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节

  肖折釉走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离得近了,才发现摊主怀了五六个月的身孕。她的目光落在摊主的肚子上好一会儿,无声轻叹了一声。贫苦人家一切都是为了生活,即使身怀六甲也要来摆摊。
  “娘亲!爹爹给你的!”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跑过来,将手里捧着的一袋蜜饯递给卖首饰的女摊主。
  女摊主扶着后腰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接过来,又拿了两块蜜饯塞给小姑娘。
  小姑娘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暖暖不吃,吃了甜的会牙疼。娘亲吃!娘亲吃了就不会吐了!”
  “暖暖乖。”女摊主弯着腰抱了一下女儿。即使是饱经沧桑后的粗糙脸颊上,此时也溢满了温柔。她站直身子,望向远处,笑得特别幸福。
  肖折釉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看见不远处的一个铁匠。年轻的铁匠冲着自己的媳妇儿咧着嘴笑。铁匠的摊位前来了几个客人,他立刻收回目光,满脸堆笑忙碌起来。
  瞧着这一幕,肖折釉的眉眼之间也染上了几分笑意。
  ——这世间的温暖本来就是可以感染的。
  沈不覆只是顺着肖折釉的视线一瞥,就把目光重新落在肖折釉的身上,一直望着她的神情。见她此时表情,他转过头对女摊主说:“这些东西我们都要了。”
  “什么?”女摊主睁大了眼睛,一脸震惊。她显然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沈不覆没有重复,而是将一锭金子放在了摊位上。
  灰色的摊位上摆着各种颜色的珠花,那些珠花使得她的摊位远远看过去就比周围的摊位更加显然。然而此时此刻,在这一锭金子的衬托下,那些五颜六色的珠花则瞬间变得黯然失色了。
  肖折釉转过头去在人海望了一眼,果然见到一脸生不如死的归刀。肖折釉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她转过头来,对女摊主说:“不用包了,金子给你,我们要一个就好。”
  “那哪行?不行的!不行的!不对……我不能收一锭金子啊!咱得诚心诚意做买卖,就算是把这摊子一并卖了也不值一锭金子啊!”女摊主望着摊位上的一锭金子,心里有火热的渴望。然而这种火热的渴望很快又变成一种担惊受怕。
  远处的铁匠好像看出来这边发生了什么事儿,他急忙赶回来,走到自己媳妇儿身边,有意无意地用自己的身子挡住自己的媳妇儿,问:“春子,发生什么事儿了?”
  被唤作春子的女摊主就把事儿细细给他讲了。
  他二人说话的时候,肖折釉低着头正在摊位上相看,最后她挑中了一串珠子,那珠子瞧着像佛珠,却并不是。也不知道是什么木料做的,凑近去闻,还有一种淡淡的清香。
  “我们就要这个了。”肖折釉说。
  “不行不行!我们不能收你们一锭金子啊!”铁匠拿起摊位上的金子想要塞给肖折釉。
  肖折釉还没来得及向后退去一步,沈不覆的长臂已经挡在了她身前,隔开靠近的年轻铁匠。年轻铁匠愣了一下,他抬头去看沈不覆的神情,后背忽然一寒。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肖折釉和沈不覆已经离开了。
  望着肖折釉和沈不覆离开的背影,夫妻两个面面相觑。
  “这锭金子可怎么办……”女人没了主意,望着自己的丈夫。
  “想来是有钱人家的老爷和夫人。”年轻铁匠警惕地打量着附近的几个小摊,压低了声音,“收拾东西,咱们赶紧走。”
  一锭银子对于他们这些村子里的百姓来说已是一大笔横财,更别说一锭金子了。
  沈不覆看了一眼经过的茶肆,道:“走了这么久,进去吃一碗茶罢。”
  肖折釉偏过头望去,茶肆里的说书人正在绘声绘色地讲着天下形势。
  沈不覆带着肖折釉走进茶肆,店小二瞧着两人穿着不凡,急忙哈着腰将二人请到了二楼。这般小地方,也没有什么雅间。
  肖折釉是有意要听一听说书人是如何说书的。
  下面的说书人开始说起时事来,说到景腾王已经占了皇宫自封为帝,只是这帝位太过名不正言不顺。最重要的一点是他闯入皇宫时,翻遍了整个皇宫,也没有找到玉玺。没有玉玺的皇帝,又算得上什么皇帝。
  定王一直在台昌州与辽国交战,两方各有输赢,僵持不下。师延煜几处偷袭,时刻支援着定王。
  原本传言已经死了的袁顷悍却出现在了渭扶城,之后又是在大盛国边境的几处番邦之地游说,想要寻求助力。
  说书人说完,楼下茶肆里的人开始议论时事。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沈不覆身上。
  “说起来,沈将军到底在哪?”
  “哪个沈将军?”
  “沈不覆,以前的霍玄,霍大将军啊!”
  “谁知道啊,这人一夜之间消失了,该不会是被什么人害死了吧?哎,之前在大盛国完全是他守着啊!”
  “可不是!我说句实话,如果不是霍将军,咱们大盛国十几年前就被辽国吞并了。这些年国势衰败,还不都靠着他硬撑着?”
  “的确。可恨先帝容不下他,居然对咱们大盛第一将军下手。后来怎么样?霍将军刚被定元帝软禁起来,辽国就打进来了!”
  “前几年的事儿的确是莫名其妙,他怎么就突然造反了呢?而且和自己的家族决裂,打断亲弟弟的腿,把自己的姓都改了。再后来就直接消失了!听说是在斩临关中了北通人的埋伏?”
  “假的!霍将军还活着呢。之前有人看见他在辰王那里。只不过他离开辰王那儿以后又不知所踪了。”
  “真希望那个以一人之力捍大盛国土的霍将军回来啊……”
  “不过依我看,如今天下下形势,就算他回来也没什么用吧?当初他不是已经把所有兵权给了定王吗?”
  “说起来定王也曾是了不得的大英雄,可惜老了,听说身子骨不行了,还缺了条胳膊……”
  楼下还在议论着,话题却从沈不覆身上转移到如何作战打仗上了。明明只是一些偏院小地方的百姓,却一个个口若悬河,好像军师一样。似乎只要他们上了战场,保证大获全胜。
  肖折釉却没有再听了。她看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沈不覆,说:“我的记忆里,盛国一直在打仗。父皇总是忧心战乱,可是不得不承认盛国比起周围的几个国的确弱小许多,虽然在父皇的治理下日益强大,可国力仍旧薄弱。父皇这辈子都盼着太平盛世……”
  肖折釉的声音低下来,她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说:“我有一个同母的皇兄,他比我大了十岁,他十四岁的时候领兵出征再也没有回来。听说……皇兄的尸身被敌军万马践踏,死无全尸。我还记得皇兄出征前意气风发的样子……”
  沈不覆皱着眉。
  驰骋沙场近二十年,战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他比肖折釉,比楼下那些议论纷纷的人更清楚。肖折釉把话说到这里停下来,沈不覆也听懂了她话中的那一丝暗示。
  其实,她是希望他出征吧?
  沈不覆刚要开口,忽听见窗外的一阵喧嚣声。茶肆里的人也都停下了议论,纷纷伸长了脖子,朝外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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