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可这边夏太医进去很久之后,门口又来了一个背着药箱的太医,他身边跟着的是沈令承的小厮。等人进去之后,马太医瞧见夏太医已经在了,这才放心喘气。
  而沈令承则是吃惊地看着,他看了齐生,就见他小声辩解道:“老爷,小的就按着你的吩咐请了马太医过来的啊。”
  沈令承回头看了一眼门外,此时纪钰正站在次间,双手背在身后,目光灼灼地看着里面。难怪他方才就觉得奇怪,他明明派齐生去请的马太医,怎么来的是夏太医。
  夏姑娘的医术确实是了得,她金针施穴之后,沈长乐痛呼声便明显变弱了。而她手臂被撞地骨折,也是夏姑娘给她包扎上的。
  “沈姑娘身上的撞伤只是小伤,只是她先前吐血,只怕内脏受了损伤,所以这几日我会定时给她施金针的,”夏姑娘从里面出来之后,满头汗珠地说。
  沈令承感激地点头,立即行礼道:“夏姑娘仁心仁术……”
  “沈大人,你这般可真是折煞小女了,治病救人本就是医者本能,可当不得你这般重谢,”夏太医没等他话说完,便立即恭敬地说道。
  沈令承脸色有些尴尬,不过片刻之后,还是咬牙说道:“如今小女伤成这样,身边实在离不得大夫,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夏姑娘可否在我府上暂住,以便能及时地照顾小女。”
  虽然夏太医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太医,可是沈令承说的话还是异常地客气,他听罢点头道:“沈大人请放心,便是大人不提,我也是有这个打算的。”
  “爹,怎么样,”待他们一走出来,沈如谙立即冲了上来,问道。
  沈令承把大概的状况说了一下,虽然马车翻倒了,不过沈长乐撞地却不是很严重,之前吐血也是伤了内脏,不过方才诊治过,内脏的伤势也已经稳住了。
  夏姑娘在旁边说道:“我方才查看了沈姑娘的双手,发现有很深的瘀痕,我想应该是马车在侧翻的时候,沈姑娘及时抓住了另一边的车窗,也正是这样才避免了最大程度的撞击,也及时地保护了她自己。”
  众人一听原来是这般,这才算是放心了下来。
  沈令承又吩咐春柳在院子里收拾出一间厢房给夏姑娘,随后便亲自送两位太医出门去了。而夏姑娘则是借用了沈长乐的笔墨纸砚,写了方子,让人赶紧去抓药了。
  纪钰站在外面,眼睛却还看着内室的地方。他身边的侍卫有些着急,低声说道:“七皇子,咱们该回宫了,要不然再晚,就来不及了。”
  纪钰点了点头,可是却又转头看着沈如诲,轻声问:“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沈如谙原本还想进去的,结果听到他这话,霍地转头死死盯着他。
  沈如诲露出吃惊地表情,可是脸上虽然是大吃一惊地表情,可心底却又隐隐有一种不出所料。当年在广平府的时候,他带着人赶过去的时候,就看见纪钰拉着沈长乐的手,明明年纪还小,可脸上却丝毫没有惧意。
  “就看一眼,”纪钰口吻有些脆弱。
  其实今天他本是想借着来找沈如谙的名头,来见她的。终于等到京城的第一场大雪了,他一直记得幼时去大慈寺赏梅,漫天飞舞的大学之中,红梅独自盛开,大雪压着梅树枝头,红艳艳的梅花,纯净无暇地雪花,让他无法忘记那样的美。
  他本想带着她一起去的,如果她不愿意的话,他就拿出那日他们的约定。
  纪钰甚至能想象到她脸上的不乐意,却又不得不答应的无奈表情。他在来的路上,就在想象着她可能会出现的表情。也在想,这么久没见面,她瞧见自己的时候,会不会有一丝惊喜呢?
  可谁知他还没到沈家,就碰上了沈府的马车,那时候他只看见马在发狂,连带着马车都四处乱撞,车夫没能控制住,最后还是被甩出了马车。虽然他已经打算出手救人,可是当听到他喊着三姑娘的时候,那一刻他的心一下就如浸入了冰湖一般。
  他发狂一样地下马救人。
  沈如诲低头看着他的手掌,血迹虽然已经干涸,可依旧刺眼,他闭了闭眼睛,“好。”
  “大哥,”沈如谙失声喊了一句。
  好在此时沈家其他姑娘都已经离开了,房中只留下他们兄弟二人和还有纪钰的人。可沈如谙还是忍不住想要说话,沈如诲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激动。
  纪钰在得到他的准许之后,径直往里面走了过去。
  沈如谙眼眶泛红,还想说话,却已经听沈如诲又吩咐:“巧书,你把夏姑娘再请过来,就说这边还有一位需要包扎手掌上的伤。”
  听到这话,沈如谙转头看着纪钰,此时他正伸手推门,灯光下他手掌边缘的暗红血迹,触目惊心。
  纪钰进去的时候,里面的春柳吓了一跳,可还是认出这位是七皇子。他挥了挥手,春柳咬着牙,但还是往后面退了几步。外面有两位少爷在,要是没两位少爷的准许,想必七皇子也根本进不来。
  他走了几步,看着床榻之上,面色依旧苍白如纸的人儿,她紧紧闭着那双如含秋水的眸子,每一次她淡淡地扫过来时,他都想看清楚那双动人灵秀的眼睛。
  他想要走得更近,之前在马车里,当他掀开帘子准备进去的时候,走的每一步都放佛身上压着千斤巨石。他怕自己来地太迟了,怕他触摸到的只是一具还有余温的尸身。
  上天保佑。
  他霍地转身,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已经没事了,虽然来不及在第一场雪的时候,去大慈寺赏梅,可是没关系,他们可以等第二场雪,第三场雪,或者明年也可以。
  只要她活着,就什么都可以。
  沈长乐一直没醒,她身边的丫鬟也不敢睡,熬夜守着。老太太那边虽然沈令承拼命让瞒着,可还是知道了。一大清早就让人备了轿子过来,仔细问了一遍夏姑娘,在听到她保证了又保证,这才由后来赶过来的沈令承送了回去。
  济宁侯府和安郡王府也都送了消息,若不是外面雪天路滑,怕再有个好歹,章行直和徐氏死活拦着老太太。徐氏亲自过来瞧了,她到的时候,章茹已经床边哭上了。
  “这孩子命怎么就这么苦,怎么就这么苦,”章茹坐在床榻边上,手里拿着帕子,已经哭湿了大半条帕子。
  徐氏一过来,见她这般,也是心疼。虽说安慰着,可章茹却是越想心底越觉得难受,“你瞧瞧她长这么大,什么样的灾没遭过,我就是心疼她,要是阿蓉还在的话,瞧见了得多伤心。”
  她一提起,连旁边的沈如谙眼泪都要下来了。总觉得自己长大了,平日若是说出想娘亲的话,那就是懦夫的表现。可是这会听到姨母这么一提,眼泪就在眼眶子里拼命转悠,他急急地背过头。
  徐氏也瞧见沈如谙的模样,急急拉了她的手臂,轻声劝道:“长乐还睡着呢,你先出来坐会,别打扰了孩子。”
  章茹被她拉了出去,沈如谙在椅子上顺势坐了下来,他看着沈长乐的脸,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算了,懦夫就懦夫吧,他就是为了他家沈长乐哭了。
  就在他眼泪落下的那会,床榻上的小姑娘眼皮动了动,慢慢、慢慢地掀开了眼脸。
  沈如谙喜不自禁,也顾不得满脸的眼泪,凑上去惊喜地喊道:“长乐,你醒了啊?”
  沈长乐轻轻地眨了下眼睛,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久,沈如谙被她的眼神吓住,正想着这姑娘不会是撞傻了吧,就听她张口问:“纪钰呢?”
  沈如谙:“……”女大不中留。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觊觎哥哥还是很浪漫,居然知道带小姑娘在初雪的时候赏梅
  只可能撞上这么一档子事情
  第58章 接二连三
  “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疼的?”虽然这丫头是个没良心的,可沈如谙自觉是个负责任的哥哥,立即轻声问她身体的状况。
  沈长乐眨了眨眼睛,意识还没跟着清醒过来,刚才那一声纪钰似乎只是她潜意识里发出的声音。
  沈如谙见她醒来,却又一直不说话,着急地直给巧书打手势,让她赶紧去请夏姑娘过来。倒是巧书出了门之后,沈长乐突然张了张嘴唇,极艰难地说了一句:“好疼。”
  “哪里疼,哪里疼,”沈如谙当真是又欢喜又着急,欢喜是因为她终于听懂自己的话,还能说出疼来,着急自然是想知道她究竟是哪里疼。
  沈长乐醒来之后,就觉得全身都疼,因为太疼了,她甚至都分辨不出是身体的哪一部在疼。她试着想动一下,可是手指头刚动起来,肩膀就针扎一样地疼。
  沈如谙瞧着她痛苦的表情,立即说道:“你别动,别动。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你等着她过来给你瞧瞧。”
  沈长乐没说话,眼皮又动了动,似乎又要睡过去了。沈如谙也不敢多问,生怕她触碰了伤势,就坐在她身边。不过他想了想,还是说道:“七皇子昨日在来咱们家里的路上,正巧遇到你的马车出事,所以就救了你。只是他昨晚要赶回宫中,只怕一时没办法过来看你。”
  等他说完之后,沈如谙又忍不住想要扇自己,和她一个小姑娘说这些干嘛。虽说那些男欢女爱地话本,他从来不喜欢看,可是戏却没少看,英雄救美的故事总是动人心弦,更别提正是这个年纪的小丫头了。
  七皇子本就长得俊美,又是那样的身份,如今又救了她的性命,小丫头若是那什么什么萌动了,沈如谙都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七皇子那更得皇上拍板才行。要是日后这没能成事,又让长乐如何自处啊。
  所以还不如从一开始就远远地离开才是,要是沈长乐真相中了别人,只要身份、人品都合适,只要她一个眼神,他这个做哥哥的就把人给她抢回来了。可是七皇子身份不同,他日后是要被皇上指婚的。
  “你也别多想,哥哥知道你只是想谢谢他而已,没事,等过几日,我亲自去谢他,所以你也别放在心上,”沈如谙颠来倒去地说着,反正中心意思就是,别多想,他救你那是应该的,就算我遇上这事,我也会去救人家小姑娘的,这是出于道义,绝对不是什么其他的。
  沈长乐微微偏着头,看着二哥哥叽里呱啦地说了这么一大通话。半晌,才动了动唇说:“二哥哥,你话真多。”
  嘿,这小丫头,我这是为了谁啊,我还不是为了你。
  不过他心里话还没说出来呢,夏姑娘就带着巧书赶了过来,她看见坐在床边的沈如谙,脸颊一红,咬着唇轻声说:“沈公子,可以请你先起身吗?我想看看沈姑娘的伤势。”
  “你请,”沈如谙霍地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着她一笑。
  沈长乐瞧着他傻乎乎的模样,刚想嗤笑,可是夏姑娘却已经掀开她身上的锦被,一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她闷哼一声,表情微微扭曲,疼,实在是太疼了。
  夏姑娘将锦被掀到她腰腹处,正想解开她的中衣,却又转头往后看去,沈如谙正蹙眉盯着这里,两人视线相撞,她微微颔首,说道:“沈公子,我要为沈姑娘查看伤口,还请你暂时回避。”
  “哦,对,”沈如谙这才回过神,他说怎么觉得不对劲呢,他尴尬一笑,转身就往外面走,因走地太急,袍子一角在半空翻飞。
  他出去时,就瞧见姨母已经重新洗了面,不过眼睛却依旧红肿。他也知姨母是心疼长乐,便上前柔声安慰道:“姨母且管安心吧,您也瞧见了,这位夏姑娘是特别留在府里照顾长乐,她父亲便是太医院的夏太医。”
  一旁的徐氏这才点头,恍然道:“我说怎么是一位姑娘进去的,我先前也听说这位夏姑娘医术十分了得。就连宫里的娘娘,都让她进宫瞧病呢。”
  旁边的章茹便是皇室中人,所以比她知道的多,轻笑着说道:“虽说是宣她进宫,不过主要瞧病的还是夏太医。只不过是因着她是女流之辈,给娘娘瞧病方便罢了。”
  徐氏轻笑,道:“说地也是,不过也亏得有她在,要不然长乐这病还真不好瞧呢。”
  沈长乐是伤在肩膀上,是要褪了衣裳,才能看清楚的。所以徐氏这话说地也对,只是旁边的沈如谙却不以为然,昨日治病时,他也是在的。夏太医不过是在屏风外面等着,施金针也是夏姑娘的手笔,在他看来,夏姑娘的医术便是和夏太医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的。
  等过了一会,夏姑娘便自里间出来,额头上细密地薄汗,脸颊微微泛红。她过来便同徐氏和章茹见礼,徐氏一瞧见她这满头大汗地模样,便心疼地问道:“好孩子,实在是难为你了。”
  “夏姑娘不仅帮小姐检查了一遍伤口,还又施了金针,方才若不是奴婢扶着,只怕就要摔倒了,”巧书见状,也在一旁说道。
  这会连章茹看着她的目光,都软和了不少,跟徐氏一边一只地拉着她的手,温言说道:“这会真是难为你了,我听说你还在府上住着。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地方,你只管和院子里的丫鬟吩咐,你既是在这里住着,就是这家的贵客。”
  她还特意瞥了沈如谙一眼,吩咐道:“姨母所说的话,你可听到了?好生照顾夏姑娘,人家也是娇滴滴的大家闺秀。”
  “王妃娘娘言重了,医者救人乃是本分,”夏姑娘知道章茹这是故意教训二少爷给自己瞧的,只端庄大方地回了一句。
  徐氏和章茹见她这般知书达理,都极是满意。再加上自家又都有两个小子,竟是生出了旁的心思来了。
  沈如谙转头,见她面色泛红,还以为她是被姨母说地不好意思了,立即便站出来说道:“姨母只管放心,昨个爹爹就已经吩咐过了,长乐屋子里的丫鬟各个都是懂事的,肯定不会慢待夏姑娘的。”
  章茹这才点点头,她又翘首往里面瞧了一眼,有些心疼地问:“长乐睡了吗?我们可能去瞧瞧?”
  这会沈长乐疼地正满头大汗地,如何能睡得着。旁边的春柳,一个劲地拿帕子给她擦汗。所以章茹进来,一瞧见她这副模样,眼泪又在眼眶子里打转了,心疼地哟。
  “好孩子,姨母来了,”章茹坐在她床边,瞧着她这小脸苍白地,又见她额头一直出汗,问了春柳才知,是疼的。
  章茹一边擦眼泪一边说道:“得亏你外祖母没来,若是瞧见你这幅模样,定是要哭上一阵子的。我一听到这事,眼前一黑,就差点昏死过去,你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以后到了底下怎么跟你娘交代啊。”
  沈长乐虽然也想安慰姨母,可是她浑身都疼,一抬手指头,肩膀上的伤口就已经牵着疼起来了。
  还是旁边的沈如谙发挥自己的长处,不停地哄着章茹,这才让她勉强破涕为笑。倒是旁边的舅母徐氏,脸上也是心疼地表情,不过问地话却句句都在点子上,她瞧见沈长乐脸上没什么伤,自然已经放心了不少。不过姑娘家处处都精贵,就是身上也是不能落了疤的。
  因此她便又问了夏姑娘,沈长乐身上会不会落下疤痕,夏姑娘自然是如实告诉,这要看日后的愈合情况,她也说不得数的。
  “别担心,舅母家中有好些药膏,等你身子好转了,就给你送过来,你这会安心养好伤,”徐氏安慰她。
  沈长乐这会醒了,才想起来,“二哥哥,爹爹可有派人给我去请假啊?”
  章茹和徐氏面面相觑,倒是沈如谙一副你真是够了表情,说道:“要不是为了这劳什子的女学,你压根都不会受伤,爹爹气地不轻。”
  “谁说的,人有旦夕祸福,若是真倒霉,便是在家里都躲不过,”她说了这么一大句,不由气喘吁吁。
  章茹立即变了脸色,轻斥道:“胡说,小孩子家家不许说这些。”
  “好了,我瞧长乐说了这么些话也累了,咱们还是先回去,让她好生养伤,等过几日,再过来瞧她,”徐氏瞧着她气喘吁吁的样子,立即说道。
  章茹虽然不想走,可是小姑娘的脸色是真的苍白,她也生怕耽误了她休息。便和徐氏离开了,不过走之前还是千叮咛万嘱咐沈如谙,一定要好好照顾妹妹。有什么事情要立刻派人告诉她们,免得再像今个这回一样,隔了一天才收到消息。
  本来就是沈令承不许人回禀的,怕惹得章家老太太担心,沈如谙自然不敢置喙他爹,只得点头。
  傍晚的时候,叶菱哭哭啼啼地跟着叶兰亭一起来了。一大清早,消息就已经传开了,再加上沈令承派了人到女学去,听说不少黄字班的姑娘都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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