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吵架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吴采廷问赛斯。
  赛斯垂下头，语气十分低落：「对不起。」
  吴采廷一副要详细听说的架势，赛斯手足无措地慌乱一下，还是说了一次：「对不起。」
  「我是当事人，也是受害者，所以你应该把你知道的跟我分享。」吴采廷跟他讲道理。
  赛斯哑口无言，难以啟齿地迟迟没说话。
  吴采廷自认自己还是蛮有耐心的，也就安静等他开口。
  等了很久，赛斯才说：「我认识你很久了。」
  「第一次看见你是一个下着小雨的日子，你妈妈抱着哭泣中的你下了车，你爸爸在旁边为你们撑伞，那时候我正漫无目的地走，刚好经过你家门口，因为你的声音太大了，我没忍住盯着你看了几眼，然后你看到我，不但不哭了，甚至露出笑脸，我就那么看着你们进入房子里。」
  赛斯似乎不怎么会讲故事，整段话平铺直叙。
  吴采廷不敢打断他，就怕对方憋出来的话再一次收回嘴里。
  「那一天起，每个雨天我都会来找你。」
  他却没料到，赛斯讲完这句话就没下一句了。
  他现在已经确定赛斯很不会讲故事。
  「你说你第一次见到我时，我多大？」
  「应该是人类婴儿期的时候。」
  ……欸？
  「你几岁了？」他问。
  「我不记得了。」
  这么说的话，赛斯「找他」起码有十几年了。
  等等，总觉得有点沉重。
  「为什么你……嗯……会一直来找我？」
  赛斯听到这个问题后，欲言又止地，脸上有说不完的尷尬和躲闪，随后像攒足了勇气，直勾勾地看着吴采廷，像唸什么重要文件似的：「我觉得你是我见过最可爱的东西，我发现时已经没办法不看向你。」
  吴采廷被这颗直球给砸懵了，可他缓过劲没有脸红，而是问了句煞风景的话：「你说实话，你之前是不是每次都这么自然的进我家？」
  赛斯肉眼可见的僵硬：「……是，对不起。」
  吴采廷面上不动声色，下意识的选择不会伤害到赛斯的做法，实则脑里已经一团风暴了。
  我的天，这已经可以是另类的跟踪、偷窥狂了吧？？？
  你能想像你每天的生活都被某个人看在眼里吗？
  你能想像你做每件事都有人在看你吗？
  是不是我打手O的时候就有个人在那边看我？
  之前还不能碰触到，可刚才雷咎才说他已经可以变成人了！
  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吴采廷在惊恐逐渐扩大时急剎车。
  打住！这么想对赛斯太过分了！赛斯不是这种人！
  他为对方辩解，却有声音问，你怎么确定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偏赛斯还一脸不安又心虚地偷看他，表情清楚演绎「我搞砸了」，整个雨滴可怜兮兮。
  他这种神态很难不让吴采廷想到这几次与赛斯相处的点滴，不错以外，算得上好，可对方现在新加了一层身份，搞得吴采廷头痛欲裂。
  在一番拔河之下，吴采廷还是下了逐客令：「我想先自己想想，请你先出去。」
  赛斯没说什么，虽然表情还是低落，但还是在吴采廷下楼拿着伞出去抖一抖之后，乖乖的站在外面。
  「对不起。」吴采廷关上门前，赛斯又说了一次。
  吴采廷不禁良心有点痛，可是他告诉自己，我又不是圣母，我会害怕怎么了？
  他见到这些非人生物本就是一件诡异的事，没吓哭都已经足够厉害了，害怕被跟踪和偷窥怎么了？
  他心情很复杂地回了房间，重重地叹口气。
  吴采廷发现隔天下雨时，以为又会在出门时看到赛斯，他经过一个晚上的辗转反侧，对这件事还没有个答案，但现实不允许他窝在家里不去上课，打开门后看到外面空无一人，不禁愣住了。
  这是……重归正常生活的感觉！
  自由的空气！走在外面不用再躲躲闪闪！
  虽然没看到赛斯让他感觉很意外，并且有点微不足道的失落，但他还是用快乐的步伐开始了一天。
  不过开始没多久就停住了，因为他看到赛斯躲在大概有快一百公尺的某个墙角，偷偷望向他家。
  ……你这样坐实了偷窥的行为啊！
  吴采廷伤脑筋地假装没看到，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他不高兴，赛斯没像之前跟他到学校，他在放学后才看到对方站在早上那个位子。
  吴采廷没有跟他说话。
  连续看到赛斯几天都在那个墙角，吴采廷很难不想起以前养过的黑柴阿皮，他在家里时，阿皮就会在他身边，那本来是爸爸养的狗，后来阿皮最喜欢他，他开始上学时很捨不得阿皮，阿皮就在门口跟他难分难捨，上演十八相送，每天下课回家，阿皮就会用最快的速度不管不顾地奔向他。
  虽然阿皮最后寿终正寝，让他很伤心，但有阿皮的回忆还是挺好的。
  他记得之前看过其他雨滴在聊天，他们从天上下来后好像不需要特别做什么工作，不知道赛斯是不是没朋友，才只能就在那里等他。
  吴采廷控制自己不要给他太多同情票，又搬出那句「他从你宝宝期就一直看你到现在」来说服自己。
  这件事不能因为对方长相跟个性都不错就改变性质。
  吴采廷是在隔週的晴天遇到白雨的，那是他去超商邮寄商品之后的事。
  「你好呀，小朋友！」白雨瞇着眼对他笑，熟悉的句子和画面，吴采廷看出来他跟乌雨之间的气质有多不一样了，白雨很像那种给钱要你拿去买糖果的长辈。
  「你好。」吴采廷不知道白雨找他什么事，但还是带着人到了个偏僻的巷子里。
  「你知道我吗？我是白雨哦！之前乌雨有跟我说过你的事！」
  面对语带慈祥的白雨，吴采廷有点失礼的想说他们两个究竟如何沟通的？
  「噢……我听过赛斯提起过您。」吴采廷不由自主地用了尊称。
  「这样好，这样好……我来找你是想多管间事一下啦……你最近跟赛斯吵架啦？」白雨试探性地问。
  算吵架吗？吴采廷犹豫不决，没能回答上，而白雨可能以为他不好意思说，自顾自地说起来了：「所有的雨滴有数以万计，而赛斯算是出名的一个，因为他关注起一个人类，而且关注的方式也太奇葩了，就一天到晚在那边瞅人家，像你们人类说的那什么……变态，你说是吧？」
  吴采廷被那句东北口音给惊呆了，不小心点了头。
  白雨看到他的表情，像是知道他想什么，哈哈大笑：「我们呀！太无聊了，就会这样到处走走看看，哟！你们人类可太有意思啦！」
  「所以……赛斯站在我家门口这件事很多雨滴知道？」吴采廷反应过来，脑子一时被炸了几个惊叹号，所以他能够以「被赛斯关注的辣个男人」扬名自然界！？
  白雨微笑点头，吴采廷只能回以僵硬的假笑。
  我的天，这是什么尷尬的事情！
  「乌雨喜欢凑热闹，常常在那边笑他，一来二去，他也跟赛斯熟了，所以我老从乌雨那里听说赛斯的事情。」
  「我们跟雷咎和阿波罗大人不一样，两位大人的身份位阶高，我们不像他们有心脏，情爱对我们来说是几乎不可能有的事情，」他用一种很温柔的笑容对吴采廷说：「但因为你，赛斯有了。」
  吴采廷接不上话，只能静静地看着白雨。
  「他是比较笨的孩子，雨滴本身不具有什么特别的能力，可他总想为你做点什么，看到你难过时，他就在你旁边陪你一起难过，看到你开心时，他那张板着的脸就露出了一点笑意，后来不知道怎么想的，你只要出门，他就去拜託附近的雨滴，让雨暂时下得小一点，也不是所有雨滴都答应的，但最后总会被他缠着没办法，阿，不过因此也有一些雨滴对他很好奇，和他成为了朋友。」
  吴采廷突然想起了赛斯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候的赛斯是什么样的表情呢？他祝自己生日快乐的话，一下子拉走自己全部的注意力，还有点没进入状况，接着又听见赛斯的惨叫声，然后他就吓得跑回房子里了。
  是开心的表情吗？好像有笑，但也并没有那么高兴的样子。
  是悲伤的表情吗？好像有一点，可又没有那么难过的样子。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你突然能看见他了，幸灾乐祸的、觉得有趣的、为他高兴的、打发时间的……赛斯前些日子上工可积极了，不过最近却变得糟糕透顶，回天上也一滴雨站在一边发呆，唉……当然你跟他吵架也无可厚非，毕竟他做的实在太不地道了！不过嘛……我们毕竟不是人类，除了工作内容受到约束，做事都凭自己想法，依靠本能，希望你能看在这份上，对他不那么一~点点的生气。」
  白雨用希望的眼神看吴采廷，可能是察觉到自己这样的态度会让对方感到压力，他很快就收了表情，不过还是被吴采廷收入眼里了。
  吴采廷沉吟了下，轻轻说：「我会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