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老板,你喝了茶以后会不会失眠啊?”
  “天天喝,就不会了。”老板笑着说。
  饶束见他没理解她的意思,索性她也不动那杯茶了,这样他就不会继续给她倒茶了吧……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还是那么熟悉。
  饶束把它从卫衣口袋里拿出来,低头看了一眼,指尖向左,拒接。
  老板似乎是被她的手机铃声吓到了,笑道:“这么响啊。”
  她恍若未闻,握着手机,直到屏幕变暗。
  “跟先生在一起很好玩吧?”
  “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抬头看着茶几对面的老板,“老板你说什么?”
  老板乐呵呵地重复:“跟我们先生一块儿,习不习惯?”
  饶束愣了半晌,默默拿起那杯茶水,默默地喝了下去,最后再默默地掐了掐自己的大腿。
  有一两秒的时间内,她感到很可怕,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她甚至记不起自己为何会来到这个地方。
  她觉得混乱,不真实,掐着大腿才勉强回过神。
  “你说张修啊?”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往外冒,“你们都称呼他‘先生’呀?”
  “奇了,”老板又给她斟茶,“你跟先生不是朋友吗?”
  言下之意:怎么还会问这种低等级的问题?
  饶束扯着嘴角笑了笑,没回答老板的这个问题。起身,问:“老板,你这里的洗手间……”
  “那边。”老板给她指了入口方向。
  她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脸,水珠不断往下掉。
  直到这时,饶束才感觉真实了点。
  她又拿出手机,手指在衣服上擦了擦,删掉了那个拒接电话。
  然后点开whatsapp,再点开张修的账号主页。
  她站在洗手间里,盯着他的账号主页看了很久,不知道多久。
  3
  军火。
  一个从未被利益至上者们遗忘的领域。
  第一次与人完成大笔交易,握手的时候,他的手在细微颤抖。
  这种无法被他自己完美控制的细节,让张修感到自我厌弃。
  就像一年前,无法克服那种对玻璃杯的生理性应激反应一样,一边厌弃,一边忍耐,一边克服,直到彻底修整,把那种恐惧感踩在脚下为止。
  明明签订单和合同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一握手就发抖了。
  他关上洗手间的门,背靠着光洁的墙壁,摊开修长十指看了一眼,然后把右手轻轻搭在自己左边胸腔的位置。
  那里好像还有东西在缓慢跳动,却又沉闷得如同死去已久。
  出来的时候,他把双手放在水流之下,一遍一遍地洗手。
  回程路上,随行的其中一个人员把手机递给他,“先生,是我们老板的来电。”
  “谢谢。”张修接了手机,梁筝的声音从信号另一端传来。
  “一切都顺利吗?”
  “嗯。”他并不想多说话,他把脑袋靠在车后座。
  “我还是挺惊讶的,广州也有这种的货源。张,你真的不是从别的地方空运到北京去的吗?”
  他再“嗯”了一声,“用魔法变出来的。”
  梁筝又说了几句话,他都答得很敷衍。
  结束了通话之后,抬手一看腕表,已经快凌晨两点了。
  摇下车窗,张修抬着眼眸去看星空,可惜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黑乎乎的一块天幕。
  他又感到蝴蝶骨发烫。
  疼痛蔓延。
  仿若永无止境。
  4
  成人用品店的后门被推开。
  张修刚踏进去就听见了那个清清脆脆的女声,她说着说着还在笑,笑得那么开心,就像站在他的世界的对立面那样。
  光头老板看见他从廊道拐出来,赶紧放下手里的黑色棋子,站起身喊他“先生”。
  “呀,你回来啦!”饶束还捏着一颗白棋,抬头望着他笑。
  不知怎么的,张修看见她的笑,眼前突然就晃了一下。
  若不是扶住了旁边的墙壁,他可能会跌倒。
  但表面上看起来,他并无异常,没人察觉到他这个动作之下的真实缘由,所有人都只看到他走着走着顺手扶了一下墙。
  站在原地,张修不动声色地稳住自己。
  “走吧。”他说,同时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茶几。
  “你是说我们吗?”饶束指了指她自己,“现在回酒店吗?”
  “不然?”他眸光平静地看她一眼。
  “哦,好吧。”她有点恋恋不舍地站起来。
  光头老板问:“需要备车吗?先生。”
  “不用。”
  饶束跟着他往店铺正门走的时候,笑着问了一句:“哎,三岁,你看,我们来都来了,是不是顺便带点……”
  “闭嘴。”
  “……”好凶。
  张修当然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他懒得理她。
  “你以前是不是经常来这种地方啊?”饶束回头瞅了一眼琳琅满目的货架。
  “我身上哪个行为习惯让你对我产生了这样的猜测?”
  “啊?没有啊,”她嬉皮笑脸,“我就随口问一下嘛。”
  等出租车的时候,她又小声问:“所以你也是第一次进成人用品店吗?”
  张修挑着眉看她,“若不是看过你的身份证,我真难相信你已经十九岁了。”
  “因为我长得显嫩吗?”她有点得意。
  “因为你的性知识水平低得令人发指。”
  “哦!知道了!”饶束拔高声音赌气一般应了一句,她就特别不服气了。应完又小声碎碎叨叨:“我又没有亲身体验过,要懂那么多干什么嘛,船到桥头自然直哎,这个道理都不知道的吗?又不是非要来成人用品店踩踩点什么的……”
  他听笑了。
  这他妈可能是在拐着弯在告诉他:我没谈过恋爱哦。就算谈过恋爱,我也没有跟男朋友走到做·爱那一步。我很正直的呢。
  张修假装没听懂她想表达什么。反正他自己知道她经验匮乏就行了。
  没经验,这样也挺好的。
  不。好什么好?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无聊。
  他的长指蜷缩在裤兜里,慢慢松开,又慢慢握紧,反复活络。
  “对了,三岁,你会玩五子棋吗?”饶束想起那盘没下完的棋,本来她很快就要打败店铺老板了,但被他叫起来了。
  “喜欢玩棋牌游戏?”他问得漫不经心。
  “说不准喜不喜欢,”她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我只会下五子棋。”
  “会下五子棋,那也应当会下四子棋和三子棋。”
  “哪有你这样的逻辑!”她笑了起来,“不过,按照你这样说,那我还挺厉害的。”
  张修抿唇笑了笑,“你就是这样自我满足地长大的吗?”
  “还好吧。至少我长大了。”她的笑容消失在凌晨街头。
  出租车恰好在这时开过来了,两人上了车。
  他靠在后座补眠,饶束则握着手机发呆。
  之前那个电话进来的时候,好像已经快零点了。
  她发了五分钟的呆,然后给她姐姐留了条微信信息。
  5
  车子回到酒店时,张修还没醒来。
  饶束在他耳边小声叫他:“三岁,三岁……”
  “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头发很躁动?”他突然开口说话,睁开了那双桃花眼。
  饶束被他吓得愣了一下,眼睁睁看着他的长指伸了过来,轻轻撩开了她耳侧一小撮翘起来的短发。
  “扫到我脸上了。”他偏开脑袋,低头整理着衣服,又补充了一个字:“痒。”
  他刚睡醒,清冽声线的质感被降低了,有点沙,有点含糊。
  一个“痒”硬是被他说出了性感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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