挥手道别。
  不管过了多少年，一切都改变了，这段回忆却永远不会变。
  下午，我到育幼院和大家告别。
  园长和陈姨相当不捨，园里的院童，也是紧抓着我不放。
  唯独语捷躲在房间里，完全不出来见我。
  「那我先走了，有空我会回来的。」我向大家告别。
  正当我走到门口，准备穿上鞋。
  语捷衝了出来，还记得吗？一个三岁的小孩，用尽全力，扑到一个大人身上，力量有多大吗？
  他这次，把我完全扑倒在地。
  他的拳头一拳一拳的打在我身上，眼泪和鼻涕早就纠结在一起，分不出谁是鼻涕，谁是眼泪。
  「你骗人，你大骗子，我最讨厌你了。」语捷又一次被丢下，他的心好痛，一直哭、一直哭。
  你们懂什么叫声嘶力竭吗？他一直哭到嗓子哑了，手还紧紧抓住我的裤管。
  我为什么那么残忍要丢下他，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我一直问自己，看着他，我快要不能呼吸了。
  我可以很清楚感受到他内心有多痛，就像当初小欣离开我一样，我那种无助的声嘶力竭，也唤不回小欣对我的回头一望。
  我抱起他小小的身躯，我已经不能承受了，我和他一起哭，就在育幼院的门口，我们放声大哭，衣服早就被眼泪弄湿。
  语捷哭累了，就躺在我怀里睡着。
  我用手往地上撑，站了起来，哭肿的眼睛看不太清楚方向，一步一步带着他走回他的房间，把他放到床上。
  即使睡着，他还是紧抓着我不放。
  好不容易把他放下，我走出房门口，见到园长和陈姨在门外等着我。
  「园长，我可以……。」我刚开口，话还没说完。
  园长手上拿出一张纸，上面是收养小孩需要准备的文件和各种条件。
  「你想问的是这个吧。」园长说。
  「嗯，对。」我看了看手上的纸，点点头。
  转头望向熟睡的语捷，即使我从外面已经看不清楚他的身影。
  「我会是一个好爸爸吗？」我问园长。
  「你一定是一个好爸爸，因为你比我们任何人都爱他。」园长回答我，眼中满是泪水。
  「子辰，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孩子，你绝对可以带给语捷幸福。」陈姨在旁边，眼泪也停不下。
  我心中突然想起了小安对我说过的话。
  「子辰哥哥，你以后也会爱自己的小孩吗？」小安说。
  「我爱他，一辈子爱他，不管他在哪，我都爱他。」我回答。
  这句话回盪在我脑海里，不断的、不断的。
  ★我爱你，一辈子爱你，不管你在哪，我都爱你，语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