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节

  王源这才明白刚才似乎发现贺兰进明走路上有些跛脚,还以为是道路不平之故,没想到却是腿脚不便。当下对这个贺兰进明好感大增,腿脚不便却亲自赶来,这种态度倒是值得赞赏的。
  三人因在篝火旁的石头上落座,王源尚未开口,贺兰进明便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王相国,下官听蔡虎回去禀报说,相国有意从此处渡河是么?”
  王源笑道:“正是。白马渡当然是绝佳的渡河之处,但那两万叛军恐不肯让我们顺利渡河。那里无险可守,地势太过平坦,一旦敌兵进攻,后果不堪设想。”
  贺兰进明沉吟道:“下官知道相国的意思,白马渡口确实不是个防守的好地方。但若是从这里渡河,那可要冒很大的风险。这处河道水流湍急,非渡河之佳处啊。万一船只翻覆,百姓和兵马可都要死在河中了。还请相国三思啊。”
  王源点头道:“贺兰太守的忧虑我何尝不知,但目前确实并无良策。即便加上你带来的两千多兵马,我们也不是那两万兵马之敌。我可不想被他们把我们赶下河。至于你说的此处渡河之凶险,我当然知晓。不过我更希望知道我要蔡参军回去询问之事是否有答案。我也更希望能和架船的艄公聊一聊。”
  贺兰进明忙道:“下官明白,下官去命人请几名精于操舟的艄公来让相国问话。”
  贺兰进明转身朝一名随从招手吩咐道:“去请张老爹和牛老爹他们过来。”
  不久后,五六名身着短衣,带着斗笠的老者跟随随从来到篝火旁,贺兰进明忙起身对他们介绍道:“这是当朝王相国,那一位是平原郡颜太守,还不见礼?”
  几名老者慌忙摘了斗笠跪地磕头,王源忙起身扶起他们道:“莫要多礼,几位老丈快快请坐。”
  几名艄公哪里敢坐,一听这是当朝的相国,一时有些拘谨,都不敢乱说乱动了。
  贺兰进明忙安抚他们道:“牛老爹,张老爹,你们不必拘谨。王相国只是要问问你们的话而已,你们如实回答便可。王相国是爱民之人,你们难道不知道他带着兵马突入敌后,为了便是救这些被安禄山糟蹋的百姓们的命么?所以不必拘束。”
  王源微笑点头道:“是啊,不必拘谨,你们能协助我们渡河,我王源感激不尽呢。这次若是能成功将百姓和兵马渡过河去,你们都是大功臣,我还要给你们嘉奖轻功呢。”
  见王源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说话又和声细语的很是中听,几名老者的紧张情绪也慢慢的缓解了下来。王源命人搬来几块石头让他们围着火堆坐下,他们也老实不客气的坐下。王源特意说了些笑话,问了些农事生活,气氛渐渐的变得热烈融洽起来。
  “这一位是牛老爹是吧,冒昧问一句,你今年高寿?”王源和坐在身旁的一名头发花白的精瘦老者攀谈了起来。
  “可莫叫小人什么老爹,小人可受不起。小人名叫牛得财,今年已经六十有三了。”那老丈忙道。
  “嗬,好身子。六十三了还这么硬朗,刚才见你们走来,我还以为是年轻小伙子呢。走路带风呢。”王源挑指赞道。
  牛老丈高兴的脸上像是开了朵花,挑指对王源大声赞道:“还是相国有眼力,果然是能当大官的。他们还说我年纪大了不让老汉我来撑船,岂不知我牛得财硬朗着呢。王相国这么大的官儿都说我老汉硬朗,谁还敢说我老了?”
  贺兰进明哈哈笑道:“正是,谁说牛老爹老了?相国都发话了。”
  另一名老丈忽然开口不屑道:“牛老财,王相国那是逗你开心呢,你倒是顺杆子往上爬了。你本来就老了,还自以为是年轻小伙子。这次若不是你求着贺兰太守,他拗不过你才让你跟着一起来的。”
  牛老丈怒道:“你这个老张头好没道理,这是嫉妒我身子比你好是么?你才五十九,我都六十三了,然而我一顿饭吃三大碗,挑担子挑两百斤,你却根本不成。哦,我明白了,你这是嫉妒红眼了。”
  “我嫉妒你个屁。吃得多有什么用?一天要上四五趟茅房拉屎,这也叫身子壮么?吃多少拉多少又有何用?干起活来谁还等着去撒尿拉屎的折腾?”那老张头无情的奚落道。
  牛得财头上青筋暴起道:“老张头,你放屁。打小你就都不如我,所以你虽然不服气却也没法子。比了一辈子到老你是不如我,嘿嘿,气死你。”
  老张头不甘示弱道:“呸,自吹自擂,我不是不如你,我那是让着你。我怕我超过了你,你会气死。虽然你这个人挺让人讨厌的,但我也不想你被气死。”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互不相让的相互挖苦奚落,翻出许多成年旧账来互相攻击,周围众人笑的前仰后合。看着两个老丈斗嘴的内容。王源听明白了,这两个老丈打小一起长大,喜欢斗嘴攀比,到老来还是这副德行,当真惹人发笑。没想到自己一句问话,惹来这一顿好吵。
  “王相国,当真是抱歉。山野之人不懂规矩,这便不逊了起来。下官是听惯了他们这些争吵的,相国可是不喜欢了,但请相国恕罪,不要怪罪他们。”贺兰进明忙向王源告罪。
  第866章 试航
  王源摇头笑道:“这两位老丈挺有意思的。虽然吵得热闹,不过看得出来他们应该是相互在意的老朋友。”
  贺兰进明点头道:“确实如此,这两位都住在对面的岸边渔村,从小便一起在黄河岸边张大。论水性和操船技艺,两位老丈可说是我北海郡翘楚。”
  王源微笑点头,转头对两个兀自争辩的老者笑道:“二位老丈,可否暂且不要争吵?听我一言如何?”
  见王源发话,两名老者忙停止吵闹。王源道:“二位老丈既然都认为自己厉害,光是口头争执那是没用的,我看不如行动上见真章。二位当知道,这一次是要你们帮着渡百姓和兵马过河的,便以此事分个高低如何?你们两位老丈各带船只渡百姓和兵马过河,谁帮助渡过的百姓和兵马多,便是谁厉害。我和两位太守居中评判如何?”
  “这主意好,行动上见真章,这可比嘴上争执要好。二位老丈可敢比么?”颜真卿呵呵笑道。
  “比就比,老张头,谁输了今后见了对方要点头哈腰,逢年过节要请喝酒。”牛老丈叫道。
  “那你牛老财可输定了,逢年过节我老张也有不花钱的酒喝了。这一次我可不让着你了。让了你一辈子,这一次你休想我让你。”老张头笑道。
  “我呸!谁要你想让了?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我呸!给脸不要脸是么?”
  两人又梗着脖子缠杂不清起来。
  王源咳嗽一声,贺兰进明忙摆手制止二人,沉脸道:“相国要问你们话,要吵待会下去吵,可不要无礼,丢了咱们北海郡的脸。”
  两老丈讪讪住口。王源微笑道:“我确实有话要问,便是关于这河中之事,两位想必了如指掌。”
  “那是当然,这河中的每一个弯道,每根芦苇我们都清楚。打小我们便下河玩水,这一辈子都在这里讨生活。王相国但问便是。”两老丈知道这是正事,终于不再争吵,同声答道。
  王源笑道:“很好,那么二位老丈可否告诉我,眼前这一段黄河河道能否作为渡河之所?”
  牛老丈和张老丈其实早已知道王源有在此处渡河的意图,对这个问题也有心理准备。两人之前其实已经有过了关于此事的交流,闻王源发问,牛老丈不假思索的道:“王相国相问,老汉不得不说实话。我们都是生在黄河边上的人,知道这大河的脾性。俗话说水火无情,渡河是件很凶险的事情,每年在大河上淹死的人都有上百,颠覆的船只也很多,所以渡河当需选择平缓水面,而非激流湍急的河面之处。”
  王源皱眉道:“我知道,但我只想问这一段河道能否渡河?是否毫无可能?”
  牛老丈道:“也不是完全无法渡河,这一段河道既无暗礁也无浅滩,最大的危险便是激流浪高,船只难以操控,很容易翻船。但若是我老汉和老张头操舟的话,那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说实话,我和老张头经常在这一段河道之中操舟打渔,根本就不惧激流大浪。但这一次是数百艘小船一起运百姓渡河,可不是我们两个老家伙的事情。那些年轻的后生和经验不足的船夫是绝对无法安全渡河的。”
  王源微微点头道:“我可否这么理解,是否因为咱们的船都是小舟,故而容易在风浪激流之中颠覆。若是大船的话应该是可以渡河的吧。”
  牛老丈笑道:“大船自然是可以的,可是咱们的船可都是小渔船,一条大船也没有。若是有大船的话,这些微的风浪激流也不算什么。”
  王源笑道:“那便好,说来说去便是船只太小之故,那么事情便好办了。我有个主意,咱们可以想办法将小船变成大船,这个办法应该可以解决船小难以渡河的问题。”
  “小船变成大船?那如何能变成大船?”渔民们和颜真卿贺兰进明两人都不明白是何意。
  王源便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设想告知众人:“我是这么想的,咱们将几条小船固定在一起,以毛竹绳索相连,形成一个整体,这便是最简单的大船了。若是这样的船只能抵御激流和风浪的话,岂非便可以解决眼前的难题么?”
  众人先是愕然,但很快便明白了王源的意思。牛老丈和张老丈低声商议了几句后,牛老丈对王源道:“王相国,老汉没做过这样的事情,所以不知道是否可行。但老汉我和老张头愿意试一试。我们打算按照王相国的提议将几条船用毛竹绳索绑在一起去河心激流出试一试。若是能管用,便可按照王相国的办法去办。”
  王源点头笑道:“说的很是,我也正有此想法。那么便劳烦两位老丈了。这件事便这么定下来了,明日清早便请两位老丈去试一试这个办法。成与不成便看明日的结果了。两位老丈若是有什么需要兵士协助之处,大可提出来。”
  两位老者点头答应了,聊了片刻后便即退下休息。王源和两位太守倒是没法休息的,因为他们要等待随时可能到来的大队人马。同时三人还有很多棘手之事要商议解决,故而围在火堆之旁低声交谈不已。
  四更以后,等待已久的大队人马终于在不间断的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之后抵达了山寨之中。随着这数万百姓的抵达,此行所有的兵马和百姓也终于全部抵达黄河岸边。王源此行突袭平原城解救颜真卿的行动也终于到了最后的时刻。
  率三千骑兵出击之前,王源做好了此行极其艰难的准备,但他却没想到,这一趟比原先想象的更为艰难。这近一个月的时间所经历的一切简直就是一场无休无止的折磨。经历了大大小小十余场恶战,折损了近一半的亲卫骑兵,连带李欣儿公孙兰青云儿她们都受了伤,李欣儿若不是运气好现在还不知道会是怎样一种糟糕的情形。总而言之,这一趟行程就是一场让人难以忍受的噩梦。
  现在,这场噩梦终于快要醒来了,到了最后的关头,只要能顺利渡过黄河抵达北海郡境内,这一趟行程便算是功德圆满。然而这最后的一哆嗦才是整个行程之中最重要的时刻,而这最重要的时刻其实也是整个行程中最艰难的时刻。
  整个营寨之中充斥了近五万人。但这五万人中有四万多是百姓。四万多百姓之中有一大半都是老弱病残之人。除此之外,能保护渡河的兵马其实只有王源手下的一千六百余亲卫骑兵,还有一千多平原城步兵,外加上两千三百名北海郡的渡江兵马。整体兵力堪堪只有五千人。以这五千人要保护四万多百姓安全渡河,这是多么艰巨的一项任务。他们要面对的是两万敌军,四倍于己之敌。可谓压力巨大。
  天明之后,整个山寨之中一片沸腾嘈杂。四万多百姓在此简直乱成了一锅粥。颜真卿不得不将全部的精力放在管理这四万百姓的身上,幸而颜真卿对此很有一套,而且他也很有耐心。所以虽然百姓们嘈杂鸹噪不堪,但却逐渐平静下来,杂而不乱。
  王源可没心情去管这些百姓的事,他的心思全放在当天清晨的船只测试之事上。这才是重中之重。若是自己小船拼接大船的想法只是异想天开不起作用的话,那事情可真的棘手了。这件事几乎关系道所有人的安危以及最终的成败。
  清晨时分,王源亲自带着人在芦苇荡中割出一条通向黄河岸边的水道。不久后,两位老丈带着八名船工驾驶着十条小船沿着河岸驶入芦苇荡中开辟的水面之上。数十根新砍伐下来的毛竹被拖到这里,几十人开始了对这十条小船的改造。不久后十条小船并排成两列,然后以毛竹绳索紧紧的固定起来连接成一个整体,在小舟的外围绑上了一捆捆的芦苇以增加浮力和重量,终于在经过半个时辰的折腾后,一条四不像的拼装大船出现在众人面前。
  虽然很多人看着这怪模怪样的船只很是皱眉,不相信这样的玩意能抵挡河中的风浪,但王源却并不为意,不顾众人劝阻,亲自登船要和几名船工一起试验这种拼装船只是否可行。于是乎,这条怪船带着所有人的期盼沿着开辟的芦荡水道缓缓的驶向了黄河之中。
  抵达黄河之中,王源立刻便感受到了黄河的威力,即便只是离岸数十步远的距离,滔滔河水已经有了强大的冲击力,带着这条怪船胡乱打转。幸亏船工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在他们长篙的控制下,大船还是朝着河中心缓缓而去。越是往河中心去,河水的威力越是让人恐惧。满眼是黄色的喝水,河面上刮起莫名的怪风,浪花涌起一人多高,船只在水中上下起伏,绑扎之处发出喀喀喀的怪响,似乎随时要散架的模样。王源在船上简直被颠的翻天覆地几乎要吐出来,但他还是咬牙挺住,和着十名船工一起努力的控制着船只。
  终于,船只穿越了河中心,在下游两里处成功抵达对岸。这艘怪船居然抵挡住了黄河的巨浪和激流,安然无恙的成功横渡。只不过所有人都精疲力竭,因为耗费了太多的精力。
  但无论如何,这个方案的可行性得到了验证,需要改进的只是一些捆扎方式和船只的排列方式。宽度不够,导致船只跟有颠覆的可能。在对岸的小渔村码头,王源和牛老丈张老丈以及其他船工商议了一番,将船只拆开来重新排列方式拼接绑扎,这一次是以三艘并列的方式,增加船只的宽度。然后众人重新出发,从对岸往回横渡。这一次明显船只稳定了许多,但即便如此,还是经历了一个时辰的搏斗才回到大寨之中。
  第867章 抢渡
  试航的成功让众人欢欣鼓舞,没想到这种办法居然可行,这可真是让人没想到。王源当即请颜真卿挑选千余名百姓协助砍伐树木竹子,搓制作绳索,帮着船工们改造船只。同时因为水道狭窄,还需要大量的人手去割断芦苇,挖掘浅泥建造临时的船行通道,一旦渡河,百姓们可以就近上船。因为若是大部分百姓根本不可能蹚过芦苇荡去到河边。
  整个营地里顿时一片热火朝天,很多百姓们也都自发的开始帮忙,他们帮着搬运竹子,在周围数里方圆的十几座沙土山包上帮着寻找合用的材料。收割芦苇捆扎,作为船身增加浮力和防撞之用。每个人都因为快要脱离黄河以北的这片苦海而兴奋不已,干起活来也是浑身是劲。
  王源其实还是很忧虑,因为他发现了事情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刚才这一趟试航虽然成功,但这一趟用的时间超过了两个时辰。早上出发到了午后才返回,用的渡河时间超出了想象。九艘小船可拼装一条大船,两百余艘小船只能拼装成二十六艘大船。每条拼装之后的大船除了九名船工之外,大概只能搭载六七十人左右。也就是说,二十几条船就算满员出发,一次性也只能运送不足两千人过河。近五万军民,半天一趟来回,一天只能跑两趟的话,一天只有四千人能渡河。全部渡河完毕岂非需要十几天的时间?这是绝对不成的。
  十几日时间,这简直是开玩笑。面对强敌环伺,需要尽快全部渡河,可不能在这里耗个十几天。王源心理的极限是三天时间全部渡河完毕,这便需要每天渡过一万五六千人才可以,这是现有渡船运送能力的四倍。
  解决的办法并没有什么良策,只能是每船多装人,另外减少渡河的时间,并且需要利用夜晚的时间横渡。夜间渡河的危险可想而知,但王源别无选择,这个险必须要冒。利用所有的时间日夜不停的渡河,才能保证以最快的速度将百姓们尽数送过对岸。
  王源将这个想法跟颜真卿和贺兰进明商议了一番,两人也都觉得需要冒这个险。因为他们都知道留在这山寨之中越久的后果便越是糟糕。对方的两万兵马也在午后抵达了山寨西边数里之外扎营。虽然没有一上来便动手,但只要一发现己方在渡河的话,怕是立刻便会发动攻击,这一点毋庸置疑。
  接下来的几天,不仅对防守的兵马是极大的考验,对渡河的船工们也是极大的考验。昼夜不停的渡河不仅考验的是船工们的体力,也考验他们的操舟技术。夜间渡河那是最忌讳之事,他们在平时也绝不会在夜间在河面上泛舟的。
  各种问题堆积在一起,给众人很大的心理压力。但人人都明白这是到了拼命的时候了,压力巨大却也不得不去面对。
  从上午开始,按照王源的指示,赵青和谭平便将五千兵马分成二十余队。在寨门的青石墙处安排了五百人防守,同时在进入寨门之后的十几处必经的道路旁边的树林和芦荡之中也都要埋伏兵马。树林之中倒还好办,这些沙土包虽然并不高,只是一些长了树的小土丘罢了,但作为埋伏弓箭手偷袭的场所还是起作用的。最麻烦的便是在靠近百姓们登船的一大片开阔地周,这里除了那座聚义厅所在的山包便没有别处可以藏身。要埋伏便只能藏身芦苇荡中。
  然而芦苇荡中都是浅水污泥之地,藏身于此是不容易的。兵士们若是全部泡在水中昼夜等待敌军来袭,显然是不太可能的。白天还好,毕竟秋阳的威力尚在,水温不算太低。然而夜间泡在水里一定会出人命的。入秋的天气自从那场豪雨之后便变得越来越凉爽,夜间的温度也直线下降,清晨地上都有些霜露了,泡在水里岂非要送命。而且在芦苇荡中埋伏很容易产生一个技术性的问题,那便是弓箭手们视线受阻无法瞄准射箭,半个身子在一人高的密集的芦苇荡中,跟瞎子其实也差不多。
  为了解决这些难题,王源和赵青谭平等人商议设计了一种高脚的树枝平台。他们用树枝编织了简易的可落足的平台,然后利用芦苇的密集和水面的浮力将平台压在芦荡水面之上,这样桌面大小的树枝平台可供三四个人站立上面却并不沉没。人蹲在上面,恰好能被茂密的芦苇枝叶阻挡,但要是站起身来,便可露出小半截身子,可以看清楚周围的情形。这小小的平台解决了两大难题,既可以让兵士们不用浸泡在水中受冻,又能看清楚敌军的踪迹,用弓箭加以射杀。
  所有的一切都在紧张而有序的展开,整个瓦岗寨内部军民都忙的不可开交。真可谓争分夺秒的在敌军进攻之前做好准备。人多力量大,众人拾柴火焰高,经过一下午的忙碌,二十五艘拼装大船终于完成。晚饭之后,王源决定不耽误任何的时间,立刻开始渡河。
  所有的兵马立刻就位埋伏,船工们也被召集起来,王源对他们一番激励和鼓劲,便下达了渡河的命令。因为是第一次的渡河而且是半夜的横渡,危险性极大。所以颜真卿让百姓们自愿报名。百姓们都很犹豫,都知道夜半渡河的危险,再加上这些怪船是否可以抵御风浪也未可知,所以都不太积极。
  为了表示给船工和百姓们吃个定心丸,北海太守贺兰进明也亲自坐着这第一批渡河的船只渡河。他要到江对面去安顿渡河过去的百姓。王源对贺兰进明的举动很是赞许,他找到了丰王李珙,希望他也能做个表率。李珙虽然也很是害怕,但他不愿在王源面前表露自己的胆怯,于是也硬着头皮上了船。
  贺兰进明和李珙的举动让百姓们很受鼓舞,一位太守一位当今王爷都不怕,自己还怕什么?于是很快,二十几艘大船上便坐满了一千五百多人。本来满员可达两千人,但因为是夜渡,为了安全起见,王源便让每条船少载数十人以策安全。
  初更时分,二十几条改装的大船缓缓的驶离芦苇荡,朝着奔腾咆哮的黄河河道之中出发了。王源和颜真卿等人都很紧张,这一次夜渡如果成功,那便拉开了渡河的序幕了。而渡河开始后,恶战恐怕也将会很快打响了。
  ……
  瓦岗寨西边数里处便是常元图的大军军营。常元图本以为抵达白马渡口时严庄的五万大军便已经到达,自己可以避免独自进攻所带来的风险。然而当他率军跟随平原城兵马抵达黄河岸边时,却发现严庄的五万兵马根本没到此处。
  常元图当然不想在严庄大军没有到来的情况下和对方交手,淇水河畔的那一战已经让常元图心有余悸,他知道眼前对手的强大,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形下,他绝对不会和对方死磕。但严庄也明白,如果对方要渡河逃走的话,自己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发动进攻。因为如果放任对手在自己眼皮底下渡河溜走的话,大燕国皇帝安禄山必会活活剥了自己的皮。所以常元图一方面派人即刻去催促严庄大军急速赶来,一方面也暗自祈祷对手不要那么快的渡河逃走,免得自己被迫不得不发动进攻。
  好在平原城的大队人马的动向让常元图觉得稍稍的安心,因为对方居然没有去往白马渡口渡河,而是来到了当年瓦岗寨所在破落山寨之中停留。常元图知道,这一带除了白马渡别无渡河之处,对方躲在瓦岗寨一带的湿地沙洲这一段的河道是无法渡河的,这多少让常元图觉得心中稍慰。虽不知对方这么做的意图何在,但起码对方暂时无法渡河是个好消息,自己不用在严庄到来之前便必须发动进攻了。
  于是乎,常元图在瓦岗寨西边数里处扎下了营盘,下令兵马严密监视对方的行踪,保持高度的警惕。甚至命人在营地前构筑简易的工事,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一下午,常元图都骑着战马在山寨外逡巡观察,站在西边的山坡上能远远看到山寨的芦苇荡和树林之间有许多百姓忙碌的穿梭的身影,常元图也不知他们在干什么。但常元图只需要看住河面,没有船只横渡便大可不必理会。
  当晚,常元图喝了几杯酒后有些醉意朦胧,这些天带着兵马追赶至此他也很是劳累,身上都酸痛无比。于是早早的便钻进了自己的帐篷中蒙头大睡。就在他睡的极其香甜,正在做一个自己和太原城中凝华楼中长妓红杏儿的春梦时,却被手下副将粗鲁的喊叫声给惊醒了。
  “常太守,快醒醒。敌军那边好像有动静。”
  常元图一骨碌爬起身来,脑子里还残留着刚才的春梦,心里十分的不痛快。
  “什么动静?”常元图喝道。
  “好像……他们在连夜渡河。”副将急促的道。
  “什么?怎么可能。”常元图气急败坏的爬起身来,披挂整齐后立刻在副将和亲卫的陪同下出营登高朝着东边的山寨之中看去。但见前方数里处的山寨之中一片灯火通明。无数的篝火和火把将天空都照的发亮,无数的人影来来回回的奔跑忙碌不休。这都还罢了,顺着副将们的手指,常元图看到了远处的河面上那几十处星星点点的火把。河面上有那么多的火把的火光,而且在缓慢的移动,那不是在渡河还是什么?
  第868章 伏击(一)
  常元图大骂出声。本以为自己能安安稳稳的等待严庄大军的到来,跟在后面捡些好处。但现在对方居然已经开始渡河了,则意味着自己必须要去阻止。这是自己不得不做却又极不愿意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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