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他们到了露天剧场,发现那里正忙的热火朝天。毛青戴着个钢盔帽,正在那里指挥工人挪一个巨型石像。傅杨河跟着班觉贡布过去和他打了招呼,初步了解了一下整体的剧场构造。
  “和原来给我那张设计图好像不一样。”傅杨河说。
  “不一样,又改了几稿了,班总他们希望舞台能多一些科技化的东西,所以我们决定尝试一下穿透式全息影像,我们现在用的是国内目前面积最大的全息膜幻影成像载体,到时候就可以让演员们更好地融入到康巴的山水影像里,出来的效果会更唯美。”
  傅杨河很是惊喜:“那是好事啊,我在桂林看过一个演出,用的就是这个技术,舞台表现力很强,如果配合好的话,会非常惊艳。”
  只是如此一来,一笔银子又水流似的花出去了,西文倒也真是舍得下血本,据说截止到目前,投资已经过亿了,而这个项目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后续投入也不会比这个少。
  小唐他们感兴趣的不是舞台,而是这后面的如画山水。实景演出,最大的特色便是以天地为大背景,这里可以说是康乌湖景区最美的地方了,背后是康乌三峰,中间是湖心岛,湖水澄净如玉,四五月里,湖心岛全是野花,映着碧波倒影,真恍如人间仙境。最叫人啧啧称赞的是舞台左上方,康乌三峰中的仙女峰上,垂着一条高达四十米的瀑布,当地人取名“拥香瀑布”,溅起的水花随风飘洒,在阳光的照耀下弥漫着彩虹。
  傅杨河绕到剧场后面,看着那水波浩渺的康乌湖,忽然察觉有人在拍他,扭头一看,就看见张跃拿着相机,身体半蹲,正对着他拍。
  赵小军跟着起哄,说:“傅老师,笑一个啊。”
  傅杨河便把双手插入裤兜里,酷酷地拍了一张。结果赵小军却撺掇张跃说:“张老师,你过去跟傅老师合拍一张呗,这儿这么美,拍出的照片比p出来的还要美。”
  张跃闻言立即把相机给了他,自己走到了傅杨河身边。傅杨河招手喊:“班总!”
  班觉贡布正跟毛青说话,闻言扭头看了他一眼,就见傅杨河热情地说:“快来,咱们一起合个影,毛老师,你也来。”
  张跃嘴角抽了抽,笑了,只往傅杨河右边一站。
  不能两人合照,离近一点也是好的呀,中间千万不能隔着人。
  班觉贡布和毛青过来,就站在了傅杨河另外一边。班总把中间留给毛青,毛青谦逊,不肯,只站在最边上,班觉贡布就站在了傅杨河的左边。
  “一,二,三!”
  “咔嚓”一声响,班觉贡布就明显感觉到傅杨河瞬间朝自己这边歪了一点,他还感觉到傅杨河试图从身后搭他的肩膀。
  张跃心想,妈的,被避嫌避这么彻底,老脸都快挂不住了,还要露出标准微笑,好气!
  傅杨河心想,哎呀妈呀,好尴尬。他刚才本来想搂住班觉贡布的肩膀来着,结果胳膊扬起来划拉两下,都没能够到,这个班觉贡布,没事长那么高干嘛呀。不知道镜头拍到他想够又没够着的窘况没有。
  班觉贡布想,傅老师想搭他的肩膀,早点表示啊,非在拍照的瞬间才搭过来,不然他可以稍微下蹲配合一下。
  他正这么想着,便听赵小军说:“再来一张,一,二,三!”
  “咔嚓”一声,班觉贡布便长胳膊一抬,大手抓住了傅杨河的肩膀,往自己这边一带。
  张跃:妈的,搞事情啊!
  傅杨河:哎呀,我怎么感觉那一下好霸道好男人!
  班觉贡布:搂起来感觉……好奇怪好舒服。
  毛青: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13章 你追我赶
  小唐心想,其实班总跟他们家傅老师还是很配的。
  张跃其实也配,奈何傅杨河不喜欢。
  其实就小唐自己的经验来说,张跃也算是很不错的一个对象了,虽然是搞音乐的,但是人很正经,长的不算帅,但顺眼,虽然很白吧,不过白净的男生才是审美的主流啊,他相信傅杨河说嫌弃对方太白肯定只是个借口而已,重点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没什么感觉。
  这个张跃也是个死脑筋,据说高中的时候就开始追傅杨河了,满打满算下来,十几年了。
  人生几个十几年呢。小唐想,要是换做他,有人这样追他,他肯定会答应的。爱或不爱,都是很容易的事,人生唯有痴情最难得。
  傅杨河看见他对自己笑,就知道他有悄悄话要说,便挑了挑眉毛。
  “抹防晒了么?”小唐问。
  傅杨河摇头:“没有,脖子上晒伤没好,不敢乱抹。”
  小唐见他裹得严实,估计也晒不到,便道:“刚才被班总搂那一下,有没有春心荡漾小鹿乱撞?”
  他声音很大,吓得傅杨河赶紧回头看了一眼其他人:“你找死啊。”
  “张跃脸都绿了。”小唐说,“你也太伤人了。”
  “对人家没意思还吊着人家,那才叫真的伤人呢,我一直对他都这样啊,他硬厚着脸皮往上蹭,我有什么办法。”
  “真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所有歌词里面,我最服这一句。”
  “你们俩说什么呢?”张跃笑着走了过来。
  “说张老师心里在骚动呢。”小唐笑。
  张跃当年追傅杨河的时候,也没少跟当时傅杨河的恩师唐宇打交道,对于唐宇这个口无遮拦的侄子,他也算是老相识了:“小唐,现在的对象是谁啊?”
  “单身,张老师有好男人,记得给我介绍啊。”
  “我认识的都是老古董,吃不下你这盘菜。”
  “老古董好啊,我们傅老师就是老古董,不给我介绍,给他介绍一个也行啊。”
  “你们傅老师眼光高,我介绍的他都看不上。”
  张跃还真给他介绍过对象,就在他大学刚毕业的时候,张跃看他不接受自己的追求,便要介绍对象给他:“你说,你喜欢什么样的?”
  傅杨河不说话,他就换着类型的男人介绍给傅杨河。傅杨河家世好,人长的好看又有气质有才华,介绍的男人十个有九个都看上的,奈何傅杨河一一都没反应。
  张跃就说:“你看,这么多你都不喜欢,还不是喜欢我?”
  然而事实上是,傅杨河看着他一个男人一个男人地往自己面前领,心里却想,张跃竟然认识这么多同道之人,交际圈这么广,更要pass掉了。
  不过最可气的是,他找不出一个令人信服的拒绝张跃的理由,这也是张跃这么多年依然不气不馁的原因之一。
  张跃的出身跟他差不多,两家算是世交了,彼此家庭都很开明,父母都早早接受了儿子是基佬这件事,大后方安定。而且双方父母也都很希望他们俩走到一块,毕竟知根知底,孩子又都优秀。张跃身高一米八,长相也不赖,才华不用说,性格也不错,圈子虽然广,但洁身自好。有段时间傅杨河拒绝他的时候说自己喜欢有肌肉的,他就去天天去健身,不可谓诚意不足。有时候傅杨河都想,怎么自己就是不喜欢呢?
  他除了一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喜欢你”,一个有实锤的理由都说不出来。加上双方父母那层关系,他也不好拒绝的太难看,拖拖拉拉,就到了今天。
  他们这已经几个月没见了,久别重逢,张跃的眼睛自然都离不开他。傅杨河怕他再逮着人少对自己动手动脚加言语诱惑,眯着眼在那蹭着脚底的草皮想了一会,打定主意要借用班觉贡布一下。张跃在外人面前还是很收敛的。
  “班总,这是做什么的?”
  “班总,那边是什么地方?”
  “班总,要喝水么?”
  班觉贡布觉得今天傅老师对自己特别热情,几乎跟自己寸步不离。而且他莫名其妙地感觉张老师对他颇有些敌意。
  “你要干什么,直男你也要招惹,你看上他什么了,帅,壮,还是有钱?”张跃趁着没人的时候低声对傅杨河说。
  傅杨河扭头看他,帽檐在他下巴处留下一道阴影和阳光的分界线,那嘴唇还沾着刚喝的纯净水:“都有啊,帅,壮,还有钱,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他是直男?”
  张跃:“……”
  “你这样真的叫我很为难呀,我们俩以后还要不要在一起工作了?”
  “你拒绝你的,我追我的,两不相干啊。”
  傅杨河心里很是无奈,就看向班觉贡布,甜滋滋地说:“班总,我看地图康巴文化遗址就在这附近,能不能带我到那边看看呀?”
  “好啊。”班觉贡布说。
  “也不远,咱们步行过去吧,顺便看看这附近的风景,祖国风景美如画。”傅杨河又去交代了黄静晨他们自己去逛,只是别跑远了,但没叫他们跟着。他觉得有必要做做戏,挫挫张跃的锐气,最好以假乱真。
  张跃看着傅杨河和班觉贡布的背影,觉得自己大概真的遇到了劲敌,一个比自己高,比自己帅,比自己有钱,重要的是比自己年轻的男人。他知道这种类型的直男对于同志的杀伤力有多强,即便知道傅杨河有心要做戏给他看,他也不能不担忧,他怕傅杨河这个蠢货做着戏做着戏把自己陷进去。
  于是他便也在后头跟着,打死不肯给这两个人独处的时间!他离得并不远,傅杨河也看到了,所以变本加厉,对班觉贡布说话,会故意低八度声音,然后笑的那叫一个花枝乱颤,都近乎谄媚了。
  张跃是在很后来,才恍然察觉到自己做了神助攻。
  康巴文化遗址发现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是康巴文化的重要历史佐证之一。
  这片遗址在绿洲之外,光秃秃的一座风化的石头山,乍一看有些像龙门石窟,凿开许多洞,离近了才发现是房屋遗迹。而在那奇形怪状的石峰上,零散坐落着几户人家。
  “这一块目前还在规划中,我们准备在六七月的时候把这里的人都迁到别处去,目前还在做安置工作。”
  傅杨河用手压着帽檐抬头看去:“我看这边风景很多,配套设施却有些跟不上,要是有酒店或者民宿,对游客来说会更方便。”
  “咱们来的路上不是路过一片施工区么,那儿在建酒店和停车场,另外我们公司在康乌湖的最西面在建康乌风情园,也是兼有住宿功能的特色饭店,已经建好了,哪天你想去,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你们开发的很充分啊。”
  班觉贡布道:“其实是我阿爸生前跟政府谈的项目,规划也早就做好了,我能做的就是让这些项目顺利竣工。我们康乌乡雪山,马场,湖光山色都有,缺少的就是名气。”
  “的确是个很美的地方,跟我原来想的西藏很不一样,很美。”
  “你以前没来过西藏么?”
  “只去过拉萨,还是因为工作。”傅杨河笑道,“我平时很忙,经常全世界到处飞,偶尔闲暇下来,也喜欢宅在家里,不爱到处走,这次也是借着工作的机会,体会体会不一样的风土民情。”
  那遗址并无阶梯,要沿着乱石往上爬,班觉贡布走在前头,见他爬的吃力,便伸手拉他。
  傅杨河抓住班觉贡布那只修长的大手,班觉贡布轻轻一提,他整个人就被提上去了,他身体晃了一下,另一只手赶紧抓住班觉贡布的胳膊,却发现班觉贡布的手臂太粗壮,肌肉也因为提着他而绷紧,硬邦邦的,他只能抓住他的藏袍。因为身体瞬间的轻盈,叫傅杨河有一种身体失去自己控制,只能任由人摆布的念头,他想如果班觉贡布如果有心要欺负他,大概他毫无招架之力,要死在他手上。
  可这样的感觉,对于一个渴望被雄性征服的零号而言,具有叫人心动的力量。他抬头看了一眼,却只看见班觉贡布棱角分明的下巴,和微微张开,略有些干燥的嘴唇,内衫的衣领微开,露着蜜色的脖颈。
  第14章 好兄弟
  “谢谢。”等落了地,傅杨河说。
  班觉贡布笑了笑,也没说话,继续往上走。傅杨河回头,就看见远处的张跃。
  他突然又来了劲头,紧跟着班觉贡布往上爬。上面风大,突然一股大风,差点把他的帽子吹掉,多亏了班觉贡布手快,一把给按住了。大风吹的傅杨河的头发狂乱飞舞,拂着他干燥的手掌心,他微微用力,便按压到一片柔软的头发。
  藏族男人多蓄发,如今时代变了,盘发的男人虽然少了,可大部分藏族男人还是会留长头发。只是藏族男人的长头发看起来狂放不羁,傅杨河的长头发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飘逸潇洒。
  “你头发真好。”他说。
  对于一些跳舞的人来说,头发也是肢体语言的一部分,譬如被汗水沾湿的头发随着舞蹈飘洒,傅杨河就觉得很爽,会让他有酣畅淋漓之感。因为上次不小心晒伤了,他就没再扎头发,放下来的时候正好遮住脖子。如今被风一吹,脖颈就露出来了,班觉贡布就看到了他略有些红肿的脖子。
  “我有特意养护头发,”傅杨河说,“第一次见你,戴着面具,看你一头短发,还以为你是汉族人,因为我当时印象里藏族男人一般都是长头发。”
  “我是觉得短发省事,好打理,以前也留过长头发。”
  傅杨河想长头发的班觉贡布,英俊里肯定带着野性,像一头年轻力壮的狮子。
  “我给你的药膏,你没抹?”班觉贡布问。
  “怕蹭到衣领上,就没抹。”
  那些房屋遗迹已经做了保护栏杆,傅杨河就在外头看了看,回头看见张跃气喘吁吁地爬上来,便笑道:“张老师,累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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