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桂花春(中)

  司徒曜回想着年少时的情事,眼神渐渐有些朦胧。
  准女婿和儿子一左一右坐在他身侧,两人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异样。
  赵重熙毕竟年纪大了几岁,又是重活一世的人。
  而且他最近一年多和司徒三爷走得很近,对他的生活起居非常了解。
  此时一看司徒曜的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的准岳父大人自打重生之后,身边就没有留半个女子伺候。
  准岳母态度又十分坚决,从来不让他在她屋里留宿。
  而立之年的男子,虽不像少年郎那般血气方刚,却也不能缺了某些事。
  想来这一年司徒三爷的日子真是不好过。
  司徒篌才刚满十三岁,按说还不到懂得男女之事的年纪。
  可他在军营中和那些粗鲁的士兵混了好几年,不想懂也懂了。
  父亲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娘,分明就是想要做坏事。
  他撇了撇嘴。
  父亲永远都是这么磨磨唧唧。
  又不是让他去勾搭别人家的媳妇儿,搞成这副样子也是够了!
  他偏过头看了看同韩雁声他们坐在一起的涂浚。
  让阿浚娶他的妹妹,这绝不是他脑子一热才有的想法。
  可父亲如此不中用,他的小妹妹什么时候才能降生?
  他是不是应该适当地帮父亲一把?
  阮棉棉哪里知晓自己被这么多人惦记。
  她闻着弥漫了整间屋子的浓郁香气,脑子却变得无比清明。
  噬心蛊解除之后,她记起了从前发生过的所有的事。
  大约是不想承认自己从前对司徒曜的那些情意。
  她一直避免去回忆十四岁对他一见钟情,直到如愿以偿嫁入国公府的那一段往事。
  可这浓郁的香气却提醒她,有些事情不是你不去想它就不存在的。
  那年她和司徒曜定亲之后,随父亲一起离京归家。
  出嫁之前的那一年,是她活得最辛苦也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因为规矩方面的缺失,虎老娘花大价钱请了教养嬷嬷来家里教她规矩。
  又亲自督促她学习女红。
  她本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的,可一想到那绝世无双的男子,她还是忍了。
  因为备嫁,从前和她整日在一起疯玩的小伙伴们日渐疏远。
  唯有涂征依旧每日都来看她,依旧每日都给她送各种有趣的小玩意儿,就好像那婚约不存在一般。
  一年的时间很快过去了,终于到了她离开家的日子。
  自家老爹征战几十年积攒下的家底,几乎给她搬走了一多半。
  涂征也把自己的战利品和赏赐换成了金瓜子,全数送给她做了嫁妆。
  想到这儿,阮棉棉不由得苦笑了下。
  原来她拿去买地的那些金瓜子竟是涂征给她的嫁妆。
  叹了口气后,她的思绪继续翻飞。
  抵达京城后,她带着亲人们的祝福和一屋子的黄金,嫁入了成国公府。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最爱的黄金竟会遭至旁人的嘲笑。
  更没有想到,她心心念念的男人竟会那般厌恶自己。
  她在洞房里等了好几个时辰,等来的却是烂醉如泥的夫婿。
  他甚至没有同自己一起喝合衾酒。
  她是在武将堆里长大的,千杯不醉的男子见过无数,烂醉如泥耍酒疯的男子同样也见过无数。
  可她却从来没有见过司徒曜这样,即便是喝醉了也好看得像一幅画的男子。
  她伺候了他一整夜,一口一口把醒酒汤喂进了他的嘴里。
  可他第二日一早醒来,还是不愿意搭理她。
  她的脾气自小便执拗,也是被父兄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姑娘。
  换作旁人这般对她,她早就一拳招呼过去,一脚把他踢飞了。
  可这人是司徒曜,她怎么舍得?
  听乳娘王嬷嬷说,女追男隔层纱,只要生米煮成熟饭,司徒曜一定会对她好的。
  可这饭该怎么煮呢?
  下药倒是直接,可她阮棉棉乃是大将军唯一的嫡女,绝不能坠了自家老爹的名头。
  更何况,司徒曜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她真要用强,何必多此一举?
  说来说去,她想要的还是心甘情愿。
  终于,机会来了。
  司徒曜爱喝桂花酿,这是王嬷嬷亲耳从婆母口中听到的消息,
  于是她让人备了十坛最好的桂花酿。
  当然,光有桂花酿也不行。
  她花大价钱从旁人手中寻了一幅吴道子的山水,终于让他上了勾。
  她永远忘不了那一日。
  那美如画的男子喝至半醉,愈发美不胜收。
  而她为了壮胆,也喝得微醺。
  终于,在他眼中她不再是哪个强逼着他成婚的霸道贵女,而是一个可爱直爽的小姑娘。
  两人终于把饭煮熟了。
  从那以后,司徒曜对她的态度变了。
  不再对她冷冰冰,也不再用各种难听话形容她。
  当时她只觉得王嬷嬷的话太对了。
  果然只要生米煮成熟饭,司徒三爷就会对她好的。
  可后来的经历告诉她,司徒曜之所以会对她好,其实也并不是因为喜欢她。
  而是……
  这么说吧,用千年之后的一种说法来形容那时的司徒曜,再合适不过。
  那就是这男人是一个中央空调,对哪个女的都温柔体贴。
  唯一的例外就是强迫他成婚的自己。
  而且即便是自己,在成了他的人之后,同样也用上了中央空调。
  人心都是会变的。
  她阮棉棉也不是铁石心肠。
  如果没有那噬心蛊,渣男永远都是别人的老公。
  就算对她再专情,哪怕把心剖出来给她,她也绝不会多看他一眼。
  可那噬心蛊还是发作了。
  她永远忘不了在曹州经历的那十几日。
  她是上一世遭受万千苦难的阮氏。
  她是这一世早早与丈夫闹翻,却还是难逃厄运的阮氏。
  她更是来自千年之后的现代女性阮棉棉。
  如果可以,她真想抛下这里的一切,重新回到那个说不上有多幸福,却活得十分自在的地方。
  可她回不去了,而且也舍不得。
  这里有她辛苦生下的龙凤胎,聪明漂亮的女儿,英俊威武的儿子。
  这里有一心一意对她好的亲人。
  霸道匪气的老爹,慈蔼可亲的虎老娘,爽朗的哥哥们,大方的嫂嫂们,厉害的槐花姐。
  这里还有一个用尽全力想要弥补她,却总是在做傻事的司徒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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