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节

  王源心中冷笑不已。李瑁这出戏应该叫做以进为退。故意要自己劝说玄宗回京,做出一副他根本不担心玄宗回京的样子,装出一副极其期盼太上皇回京的样子,其实心里担心的要命。这位袁内监要去见太上皇的目的恐怕不是也不是带去李瑁的孝敬之意,而是要进一步的吓唬玄宗,让玄宗彻底打消回长安的念头。所谓让自己去劝解玄宗的要求,不过是想让自己迷糊的障眼法罢了。
  王源岂能让他的目的得逞,无论玄宗愿不愿意回京,王源就算是绑也要绑着他去京城。而且目前玄宗被自己几乎软禁了起来,也决不能让袁明远去见玄宗,否则玄宗定会将自己逼着他回京的事情告知袁明远,王源可不想让袁明远知道的这么多,免得横生枝节。
  “袁内监所言甚是,太上皇理应回京。这一点成都政事堂和各部官员们也都深以为然。然本人和韦左相等人也都尽力劝解多次了,但太上皇执意不肯。咱们做臣子的也不好忤逆太上皇的意思。所以便也只能作罢。毕竟太上皇若是觉得成都的气候适宜,觉得住在成都舒服的话,那对太上皇的身心均有益处。所以,依着我的意思,咱们不必去劝,也许太上皇哪一天在成都呆腻了,便主动要求回京了。”王源微笑道。
  “相国原来是这么想的,唔……这话也对。不过陛下觉得,这么一来岂非让天下人觉得陛下不孝。所以咱家还是要去劝一劝的,若太上皇执意不肯,那也没法子。陛下责怪咱家,咱家也认了。”袁明远笑道。
  王源点头道:“说的是。让陛下背负名声,却也不太好。不过很不巧,这一次袁内监怕是见不到太上皇了。陛下孝敬太上皇的东西,交由我转交便是。”
  袁明远愕然道:“为何见不到太上皇?”
  王源笑道:“太上皇不在成都。”
  “啊?太上皇去哪里了?”袁明远皱眉问道。
  “太上皇性好喜山乐水,这一点尽人皆知。之前因为叛乱未平,太上皇也没什么心情出去游玩。说来惭愧,太上皇驾临成都一年多的时间,臣竟然没有安排一次让太上皇散心的去处。这不,本人平叛归来后,太上皇跟我说,希望能去峨眉山去一趟,为平叛死难的将士们做法事超度他们,同时在金光顶向天祈愿,为我大唐社稷江山祈福上天之佑。你说我能拒绝么?”王源微笑道。
  袁明远皱眉道:“那倒是不能拒绝,太上皇去了几日了?峨眉山距此多远?”
  王源笑道:“袁内监是非要见到太上皇不可是么?太上皇离开成都已经八日了。峨眉山距成都倒也不远,约莫三百里的样子。但这一路上的道路曲折,行走艰难。我估摸着,太上皇一行恐怕刚刚抵达峨眉山下。再加上要礼佛参拜祈愿法事这些事情做下来,回到成都恐在一月之后。袁内监若是等得及的话便在成都盘桓一个月等待太上皇归来。不过我担心的是,此时的季节,正是峨眉山风景绝佳之时。若太上皇留连美景,再耽搁个一个月两个月的,怕是会耽误袁内监的行程。”
  第1006章 泄露
  袁明远咂嘴不已,皱眉道:“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我岂能等一个月的时间。相国,我若现在去峨眉山见太上皇,半个月可回么?”
  王源摆手笑道:“你想取峨眉山找太上皇?快打消这个念头吧。峨眉山上寺庙数量多如牛毛,咱们又不知太上皇在那座山上的那座庙里礼佛,你找上一年怕是也找不到。除非你在金光顶上死等,但又能知道太上皇何时上金光顶?你若要去,我也不拦着,但可莫怪我没提醒你这些。”
  袁明远叹息作罢,他知道王源所说的是实情,峨眉山乃天下佛教名山,山上的寺庙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座,那要找到什么时候?再说来回的路程便要半月,在登山寻觅怕是花的时间更多。而在成都等候的话,也不知何时能见到,看来这差事是难以完成了。
  “罢了罢了,怎地如此不巧,看来只能作罢了。”袁明远搓手道,他的神色甚是不安宁,此行来正是带着李瑁的密旨,要对玄宗进一步的暗示恐吓,要杜绝玄宗回长安的念头,安心的呆在成都。
  “机会还是有的,这么着,待太上皇回来后,我上奏告知陛下便是,到时候袁内监再来一趟便是。”王源呵呵笑道。
  袁明远道:“只能如此了。那么那些陛下让我带来孝敬太上皇的东西,便只能托付相国转交了。”
  王源道:“放心,交给我便是。”
  袁明远拱手道谢,虽然觉得遗憾,但倒也并不太在意。只要那些东西到了太上皇的手中,太上皇自然明白自己此行带来的陛下的用意。
  两人重新续了一杯茶,各自品了几口。袁明远的神态放松了下来,微笑道:“陛下的口谕暂时只有这两件事。不过,李平章也让咱家带了几句话来,要跟相国说一说。”
  王源放下茶盅笑道:“李大帅么?我和他是故交呢,已经很久没见面了,此次平叛他也功劳不小。攻下长安城,收复河北大片州府城池,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呢。”
  袁明远呵呵笑道:“那是那是,不过他的功劳便远没相国这么大了。陛下也下旨嘉奖了他,不过是授予了国公爵位,授了平章政事的职位。依旧兼着河西朔方两道节度使,另外还兼着禁军大将军的职位。此行来时,李平章特意找到咱家,谈及和相国共事的往事,对相国大加赞扬,佩服之至呢。”
  王源摆手笑道:“那是他客气,他的本事可不在我之下,只是他为人谦逊罢了。不知他给你带了什么话?”
  袁明远想了想道:“这些话都是私话,本来不该本人来传达。但既然李平章不见外,而且本人也对这件事有所了解,故而说出来也不算唐突。相国只听听便是,若是觉得不妥,可拂袖而去,咱家也不怪你。”
  王源饶有兴致的道:“你这么一说,我倒很希望能听一听了,好像挺有趣的样子。”
  袁明远道:“那我可说了啊。”
  “洗耳恭听。”王源笑道。
  “听说相国此次率军南下平叛之时,是单枪匹马先去的扬州。坐镇扬州,指挥扬州的军民抵挡住了叛军的数番猛攻是么?”
  “正是,事急从权,叛军顺流而下,大军追之不及。情急之下我才提前赶往扬州城。天佑我大唐,扬州这一战险之又险,但终究还是险中求胜了。”王源笑道。
  袁明远连连啧嘴,一脸的敬佩之情。
  “难怪李平章对相国此举赞不绝口,这番魄力和本事,谁人能及?扬州兵马不足万余,扬州城防也不算坚固。硬是在王相国的手里成了坚城一座,八万叛军铩羽而逃,当真教人佩服的五体投地。李平章谈及此事,钦佩之情溢于言表。”
  “莫要这么说,我听不得这些赞扬的话,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情形也不像你们想的那么太过艰难。而且也不是我一人之功。要说佩服,倒要佩服扬州军民的抗敌之志,扬州官员的通力协助呢。”王源淡淡摆手道。
  “说的是,说的是。我们也听说了。扬州百姓们也自发上城杀敌,官员们也都视死如归。特别是江南道巡察使杭州刺史崔道远,听说此战之中他崔氏和其他几族效力不小,是么?”袁明远微笑说话,眼睛盯着王源的脸。
  王源听到崔道远的名字,心中猛然一动。之前对于袁明远这个名字便有些印象,一听道崔道远这个名字,猛然间便想起一事来。那一夜杨花楼大火之后,自己和崔道远摊了底牌。崔道远能和自己达成谅解的原因之一,便是因为李瑁派人去拉拢他宣旨的同时也在崔家内部做了手脚。那晚崔道远盘问崔元戎崔元平时,这二人说出了这个秘密。而那个被派去宣旨的内侍的名字,便正是袁明远。
  事后王源基本知道了这个内情,但对袁明远这个名字也只是一带而过并未在意,此刻赫然想起,眼前这个袁明远不正是那个代表李瑁去江南宣旨的袁明远么?难怪刚才他说,此事跟他也有些关联,那必是关于崔家的事情了。
  “袁内监所言甚是,崔翁此次出了大力,物资人力消耗无数。我上奏的折子里也写明了崔氏和参与守城的官员豪族的功劳,陛下应该已经知道的清清楚楚了。”王源微笑道。
  袁明远缓缓点头,侧首问道:“那是自然。不过李平章要说的却非是众人的功劳,而是关于相国和崔家的一些事情。”
  王源道:“那是何事?”
  袁明远咂嘴道:“相国当知,陛下登基之后曾派人去江南传旨,让崔氏等东南几大豪族出钱出力募集兵马北上平叛。崔氏等族自武帝时便不许入仕为官,陛下这么做可谓对他们百般恩典了。那次宣旨之人便是我,所以我对旨意记得清清楚楚。陛下的圣旨之中还给予崔氏另外一个巨大的恩典,那便是陛下决定纳崔氏长孙女入宫,并封为贵妃。这件事相国不知知不知道。”
  王源心中大动,脸上却一脸平静的道:“我岂能知道此事?崔家和我却也没和睦到什么事都要向我禀报的地步。这是好事啊,陛下这么做可笼络崔氏和江南豪族的心。当此之时,正需要崔氏和其他几族出钱出力重建大唐呢。”
  袁明远笑道:“相国当真不知么?但关于相国和崔家那位长孙女崔大小姐的事情,却是传的尽人皆知呢。相国知不知道,那位崔大小姐正是陛下要纳入后宫封为贵妃的人选。相国和她不清不白传出了些桃色之事来,这岂非是让陛下难堪么?李平章要我带话给相国,希望相国能收敛自己。相国当真不知陛下欲纳其为妃之事便罢了,现在相国知道了此事,希望相国不可行为失距,惹来非议。难不成相国要跟陛下争女人不成?”
  王源面容剧变,眉头紧锁。李光弼这是疯了么?让袁明远来跟自己说这些事,这是要凌驾于自己之上了。李光弼是不是以为他已经拥有了可以对自己说三道四的资格了。
  不过王源很快便冷静了下来,脑子里思索着李光弼这么干的用意。然后王源得到了一个结论。李光弼此举显然是已经怀疑自己跟崔家达成了某种协议,故而他希望警告自己以撕裂这种协议。他或许认为,跟自己挑明了陛下下旨要那崔若瑂为贵妃之事后,自己便会退让,毕竟跟陛下争女人可不是什么好主意。一旦自己选择后退,和崔家便不可能有姻亲的联系。那么崔若瑂便会被纳入李瑁的后宫,从而重新建立起和崔氏的紧密联系。这一切都是为了得到崔家和江南豪族的支持。毕竟只有得到他们的支持,李瑁才能迅速的增加实力,才能和自己抗衡甚至对自己动手。
  李光弼啊李光弼,你也是煞费苦心了。可惜的是,你并不知道,我正是因为知道了你们的勾当,才决定横刀夺爱的。你要我放手,我却只能让你失望了。这个女人我要定了,跟陛下争女人的事情,别人不敢,我却敢。太上皇的女人如今都在我的宅子里,何况是你李瑁。
  “袁内监,竟然有这样的事么?我是真的不知会有如此内情。要是早知道陛下要纳其为妃,我又怎会去和她交往?这可怎么好?这事儿可要教人尴尬之极了。”王源皱眉咂嘴道。
  袁明远看着王源的尴尬样子心中暗笑,心道:你也知道害怕么?你跟陛下抢女人,你这不是找死么?
  “不知者不怪,咱家也不是拿这事来让相国难堪。相国是风流倜傥之人,听说你府中娇妻美妾无数。本来这也没什么?毕竟相国这样年少得志,本事又高,相貌又俊俏的人,正是天下女子们梦中都想追随之人。但相国也要看看对方是什么人,可不能看着如意便全部都纳入府中金屋藏娇啊。好在相国并未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李平章只是提醒相国一声,不要再打崔家大小姐的主意。那么这件事便自然湮灭了。”袁明远微笑道。
  王源皱眉道:“可是,怕是已经迟了啊,我可以不去招惹那崔家大小姐。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难道崔氏和你已有婚姻之约?崔道远如此大胆?”袁明远皱眉道。
  “那倒不是。崔道远对此一无所知,我和崔家大小姐的交往都是私底下的秘密,他岂会知晓。”王源道。
  “那你犹豫什么?不要再招惹那女子便是了。”袁明远松了口气。
  “可是……”王源压低声音道:“可是我已经和那崔大小姐已有了夫妻之实。我自然可以为了陛下不再招惹她,但崔家女已非完璧,陛下……陛下还能纳她为妃么?陛下若能忍,那我便无话可说了。”
  “什么?”袁明远呆呆看着王源,恨不得上前给王源几个耳光,大声责骂几句。这个王源,居然已经把那女子给睡了,陛下若是再纳崔家女为妃,那岂非是捡了王源吃剩下的残渣,被王源戴了绿帽子么?
  ……
  王源几乎是大笑着离开政事堂的,袁明远尴尬的样子太好笑了。此人这一趟肩负着数件重大的使命而来。第一便是通过宣旨嘉奖稳住自己;第二便是希望借自己的刀解决李珙等人的麻烦;第三便是想进一步阻止玄宗回京,以免造成两难的局面;第四便是挑明李瑁对崔氏的态度,阻止自己和崔家走得更近,借以继续达成李瑁意图和崔家联姻拉拢的目的。
  这四件事可谓是件件重要,而且环环相扣。由此可以推测,京城中的那些人在如何对付自己的问题上恐怕已经绞尽脑汁了。
  王源心中冷笑,这四件事除了第一条之外,其余三条自己都不会让他如意。皇恩浩荡,给自己封了个郡王,自己岂能不领这个人情?更何况还有不少赏赐之物,那些可都是钱呢。唯一让王源觉得愧疚的是,便是关于崔若瑂的那件事。自己造谣说和崔若瑂已有夫妻之实,这件事恐很快便要传开来,这对崔若瑂的名誉有巨大的损害。
  消息传到杭州时,恐怕崔道远会气的跳脚,崔若瑂恐要遭到训斥了。这件事或许需得写封信给崔家,分别给崔道远和崔若瑂解释清楚,否则一旦被误解,不仅崔若瑂会忌恨自己,崔道远恐怕也会责怪自己不守信诺而翻脸,那可真是将崔道远推向李瑁的怀抱了。
  “谭平,告诉守卫散花楼的兄弟们。袁明远在成都期间,不容他靠近散花楼半步。要防止他潜入散花楼见到太上皇。”王源吩咐身旁的谭平。谭平拱手应诺而去。
  “赵青,前往朔方探听消息的斥候回来了么?”王源再问赵青道。
  “启禀大帅,去了有十日了,应该还有三四日便有消息回来了。一有消息我马上禀报大帅。”赵青沉声道。
  “好,这消息非常的重要,绝对不能马虎。对了,回头你告诉韦左相一声,宴请袁明远的宴席我便不出席了,由他们全权接待便是。我不想在这个袁明远身上浪费时间。”
  “卑职遵命,一个阉奴,确实不值得大帅对他客气。”赵青点头道。
  ……
  午间,对袁明远的宴请在成都的张仪楼进行。王源的未出席让袁明远很是不快,毕竟自己是朝廷来的钦差,还是特地来给王源宣旨而来。显然,王源并没有把自己看在眼里,这让已经成为新皇心腹内侍的袁明远心中很不高兴。这个袁明远曾经是寿王府一名普普通通夹着尾巴做人的小内侍,然而随着寿王的登基,他也一跃成为内侍总监,成为陛下的体己之人。在长安,除了李光弼之外,他的面子便最大了。然而到了成都,他才明白自己什么都不是。他这才想起关于王源的种种传言来。这个人果真是跋扈骄横不可一世,连陪自己吃顿饭都不肯。宣了旨之后便将自己丢在一边,连看都不看一眼了。
  好在有左相韦见素和平章颜真卿陪同,虽然这两个人也压根不再袁明远的眼里,根本不算个人物。但毕竟朝廷依旧承认他们的官职,有他们作陪也算是一种面子上的弥补。再加上酒菜丰盛,陪客殷勤,袁明远倒也不想横生枝节去计较王源的傲慢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八面玲珑的韦见素说话也中听,袁明远逐渐进入了状态,和众人谈笑风生起来。
  “成都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咱家私下里说句闲话,这里的氛围比之京城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咱家走在大街上,街上的百姓们都笑嘻嘻的,好像日子过得还都不错的样子。难怪你们这些人都不愿去京城。韦左相颜平章,你们倒是过得滋润的很。可不知道京城现在人人忙的脚步沾地,累得半死呢。每天都有很多百姓回到京城,光是安顿赈济这些事都让人烦不胜烦。物资粮食又短缺的很,成天吵吵闹闹,不是这里出了事,便是那里发生了意外,那里像成都这般安逸?难怪连太上皇都要留在成都。”袁明远吐沫横飞地说道。
  韦见素倒是不觉的什么,颜真卿却受不了这种话,他听出来袁明远的话意中似乎是认为他们这些留在成都的官员都贪图安逸,在成都混日子。况且一听到京城大量百姓回归,需要赈济安顿的事,他便有些着急。
  “袁内监,我等可不是贪图安逸。太上皇留在成都,我们也只能留在成都了。不过很快,太上皇便要去京城了,本官也将随这太上皇去京城,到时候必是能为陛下出一番绵薄之力的。”颜真卿沉声道。
  “什么?你是说太上皇要回京么?为何上午王相国跟我说,相国不愿回京?几经规劝他都不愿意?我该相信谁的话?”袁明远喝了酒,但脑子却并不糊涂,一下子便发现了问题所在。
  颜真卿惊觉失言,掩口变色。这件事他知道不能乱说,那日王源逼迫太上皇时他在场,很是心中愤愤。但这种事不宜说于人听,否则纠缠起来,岂非要牵扯出王源的不是来。颜真卿本来是打算守口如瓶的,但此刻却不知为何冲口说了出来。
  韦见素也脸上变色,忙笑道:“袁内监听错了吧,颜平章是说,太上皇如果能同意回京,那么我等便可随太上皇回京了。毕竟不能我们走了,留太上皇在这里。其实王相国留在成都未去京城,也是这个原因。”
  “我听错了么?我明明听的是颜平章说过几日太上皇要回京城啊?颜平章,你是怎么说的?”
  颜真卿觉察到了韦见素眼角的严厉余光正看着自己,忙道:“我是说假如,并非是真有其事。太上皇不愿回京,我们也毫无办法,劝解多次,也是无用。”
  袁明远哦了一声,眼神狐疑不定,难道真的是自己听错了?自己喝多了酒?可能如此吧。
  “哎,这一趟来的甚是不巧,本来咱家这次来成都是要去见太上皇的。咱家还带来了陛下孝敬他老人家的东西呢。陛下特意嘱咐我,无论如何要劝太上皇回京城,否则天下人必会说陛下不孝了。然而没想到太上皇居然去峨眉山礼佛敬天去了。这一次却是见不到了,当真是来的不巧。”袁明远咂嘴叹道。
  “太上皇无峨眉山礼佛了?我怎不知?”颜真卿惊愕问道。
  韦见素眉头紧皱,这颜真卿的表现实在是古怪。第一次可以说是说漏了嘴,第二次怕便是故意的了。宴席前,赵青特意带来王源的叮嘱,要韦见素和颜真卿在酒席上莫谈任何关于眼下局面的事情,当然也包括太上皇回不回京城的事情。但这颜真卿却数次失口,这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怎么?连太上皇去峨眉山的事情,颜平章也不知道么?”袁明远惊愕问道,他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
  “太上皇确实去了峨眉山礼佛了,八天前便微服出城了,这件事只有本人和王相国知晓,颜平章不知也情有可原。”韦见素沉声道。
  颜真卿张大嘴巴愣愣的看着韦见素发呆,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被蒙在鼓里,这可有些不对劲。这几日他并非没有去散花楼见驾,只是每次到了散花楼前便被守卫给挡了回来,说王相国有令,不准任何人去打搅太上皇的清静,所以确实没有见到玄宗。若太上皇真的去了峨眉山,自己却被隐瞒不知,这说明自己已经被王源和韦见素孤立了。自己并没觉得做错了什么事情,为何王源会这么对自己,难道说自己在无意间得罪了他?
  颜真卿对王源的感觉一直很复杂。当初在长安时,自己便曾经和他断交过一次。但后来王源冒着巨大的危险去平原城救援自己脱困让颜真卿心怀感激,并且王源对大唐所做的巨大贡献也让颜真卿打心眼里钦佩。在颜真卿的心中,王源应该是和自己一样为了大唐而鞠躬尽瘁之人。然而颜真卿感激归感激,钦佩归钦佩,他却改变不了自己处于内心深处的一种强烈的自尊。所以和王源之间的关系上,颜真卿奉行的是对事不对人,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态度。他不允许自己表现出对王源的盲目依附,他努力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想问题,拒绝受到王源的影响。这个迂腐的书呆子以为,王源既然和自己一样是一心为公之人,便一定会理解自己的立场,也一定不会见怪。
  所以,此刻觉察到自己被孤立之后,颜真卿心中的不平和愤怒开始累积和翻腾。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他觉得委屈的不行。
  “颜平章,太上皇微服出巡之事,王相国是出于安全的考虑而没有对外公布。眼下叛乱虽平,但难免有心怀叵测之人意图不轨,所以王相国下令封锁了消息,以免为人所乘。”韦见素进一步的解释道。他其实也很无奈,为了给颜真卿擦屁股,他也只能编造故事了。
  “韦左相,你莫要解释了。我只想问一句,我身为政事堂平章政事,竟然连太上皇的行踪都不配知晓了么?既然如此,我这个政事堂平章政事还有什么用?本来在成都便已经无所事事,既如此我便辞去官职便是。”颜真卿怒道。
  “莫要生气,回头咱们再说,当着袁内监的面,你这是作甚?相国请你我好好的款待袁内监,你这可失了风度了。”韦见素皱眉道。
  颜真卿猛然起身,拂袖道:“相国怕只是要你陪客罢了,我颜真卿便是多余之人。我走便是。袁内监,恕我无礼,颜某告辞了。”
  韦见素起身欲拉颜真卿的袖子,颜真卿一甩手躲开了韦见素的拉扯,离席昂首而去。韦见素抓了个空,怔怔的看着晃动的包厢门口的竹帘发呆。
  第1007章 夜探
  袁明远摸着下巴看着这一幕闹剧,他觉得很有意思。看来这成都也不是铁板一块,起码这位颜平章便貌似心有不忿,当场便闹僵了。袁明远可不会觉得颜真卿无礼,因为他知道,颜真卿冲的不是自己,而是王源。
  “袁内监,实在是抱歉。颜平章……呵呵,书生习气,脾气大性子执拗,实在是失礼之极。”韦见素拱手微笑道。
  “无妨无妨,都怪咱家,提什么太上皇的事情。我没想到会引起此事来。话说颜平章这脾气发的不应该,王相国是为了太上皇的安危而保密的,这也情有可原。这位颜平章确实有些书生气。”袁明远呵呵笑道。
  韦见素摆手道:“不提了不提了,稍后我去跟他解释解释,请他消消气。来来来,袁内监,咱们喝酒,吃菜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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