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节

  苏流萤道:“公子准备何时起程?”
  一旁收拾行李的阿奴不等韩钰开口,欢喜不已道:“当然是越快越好。流萤,哦,不,长公主,到时你一定要来送我们!”
  苏流萤笑道:“这个一定的。”
  说话间,下辇后就不见人的铃岚却是从药庐找来了薛念,拉他进来对韩钰道:“大皇子,你走时记得带上他,让他帮你继续治脚。方才路上他同我说了,说大皇子的脚很快就会好痊了……”
  薛念那里是真的愿意跟韩钰去北鲜,只是铃岚公主开口,他又拒绝不得,再加上帮韩钰治腿也有一些日子,更是有了一些效果,做为医者,从内心他也不愿意半途而废,所以半推半就道:“话先说好,治好大皇子的腿,我就要回来的。你们那里太冷了,我受不得冻啊……”
  听了他的话,苏流萤知道韩钰的伤腿是彻底有了站起的希望,不由越发的欢喜起来,自楼樾出事后郁闷的心情在这一刻却是舒解了许多,露出了舒畅的笑意来。
  她为韩钰感到开心,可韩钰却默默的看着她,锁紧了眉头。
  迟疑片刻,他开口问道:“流萤,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苏流萤不会瞒他,道:“皇上已答应我,等过了新年,等他的身子好了后,就让我回汴州去。”
  是啊,京城里已再无她留恋的人和事,她也不愿意呆在沉闷的宫里过一辈子,所以,回到汴州是她最好的选择。
  听她这样说,韩钰心里却是放心了许多,笑道:“汴州离北鲜倒是近了许多路程,有机会,我会带阿奴长风去汴州看你。”
  如此,与韩钰约好明天早晨去城门口送他们离开,苏流萤与铃岚公主坐轿辇回宫。
  可是,轿辇刚刚进入宫门,整个后宫却是响起了沉闷的丧钟!
  慧成帝驾崩了!
  ☆、第146章 连夜逃走
  轿辇刚刚进入宫门,皇宫里响起了沉闷的丧钟,每一下都击中苏流萤慌乱的心神。
  苏流萤瞬间白了脸色,铃岚也是一脸惊恐的看向苏流萤,姐妹俩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下一刻,苏流萤与铃岚从轿辇上下来,朝着承乾宫飞奔而去……
  从宫门到承乾宫,丧钟整整在敲响了七七四十九下。
  当最后一声丧钟落下,苏流萤的眼泪终是克制不住落了下来,双腿一软,哭倒在了承乾宫的大门口……
  原来,慧成帝中毒病倒后,非但所中之毒深入骨髓无法医治,更是命在旦夕……
  生命垂危之际,慧成帝心中惟有两件事让他放不下——
  一则,自然是担心大庸的万里江山。几个皇子,慧成帝不知道要将帝位传承谁人之手?
  二则,慧成帝放心不下刚刚相认不久的长女流萤。她刚刚恢复身份,在宫里根基不稳,甚至有许多人像废太子一样,还对她的身份抱有怀疑,不愿意承认她长公主的身份。若是自己不在了,谁来庇佑她?
  想起梦境里琼妃对自己的斥责,慧成帝愧疚难当,醒来后第一个招来苏流萤谨见,并在郑重思虑后,放她回汴州,并将兵符交到了她的手里。如此,他才能走得心安……
  慧成帝的突然驾崩,引起朝野内外的一片震惊!
  所幸,慧成帝在临终前,将一应后事都已拟好遗诏。
  三皇子殷铭不负所望成了新帝,其他成年皇子各得分封,离宫各自开府生活。
  诸公主倒是容易,还是照常居在宫中,到了出嫁的年龄嫁出宫外,只有苏流萤除外。
  慧成帝在遗诏中特意提到,划分汴州及西北三十城为长公主流萤封地,尊封长公主为大庸朝第一个和硕公主,并于先帝丧期结束后移居封地……
  在大庸,皇子公主只得封号,却还从未有过分封封地之举。
  几个成年皇子也只得王爷头衔,并无实际封地,苏流萤一个公主却是分到了西北边锤的大半角,实在是让众人震惊!
  苏流萤自己也没想到,她原以为父皇只是知道她的心愿,知道她并不喜欢留在宫里,才会让她回汴州,没想到父皇竟是将整个西北大半的城池都给了她……
  心里涌上难言的滋味,到了这一刻,苏流萤却是体会到了另一种父爱,沉重、异于阿爹的另一种父爱……
  也到了这一刻,苏流萤回想起父皇醒来后对自己说的话,都是对她最后的叮嘱与遗言,苏流萤心里伤痛难受,日日守在父皇的灵柩前不肯离开……
  帝王崩逝,天地同悲,大雪连续下了数月不断,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边悲凉哀伤的气氛中。
  慧成帝的棺柩移出皇宫前往皇陵时,前皇后楼芸终是在冷宫砸破瓦碗抹了脖子……
  苏流萤在皇陵里再次拜别父皇与阿娘后,终是收拾行李准备出发去汴州。
  临行前,她去了一趟苏家南院。
  看着熟悉的院落,想着自己最后与楼樾在这里说的话,自己说好在这里等楼樾回来,可如今却不得不离开这里了……
  十几日前,她终是盼到了萧墨从胡狄的来信,最后的一丝希望再次破灭。
  萧墨告诉她,救她下了刑场后,他就带领手下离开了大庸,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也没有救过楼樾。
  不过萧墨在信中告诉她,既然楼樾失踪不见,他也会派出人手在胡狄境内寻找,或许,楼樾最后回到了胡狄去了……
  离开苏家南院,苏流萤突然想到有一个她好久未见了。
  回宫前,她转道去了趟安仁里。
  她突然想到了红袖。
  可是到了安仁里一看,曾经给红袖住的小院里,积雪将门都堵了,问过周边的邻居,才知道院子里不住人已经很久了。
  看着沉寂毫无人气的小院,苏流萤心里突然划过疑惑,难道是红袖听说楼樾出事,就离开这里了吗?
  不会啊,明面上,她却是楼樾明媒正娶的姨娘,而且以她对楼樾的情感,她不会弃下楼樾无声无息的离开的……
  心里划过疑惑,苏流萤在得知红袖失踪的时间后,心里更是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邻居告诉她们,红袖失踪的日子正是楼樾出事的那日,从那日后,邻居就没有再见过红袖……
  回宫的路上,苏流萤抑住心头的颤栗猜想到,会不会是红袖从护城河救起楼樾,再将他带着离开京城了?
  那么,若真的如此,她会将他带去哪里?
  想到这里,苏流萤激动不已,当即差人去小南里的镜花水榭找到那里的老鸨问红袖的家乡地,可那里的老鸨却对她底细一无所知……
  苏流萤想到楼樾之前告诉她的,红袖最开始却是三皇子、如今的新帝景铭帝当年送到他身边的,或许,景铭帝知道红袖家乡的住址。
  所以,她急忙回宫去,想去找景铭帝问到红袖的家乡所在地,那怕只是一个猜测,她都不愿意放过。
  然后回宫后,不等她去找景铭帝,他却是先她一步找上门来了。
  与上次尚为皇子时不同,此番景铭帝上门,气势已是完全不同。
  面上,那怕已如愿登上帝位,成为新帝,景铭帝还是一脸谦和的尊苏流萤为皇长姐,不舍道:“听说长姐明日就要离宫去西北。马上就是新年了,皇长姐何不等过了新年再走?”
  苏流萤看着他脸上浅薄不带情感的笑意,淡淡一笑道:“既然父皇有遗旨,让我在他丧期一过就离开,我岂敢不尊?!”
  景铭帝讪然笑着,眸光环视了未央宫一圈,道:“既然如此,朕也不好强留皇姐下来——只是,皇姐既然准备离开京城,一应事务是否都准备妥当,处置妥当?!”
  景铭帝将‘处置’二字咬得很重,苏流萤瞬间就明白了他此番来的目的——
  他是来向自己要兵符的!
  想想也是,父皇给了她重要的边关三十城,若是她此番再带走执掌三十万大军的兵符,对刚刚登基上位的景铭帝却是不少的威胁。
  苏流萤假装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凉凉道:“我准备轻车上路,所以要准备的东西并不多,都已准备妥当。谢谢皇上关心。”
  闻言,景铭帝眉头几不可闻的轻轻一挑,语气不觉冷了下来,凉凉笑道:“汴州是皇姐从小长大的地方,想必那里一应俱备,皇姐无需多做准备。而且路途遥远,冰天雪地,也并不适合带太多的东西上路——朕想说的是,皇姐可有什么东西是要留下,却忘记留下来的?”
  话已挑得这样明,苏流萤知道,今日若是不能将兵符之事与这位多疑的新帝挑明说清楚,只怕明日的出城会很困难。
  她沉声道:“我知道皇上说的是兵符之事。但父皇在临终前已正式将兵符交给我,所以,我并无需要留下的东西——皇上放心,我此番离开,绝对不会多拿你一样东西。”
  听说慧成帝竟是将三十万兵符交给了苏流萤,景铭帝彻底变了脸色。
  他眸光阴鸷的看着一脸淡定的苏流萤,冷冷笑道:“父皇宠爱皇姐我们都是知道的,那怕之前关于皇姐身世有种种揣测与否定的说法,父皇也力排众议,将皇姐迎进宫来尊为长公主,更是在百年之后,尊封皇姐为和硕长公主,赐封城池封地,给予你无限荣光……”
  “可是皇姐,你终只是一介女流,有了那么多封地和尊荣,你此生已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何苦还要野心勃勃的霸占不属于你的东西——你知道三十万的兵权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大庸的半壁江山都交到了你的手里。如此,你让朕情何以堪,如何安眠!?”
  景铭帝的话咄咄逼人,神情也闪现出寒戾,看得苏流萤心头一颤!
  但想到父皇最后给自己留下的两封私诏和自己肩上的责任,苏流萤心里生出勇气,面容跟着冰沉下去,冷冷道:“皇上这话说得太过严重了。我从来不争不抢,但父皇愿意给我的,我却会坦然接受……”
  “无凭无据,皇姐凭什么说那兵符父皇就给你了——父皇离世突然,遗诏上也没有提到兵符一事。皇姐,空口无凭,你不会认为朕这么容易就被你糊弄了!?”
  面对景铭帝的步步进逼,苏流萤毫不畏惧,淡然一笑,却是从身上拿出了另一份遗诏来,展开递到景铭帝面前,一字一句缓缓道:“皇上请看清楚了,这是父皇另外留给我的遗诏,上面清楚写明,那三十万的兵符就归我掌管,让我替大庸好好镇守着西北边境!”
  原来,慧成帝早已想到了今日姐弟相争的局面,知道新帝会向苏流萤讨回那三十万的兵符,所以,早已拟好另两道遗诏让于仁私下交给苏流萤。
  看到苏流萤另外拿出了父皇的私诏,景铭帝心里一震,等看清了遗诏上所书内容后,更是面露震惊,不敢置信——
  遗诏上清楚明白的写明,那三十万的大军就归苏流萤掌管,任何人无召回的权力!
  看到遗诏后,景铭帝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里却是涌起了愤恨,咬牙笑道:“既是父皇留给皇姐的东西,朕自是不会再有异议。如此,就祝皇姐一路顺风,也请皇姐帮朕好好守住西北的疆土!”
  见他要走,苏流萤连忙问道:“不知道皇上可还记得红袖?”
  陡然听到苏流萤提到红袖,走到门口的景铭帝心里一愣,下一瞬间却是想到什么,回头看着苏流萤凉凉笑道:“怎么,皇姐对那楼樾还没死心?这都过去多久了,只怕早已尸骨无存了,皇姐还是对他死心吧。”
  殷铭当上皇上后,身上阴冷的性子越发的彰显出来。
  苏流萤按捺住心中的伤悲与愤恨,咬牙笑道:“不管如何,我总得试一试。我想知道皇上知不知道红袖的家乡是哪里的,我想去哪里找一找。”
  “不知道!”
  想也没想,景铭帝就拒绝了苏流萤,“她不过是我当年随手在路边捡到了的一个孤女,好玩儿似的送给了楼樾,那里会去追究她的身世!”
  在他的心里,他根本不希望看到楼樾活下来,更不愿意看到他与苏流萤走在一起,因为手握兵权和领地的苏流萤本已让他忌惮,若是再加上一个骁勇善战的楼樾,岂不是成了他心头大患?!
  所以,一走出未央宫,景铭帝就对身边的亲信吩咐下去,让他们一定要抢在苏流萤之前,找到红袖……
  没拿回兵符的景铭帝心里烦闷,更是愤恨,可是苏流萤手执先皇遗诏,而他自己刚刚登基不久,根基不稳,不敢在此时轻举枉动。
  转了个弯往后宫走,斜冲里走是出一个人影,径直拦在了景铭帝面前。
  景铭帝一看,却是最近在宫里默默无闻、毫不存在感的嫡公主荣清。
  “见过皇上!”
  荣清敛身朝景铭帝盈盈拜下。
  今时今日,别说宫里大多数人瞧不起这个落魄的嫡公主,身为新君的景铭帝心里更是瞧不上,何况当初在争太子一位时,楼皇后一派与殷铭之间结下过多少仇怨。
  所以,景铭帝冷冷的看着面前曾经风光无限、如今在后宫看眼色过日子的嫡公主,冷冷道:“听闻楼庶人在冷宫死了,可有安葬妥当?”
  想起自尽于冷宫的母后,荣清全身一片冰寒,轻轻道:“谢谢皇上挂心,已……入土为安了……”
  景铭帝不耐烦的看着她,以为她是要为死去的楼庶人求要死后的恩典,追溢名号,不由冷着脸抢先道:“楼庶人生前犯下大罪,父皇临死前都无法赦免她。所以,朕也不会给她死后追谥,更无法让她葬入皇陵。你无须再多说什么,以后在这宫里安静呆着,休要再惹事非,朕看在姐弟一场的份上,终是可以让你在此安度余生的……”
  闻言,荣清全身微微一颤,下一刻却是在景铭帝面前的雪地上恭敬跪下,恳切道:“谢谢皇上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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