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第32章
  向园转身走了,徐燕时笑了下,倒也是不意外。跟一个喝醉的男人看星星,鬼知道那男人心里想什么。
  西安近几年雾霾全国第三,别说看星星,月亮那么大个都看得若隐若现的。
  但溧州这边还好,整个市雾霾指数没其他市严重,雾霾指数良好至轻度左右。附近的镇上有个牧场,是个观星绝佳圣地,每年都有无数游客从四面八方赶来看流星雨,七八月是最应接不暇的季节。
  今晚指数,徐燕时刚才查了,良好。
  不过有点可惜。
  这样的星空,不知道要多久后才能看见了。
  五分钟后,向园又回来了,手上多了杯水。
  她推开会议室门进去的时候,徐燕时还是刚才那模样,松松垮垮地散着袖口、领口,旁边平时他坐的位置上摆着一台电脑,他人侧靠着桌沿,手指压在电源键上,似乎准备关电脑。听见动响,他手一顿,没摁下去,本来半搭着桌子的人索性就坐了下去,手机放在桌上,好整以暇地抄兜、眼神惬意地看着她。
  向园走到他面前,把手上的水递过去。
  他低头看一眼。
  向园说:“喝了会舒服点。”
  徐燕时接过,手指骤然相触,冰凉的指尖激得向园头皮一麻,倏然收回手,叮嘱了一句:“你以后别喝酒了,你喝酒不上脸,说明体内没有酒精脱氢酶,酒精就要靠肝脏去分解,会死人的。”
  酒精脱氢酶?
  徐燕时失笑,端着水杯低头盯着她的眼睛,向园没看他,始终盯着别处。
  到底还是没驳她,挺给面子边喝水,边点点头低嗯了声。
  那水入口有点涩,润过喉咙的时候,酸味弥漫,他不由地拧了拧眉,“这什么?”
  “白糖兑水和醋,比解酒药有用,我爸喝多了都是用这个,”向园如实告诉他配料,“不过没找到醋,我就用柠檬代替了,应该差不多吧。”她有点不确定地说。
  “哪来的柠檬?”
  向园指了指身后,“施天佑桌上的。”
  ……
  下一秒,徐燕时把杯子放下,他本来不想吐的,现在胃里开始有点翻江倒海,他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间的鼻梁骨,平复心情,但那感觉就像脱了匣的猛虎,在他胃里天翻地覆地上蹿下跳。
  向园看他脸色不对,心下也是一紧,“怎么了?”
  整个技术部都知道,施天佑是个连水杯都懒得洗的人,吃不完的水果烂了也不肯丢。有次高冷不知道,吃了他一口橘子,那馊味……这辈子不敢碰施天佑的东西。
  “没事。”徐燕时怕她自责,克制地忍了忍。
  向园:“后劲上来了?想吐?”
  “有点。”
  男人清俊地脸色微白,耳朵微微泛红,向园在那一瞬间想,他喝酒是上耳朵呀。不等她多想,徐燕时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试图缓解胃部那逆流而上的翻涌。
  向园盯着他紧绷的衬衫,后脊背肩部线条勾勒清晰,几乎能看见他肌理分明的男性躯体。
  “我陪你去厕所?”她下意识说。
  徐燕时抬头看她一眼,似乎是笑了下,微微侧开头,一只手摁在胃部,一只手虚握着拳头堵了下嘴,声音恢复平日里的清淡:“不用,你在这等我一下。”
  ……
  厕所门被人推开。
  徐燕时吐了个底朝天,胃里,有一阵没一阵地冒着酸味儿,他人伏着,对着马桶,一只手去锁隔间门。
  向园没跟进去,站在门口等,听着里面的那接二连三、掏心又掏肺的吐法。
  她心里一酸,仿佛吃了柠檬的是她。下一秒,她想起陈书说的话。
  向园给自己点了支烟,靠在厕所门口抽。
  昏暗的走廊,隔着一道厕所门,一个仰头抽烟,一个弯腰吐酒。
  她人靠着墙,尼古丁的味道在舌尖、鼻尖弥漫乱窜,她没什么烟瘾,有时候大家分烟,她会一起抽一根,自己私底下倒不会想到要抽,除非特别心烦意乱,或者自责愧疚的情绪无法疏解的时候。
  比如现在。
  她挺愧疚的。
  雾白的烟在空中弥散,光线昏暗的走廊尽头,像是云雾深处,一个人影笔挺地戳在那儿,陷入了回忆。
  她其实高中最先喜欢的人,是他。
  那年盛夏,她刚入学就听身边的同学频繁提起徐燕时这个名字,后来在校园里、楼梯里、大教室、各个角落里碰见,她就忍不住多留意了两眼,怎么说呢,就是很对胃口,不管长相、身材、还是气质、包括跟人说话时那股冷淡劲儿。
  恰巧,又是个学霸。
  向园呢,这个人从小就有点叛逆,自己是个学渣,就喜欢那种看不起任何人的高岭之花,有种拉人下马、走下神坛的刺激感。
  她追人从来不直白地说我喜欢你,或者写表白情书这种老套路。她大多都是以调戏为主,暧昧升级了,适当拉扯一下距离,保持美感,大多男生都会最后忍不住主动先表白。这招还挺屡试不爽的。
  但徐燕时是唯一一个她没忍住,主动先说出口,还被拒绝了的。
  而且,还是当着钟灵的面拒绝的,这是她最耿耿于怀的一点。
  钟老师是她们的英语老师,向园英语烂,双休日跟几个同学在钟老师家补课。徐燕时偶尔会去,不过他不是去补课,钟老师这人贪小便宜,又想赚钱,自己又懒,有时候会让班上学习好的学生过来帮忙补习。
  徐燕时英语全校第一,常常被人抓壮丁。
  那阵,她其实有点吃醋,徐燕时总去钟老师家,帮钟灵补课。
  他俩那时其实还没升级暧昧呢,向园是第一次追一个男生追了这么久,对方丝毫没反应,她也有点疲了,在钟灵家楼下,她把人拦住,抱怨了一大通后,她忽然跟泄了气似的,有点恹恹地说:“我有点追不动你了,徐燕时。”
  徐燕时一脸平静地说:“那就别追了。”
  钟灵刚巧从里头追出来,给徐燕时送落下的钱包。
  两人话还没说完,钟灵明明什么都听到了,还装作一脸无辜的模样,悄生生地把手递过来,“徐神,你的钱包。”
  随后又故作惊讶地看看向园,又看看徐燕时:“你们在说什么呀。”
  那年是冬天,北京下了三场雪,路灯下全是飞舞的雪花,在空中不知疲倦地打着旋,在灯光下,闪着晶莹剔透的亮光,向园觉得刺眼,她第一次觉得伤心,寒意入侵,她混身上下的血液似乎都停了。
  她闭了闭眼,“好。再见。”
  她说完,绕过这两人直接走了。
  她嫌自己走得慢,快速走了两步,又跑了起来,不过还是听见身后钟灵幸灾乐祸的说话声。
  “你拒绝她啦?”
  “好可惜。她那么漂亮。”
  “不过你那么聪明,你以后的女朋友肯定比她漂亮。”
  她好像听见徐燕时回了一句:“谢谢。”
  ……
  向园这个人,还是很拿得起,放得下的。她奶奶从小就告诉她——很多女孩都有初恋情结,认为在自己情窦初开的年纪,遇上的第一个心动的男生,一定是这辈子都无法再遇到的人。甚至还有钟情情节,喜欢一个人一定要很长长久久,那才是爱情。这其实都是这个社会赋予我们女孩子的道德枷锁。你这一生可以喜欢很多人,甚至会因为一个动作,一句话爱上这个人,这并不是什么花心的表现。只要你在每段感情上都是真挚且认真,不做出伤害对方的行为,何乐而不为?有故事、且情感细腻的女人,才最有女人味。
  所以向园在被徐燕时拒绝之后,她也只是伤心了一阵,很快就满血复活了。正巧,那时候班里转来个插班生,两人很快打得火热。那男生算是个小痞子,学习也不好,表白的时候全校轰动,差点被请家长。
  自那之后,她就很少想起徐燕时了。
  直到这回重逢,她本来以为自己挺心如止水的,但没想到,过去吸引自己的男人,没想到,到现在来看,更有魅力。
  以前年少不懂事,毫不掩藏自己的心绪,就算是天上的星星,只要她喜欢,她也要去设法摘来。
  但现在,她倒没了年少时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冲劲,顾虑多了,也更是因为以前的经历,对他望而却步。甚至不觉得,徐燕时会在这么短时间里喜欢上她。她非常庆幸,那晚在北京,徐燕时那句“都这个年纪了,喜欢有什么用”把她一棍子打醒,不然,趁着那晚的气氛热乎劲儿,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头脑一发热能说出来什么话来。
  少女心、暧昧和心动在顷刻间灰飞烟灭。刹那,所有的理智和清醒重回大脑。
  她因为父母的原因,从小算是个不婚主义。加上这几年,老爷子总是不断给她灌输集团利益高于个人利益。国家利益高于集团利益。必要时要为了集团利益牺牲个人利益,又或者国家利益高于一切。
  管你是集团利益个人利益呢,她反正是打定主意不结婚了,一直做个精致的小富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风里来雨里去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谈恋爱就谈恋爱,想分手就分手。多自在。没人能束住她桀骜的性子。
  所以,对徐燕时也是。
  维护感情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跟他谈恋爱,不然终将有一天会变成前男友……她还是会觉得遗憾。
  更何况,他跟她都不再是单纯无知的少年了。
  在最干净、最纯粹的年龄,他明明白白拒绝了她,又怎么会在最复杂、最混乱的年纪爱上她呢。
  ——
  顶楼风大,徐燕时没穿外套,两人就去了倒数二层的大会议室封闭阳台,又怕徐燕时再感冒了,向园完全忽视李永标平日里贯彻到底的节俭作风,大大方方给他开了三台空调。
  软件是个小白软件,不懂星云、星系、星图的人大都能看得懂,因为很直观,只要用手机摄像头对着天空,就会出现相应的排布解释,他当年也是无聊,为了弄这个软件去把星云,星系都去了解了个遍,还跟老庆做了个一张表,把这些都导进去。不过还没做全,本来应该还有个搜索功能,他没来得及加,今晚喝了酒,脑子很沉,不太适合工作,就想着带她出来先看看。
  谁料,向园一下就被天空中那些五花八门的星座星系给迷住了,她面朝外,倚着栏杆,拿着他的手机,一瞬不瞬地对着那幕沉沉的黑夜,对着手机研究半天,眼睛愈渐发亮,惊喜地回头看着他:“这是天狼座?好像比旁边的都亮一点哎。”
  她不顾他回答,又对着手机找她熟悉的星座。
  猎户座、天马座……发现了。
  “我的双子座离月球最近哎,果然是被月亮女神照顾的星座。”
  ……
  看她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徐燕时则是惬意地靠着栏杆,低头在扣衬衫扣子,嘴边勾着一丝浅笑,“往左边拉,能看见星系。”
  他边扣边漫不经心地说:“火星、木星、什么的。”
  向园没拉动,她苹果用惯了,安卓手机的操作不是特别习惯,有点不太顺手,手指在他手机屏幕上划了半天也没反应,有点不耐烦了:“你这什么破手机——”
  话音未落,身旁人影一闪,男人撑着栏杆罩过来了,把她圈在底下。
  向园先是闻到一阵酒味,然后是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他的气息无孔不入。
  “手机拿高。”
  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向园整个人骤然一僵,后脊背一动不敢动,他弯着腰,一只手撑着栏杆,另只手在她头顶上方轻轻滑动,炙热的呼吸在她耳边一起一伏。
  不知是不是太安静,还是他喝了酒的缘故,呼吸比平时重了些。
  他全然不觉底下的姑娘在胡思乱想,调好角度,人站直,单手去扣衬衫袖口,低声说:“看见了吗?”
  向园深吸一口气,注意力重新回到星图。
  半晌后,她回头夸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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