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臭名昭著。”沉枫直接给出了评价。
  尊尘喝了口热茶,跟冉凝说:“贾以年轻的时候就擅于模仿字画,简直真假难辩。那时我们还小,师父还在。有一年武林盟举行武林大会,意在邀请江湖中泰斗级人物聚一聚,相互交流。请贴都是盟主亲手所写,以表诚意。师父也收到了,就带着我和师兄前往。谁知道贾以竟然仿造了一批,专门卖给一些想去却得不到请帖的武林人士,说是盟主托他代发,顺便筹些钱施粥济贫。一些有心捣乱的也从他那买了请帖,毕竟看字迹就是盟主的没错。最后原本五十人的武林大会生生来了四五百人,场面异常混乱。再加上来捣乱的,最后一群人大打出手,师父为了护着师兄还受了伤。后来才知道是贾以搞得鬼,可贾以早就卷着近万两银子跑了。”
  “死不足惜。”沉枫的语气似乎就准备直接把贾以砍成两半了。
  “还有一回,师兄给师父买生辰礼物,存了好久的银子,买了一副师父很喜欢的一位名师的画。师父收到后非常高兴,欣赏了好几天。没几日,有个懂行的前辈来拜访,说画是假的,是贾以仿的。并指出了证据,我们这才知道贾以也会在仿画时留一点自己的东西在上面,若非真行家,很难辨别。师兄气得不行,找了他小半年,总算找到了他的藏身之处。进门就要杀他。贾以一看打不过,在得知原因后,把真迹白送给了师兄。师兄收了真迹,往他头上倒了瓶药,让他头发全掉光了,而且再也长不出来。所以贾以还有个外号叫‘假和尚’。”说起这些往事,尊尘倒有些回味。当时师兄年纪还小,拿了真迹倒没杀贾以,可现在……就不好说了。
  原本这些江湖事可以当趣闻听一听,但涉及到了钟溯,冉凝根本没有半分听故事的闲情,甚至恨不得自己捅那个贾以几刀。一个江湖骗子,害钟溯坐牢,果然是死不足惜。
  “现在去找人吗?”冉凝自然是想立刻去的,但也不好太莽撞。
  “天黑了再过去。我先去查探一下那边的部署,早做准备。”尊尘说道。人自然是要抓活得,等事情解决了,是死是活就两说了。
  冉凝点点头,现在天还亮着,路上人也多,万一让那人跑了,想追都是麻烦。而且贾以到处行骗,还能活到现在,必是有些小聪明的。
  尊尘也没再多说,就先一步离开了。
  入夜后,尊尘和沉枫带着冉凝一并前往贾以藏身的院子。在快接近的时候,三人找了一处隐蔽的落脚点,沉枫拿出一个瓶子,在找准风向后,打开瓶塞。瓶子里似乎什么都没有,无形、无色、无味。但冉凝知道那是沉枫研制出的一种能让人产生幻觉的药。这种药对不会武功的百姓来说毫无用处,而在会武功的人身上,就会让他们产生幻觉,放慢地重复着在他们闻到这种药之前的景象,直到药效停止。
  这种药偶尔拿出来用一回还可以,长期中会导致人精神错乱,所以要十分小心。冉凝是不会武功的,所以这种药对她来说并没什么感觉,沉枫是制做这种药的,自然也没事,而尊尘在出门前,已经被沉枫喂了解药。
  待时间差不多了,沉枫和尊尘便带着冉凝跳进了一个非常不起眼的院子。
  这样的院子在这片街道上很多,而且天色已晚,家家户户基本都熄了烛火,若不是提前来查探过,这黑乎乎地看下去,根本就找不到究竟是哪一户。
  院子很杂乱,躺椅已经倒在了一边,有些地方已经断了,水缸也碎了,里面并没有水,只有缸底积的一些湿润的泥土……这院子乍一看似乎已经许久没有人住过了。
  尊尘踢开房门,房间里并没有太多东西,而且都落了灰尘,也没有看到半点贾以的影子。
  冉凝一时有些疑惑——贾以真的住在这里吗?还是趁他们不注意,又换了地方?
  沉枫和尊尘都没急,随手点燃了桌上的烛火,屋中有了一点光亮,也更容易让人看清屋里的状况。
  屋中的东西的确是落灰了,但这蜡烛却好像是新的。地上还有不少脚印,看来的确是有人住的。
  沉枫在屋中走了一圈,最后停在床头的矮凳前,矮凳上有一个很破旧的粗制茶杯,几乎集市的地摊上随处都可以买到,也像是这里的百姓家中会用的东西。可若仔细去看,不难发现,这小茶杯里面虽然落了灰,但外壁和杯沿却十分干净,像是被时常捏住,蹭干净的。
  沉枫观察完后,直接握住那杯子一旋。只听“哗”地一声,床向一边移了一段,露出一个小门。
  这种小机关冉凝还是知道的,但藏在床后的还是第一回见到。
  沉枫率先走进去,冉凝和尊尘随后也跟了进去,密室入眼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尽头隐约可以看到一点光亮。
  三个人慢慢往里走,在快走到的时候,突然传出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这么晚了谁啊?别打扰我,今晚哪儿也不去。”
  沉枫冷冷地一勾嘴角,进了屋道:“你哪儿也去不了。”
  原本躺在床上翻着书的人听到动静,立刻像受到了惊吓一样的跳下床,在看清楚沉枫的脸后,立刻哭丧着脸,道:“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小祖宗,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冉凝看着这个年近花甲的光头之人,就猜到此人应该就是贾以了。贾以一脸慌张,但眼中尽是狡黠,似乎想找个机会赶紧逃。
  “我之前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吧?”沉枫冷声问道。
  “是,是,记得,记得。”贾以搓着手说道:“你说我若是再骗人就取我小命嘛。我懂,我懂。可是我真的什么都没干啊,天地良心,日月可鉴!”
  “是吗?”沉枫的眼神更沉了,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当然,当然。”贾以嘿嘿笑着,又看向尊尘,有些讨好地说道:“你怎么也跟着你师兄一起来了?”
  其实按年纪来说,贾以算是长辈。但就他做的那些事来说,简直无法让人产生半点尊敬之意。
  贾以的眼睛转了转,又看向冉凝,问:“这丫头是你们谁家的闺女啊?看好看。多年不见,孩子都这么大啦。”
  冉凝没有说话,其实若师父和师伯早婚的话,倒也可以有她这么大的闺女了。
  尊尘也不跟他罗嗦,直接说道:“你访了钟溯的笔迹,制造他与西崖勾结的证据,陷害于他,看来你真是活够了,迫不及待地想让人送你一程。”
  贾以一听,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什么钟溯?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与鹰九头一起喝酒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两日前贾以悄悄跑出去与嗜酒成性的鹰九头喝酒,把事跟鹰九头卖弄了一番。鹰九头是个见到酒嘴上就没有把门的,自然什么都敢往外说。
  “他那个酒鬼的话你也信?”贾以讪讪地笑道:“我这几年可是改邪归正了。”
  “是吗?”尊尘皱了下眉,他现下也没有其他证据证明事情就是贾以所为。
  冉凝自然也知道这一点,眼睛转了转,直接说道:“您直接把他的舌头拔了,手脚砍了算了。”
  尊尘和沉枫都有些意外地看着冉凝,他们可不觉得冉凝是这样凶残的人。
  冉凝也不在意,走到贾以身边,勾起嘴角微笑道:“我只要借您的名声一用就是了,前辈是什么人江湖上人尽皆知吧?等你口不能言,手不能写,我说是你干的就是你干的,你也没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不是?”
  冉凝自然知道她这是在胡搅蛮缠,也清楚她不可能这么做,但对付小人就要有对付小人的办法,有时候吓一吓,倒也无妨。对君子以礼,对小人以利。
  “你!”贾以瞪圆了眼睛,见冉凝似乎并不是在开玩笑的,立刻哭道:“你这个小丫头长得这么漂亮,没想到居然是蛇蝎心肠。你是沉枫的闺女吧?一定是的,跟他一样狠!”
  冉凝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是啊,女儿肖父嘛。”
  她这一认,倒让沉枫和尊尘都愣了一下。
  冉凝也没解释,只靠近了贾以一点,说:“不过你毕竟是前辈,我给你指条即能改过又能生财的路,怎么样?”
  贾以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也不哭诉了,咽了口唾沫,说:“丫头,你说。”
  冉凝低声跟贾以说了几句话。
  贾以听完考虑都没考虑,立刻点头道:“哎呀,你这个小丫头可比你爹心肠好多啦。行行行,老头子听你的!”
  ☆、第82章 并获
  第82章并获
  冉凝主意是出了,贾以也同意了。至于那钱贾以有没有命拿走,冉凝可就不管了。
  因为冉凝给贾以指了条路,贾以便也不再否认伪造钟溯笔迹一事了,并老老实实地跟他们说了事情的经过。
  贾以原本是躲在江南的,那边的人富裕又好诗书,字画古玩在那边的价格都比在北边要高一些,像贾以这种人,自然是愿意用自己的假画去那里套银子的。大约一个多月前,贾以家里突然来了几个人,说有京中的贵人请他帮忙,价钱好说,还带来了一箱定金来。贾以是个爱财的,但又不是取之有道之人。这么一大箱银子,他自然是动心的,便跟着来了京城。
  到京城后,对方负责他的安全,倒也没有限制他的自由,之后就有人开始找他来模仿别人的字迹写信。信的内容是谋反,但对他一个江湖人来说,谁坐皇位跟他根本没什么关系。可在他发现落款是“钟溯”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有点慌的,折戟书生的名号他不是没听过,若落到折戟书生手里,他恐怕连个全尸都难留。对方见他犹豫,又把价钱翻了一倍。贾以一听,一咬牙,就同意了。反正等事情办完他就跑,别让折戟书生抓到就是了。
  “我若早知道折戟书生是你徒弟、沉枫的师侄,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仿他的笔记啊。”贾以说道。这事他是真不知道,他这个人爱钱,但也很借命的。
  “你见过大皇子吗?”尊尘问。
  “大皇子?没见过。”贾以的眼睛时刻注意着沉枫,似乎生怕沉枫突然发怒,把他宰了。
  “那跟你联系的只有钟瑨?”尊尘又问。钟瑨与贾以有联系是无庸置疑的,但他们比较想知道是否还有其他人。
  “还有一个黑衣人,负责把钟瑨带过来,给我安排隐秘的住处,并让人给我送饭。不过那人带着□□,我可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贾以也没说谎,至于钟瑨的名字,还是那个黑衣人透露给他的。
  冉凝在心里冷笑了一下,她早就猜到钟瑨不过是个棋子而已,不过没想到大皇子对这个棋子还真是毫不手软,就算弃了也不会给个好下场。钟瑨也是个傻的,权欲熏心,连命都不要了,也不知道是像谁。
  “看来这次是抓不到大皇子的把柄了,大皇子很小心。”尊尘说道。
  “没关系,清掉一个是一个。”没了钟瑨这个府上的叛徒,大皇子再想害钟溯就没那么容易了。
  贾以知道这种事他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便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看着桌上跳动的烛火。
  “前辈,请您现在就写信吧,保证今天晚上就给您带到,最晚后日就让您见到银子。”冉凝微笑道。
  “好,好!”贾以赶紧点头,然后就跑到桌前写信去了。
  冉凝是准备让贾以写信讹钟瑨的银子,以钟瑨那脑子,肯定会想尽快把事摆平。钟瑨出不了府,就肯定会想办法联系大皇子,大皇子肯定是不会理他的,等钟瑨发现大皇子靠不住,自然就要自己想办法了。只要把人埋伏好,等钟瑨自投罗网就是了。至于贾以,自然是可以一并抓走的。
  信是沉枫看着贾以写的,贾以也不敢做什么手脚。
  信写好后,冉凝看了一遍,确定没问题,便装进了信封里,然后拿出一袋银子,对贾以道:“这钱前辈先收着,全当孝敬您的酒钱了。”让小人办事,钱比什么都管用,再随便套些近乎,礼貌一些,小人享受的就是这个。
  贾以嘿嘿一笑,把钱子收了,对沉枫道:“你这闺女生得好,生得好啊。”
  沉枫没理他,转身往外走。
  冉凝和尊尘也没再说什么,跟着沉枫一起离开了。药效也快过了,他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回去的路上,尊尘悄悄去了一趟镇北侯府,偷偷将信塞进钟瑨的书房门缝里,就快速离开了。
  事情的发展与冉凝所料的差不多,钟瑨接到信后立刻就谎了,上面是钟溯的笔迹,他就是不想信也得信,能模仿出这种笔迹的只有贾以。他想联系大皇子,但大皇子的人在王府被围后就没在来过,他上哪儿联系去?只能自己想办法。
  信上说如果三日内钟瑨不准备十万两给贾以送过去,他就要告发钟瑨。
  因为一切都是大皇子安排的,钟瑨只负责出面与贾以做交易,后续怎么办他根本不知道,只等着钟溯死了,继承侯位呢。这突来的变故让钟瑨不得不去见贾以一面,把他先安抚好了再说。可银子怎么办?
  十万两钟瑨是拿不出来的,只能跟李氏要。李氏别说十万两了,现在就是拿出一百两都难,她刚给自己订了首饰,根本没有余钱。她一直在被禁足,心情很不好,就指着让丫鬟弄些饰品回来宽宽心了。这回她的定金刚让丫鬟送去,侯府就被围了,谁也出不去,她也还没见到自己的首饰,正热盼着呢。
  而钟瑨一直觉得他们的私库里怎么也会有个一千两吧?先救个急总没问题的。但他万万没想到,原来连一百两都拿不出来……
  为这事,钟瑨跟李氏吵了起来。李氏心情本来就不好,火气一上来,也没客气。但两人吵归吵,并没敢惊动镇北侯。最后见实在拿不出钱来,钟瑨拂袖回了自己书房。琢磨了半响,决定把自己书房里的画拿出去卖一卖,换点钱再说。现在镇北侯计被看得很严,但采买的下人还是可以出门的,只不过从原先的五六个人,减少到了现在的两三个人了。
  钟瑨给了当日出门采买的人一些好处,便打扮成下人的样子,跟着一起出府了。
  出府后,钟瑨典当了画,换了些银子,虽远远不够,但能用来救急已是不错了。
  等钟瑨带着银子赶去了小院,打开机关进入地下暗室时,贾以早已经没了人影,桌上的烛火还燃着,旁边放了一封信和一些写满字的纸张。还没等钟瑨去拆看那封信,早已埋伏在周围的衙役就冲了进去,当场将钟瑨拿下,收走了桌上的信和纸张。
  这突来的状况让钟瑨腿都吓软了,心下立刻开始盘算要怎么办。可越急越没有主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这么被带回了衙门。
  信和纸张被如数呈给了徐大人,徐大人看过后,厉声让人将钟瑨押进大牢,随即带着这些东西进了宫。
  冉凝聪明,可贾以也不傻,若沉枫不来也罢了,但沉枫这一出现,让贾以怎么都觉得脖子发凉。为了自己的小命,贾以修书一封,将事情的经过写得明明白白。又另起纸,模仿了不少人的字,其中不乏名家,更重要的是连皇上的字都仿了,让人想不信都难。上面还写了如何辨别真伪的方法,只要把那些钟溯叛国的信拿到水中一浸,右下角就会出现贾以的名字,这是用特殊的植物汁液写成的,这个秘密只有贾以自己知道。
  他之所以写得如此详尽,也是不想因为哪些说不明白的地方,再被沉枫满北鑫地找。
  看到这些,皇上勃然大怒,命徐大人务必严加审问。另外,赶紧将钟溯放出来,撤了镇北侯府外的官兵。
  冉凝在府衙等消息,徐大人一回来,她便得知了结果。
  “大人,钟瑨便交给您了,冉凝去接相公。”冉凝说道。
  “快去吧。”徐大人将圣旨交给她,又派了衙役与她同去。
  贾以会逃冉凝并未料到,不过既然留信说明了情况,冉凝也不准备追究了。
  今早徐大人派人去埋伏时,尊尘也去看了一眼,回来说在附近的暗影已经全部不见了。未避免打草惊蛇,尊尘并没有进去,没想到贾以居然跑了。
  冉凝估计那些暗影可能是发现了什么,直接撤离了。
  大皇子这样安排其实是很聪明的,如果他选择杀贾以灭口,那很可能暴露了自己,毕竟钟瑨还没那个实力杀人。反正从头到尾露面的只有钟瑨一个,大皇子只要一口咬定自己是受了钟瑨的蒙蔽就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钟瑨没证据,只能背下这件事,老实地做个替死鬼。大皇子最惨也不过是禁足几日,根本无伤大雅。
  刑部大牢的狱头见到圣旨,赶紧亲自去把人放了。
  见到钟溯,冉凝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几日不见,钟溯精神尚可,就是人消瘦了些,毕竟牢中的吃食不比家里,吃不好睡不好,人自然要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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