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这个人,虽然嘴欠又爱跳脚,但好在乐观,天大难事到了他这里,都能洒脱以对——这一点,付彦之真是又欣赏又羡慕。
  便笑道:“那你可悠着点,最好能撑到一个月。”
  宋敞:“怎么?一个月内有好事?你们定了日子了?”
  “嗯,下月二十六下聘。”
  “这么快?”
  “是圣上的意思。大概是让我们尽早定下婚事,免得林相多嘴。”
  宋敞点点头:“也好。”又伸手捶了付彦之肩膀一记,“恭喜啊,你这也算夙愿得偿吧?”
  付彦之斜他一眼,没有说话。
  “那行,我就为了你先忍一忍。”宋敞说完,略一犹豫,又说,“如今看来,厌胜一案显然与苏家无关,他们也是无辜被牵扯进来的。我今早听说消息以后,把这案子前前后后想了一遍,你猜罪魁祸首是谁?”
  “这还用猜吗?”
  “我说的不是林思裕,他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那还有谁?”
  宋敞伸出食指,指向自己鼻尖:“我。”
  付彦之嗤笑一声:“你?”
  “就是我!不信你把事情一步一步倒回去看,案发起因是什么?是贵妃派人到徐国夫人府收画像,给徐国夫人选夫,要没有这一茬,偶人可没那么容易送到徐国夫人面前。”
  付彦之觉得宋敞要开始瞎掰,就拉过凭几,斜倚上去,听他继续说。
  “贵妃为何要这么做呢?因为大家听说徐国夫人有意再婚,所以都涌去徐国夫人府自荐。那么徐国夫人有意再婚的消息,又是怎么传出去的?”
  宋敞叹了口气,“我其实早就知道了,但没敢跟你说,这事儿是钱五和蒋七说出去的。”
  付彦之恍然。钱五就是那日去千秋观,躲在树荫下想看苏阮的那个,蒋七也是当日另一位同伴,他们亲眼看见苏阮与人约在千秋观相见,又识得赵培刚,过后跟千秋观的人一打听,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所以你说,我是不是罪魁祸首?”宋敞最后说道。
  付彦之一本正经地点头:“你确实是。”
  宋敞:“……”
  “现在知道做事欠考虑、只想看热闹的后果了吧?”付彦之借机教训他,“你当初怎么想的,还把他们也约过去了?”
  “……”宋敞憋了一会儿,勉强解释,“就……人多热闹嘛,习惯了。”
  付彦之无语。
  宋敞不是那种自怨自艾的人,他把这事说完,什么罪魁祸首的就丢到脑后了,见付彦之这样,又逗他:“不过你也算因祸得福,我真没想到徐国夫人这么豁出去搭救你,你可得好好报答人家这番情意。”
  付彦之却淡淡说道:“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那是哪样?”宋敞追问。
  “总之不是你说的这样。”
  宋敞不信:“我说的有错吗?人家好好一个国夫人,贵妃亲姐姐,找什么样的郎君找不到?连婚姻都搭上,只为了救你这个顶撞圣上的犯官,说她对你没情意,谁信?”
  付彦之不想跟外人说他和苏阮的过往,便道:“算了,你就这么想吧。”
  “……什么叫我就这么想?我……”
  “你少罗嗦几句吧!”付彦之打断好友,“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她能这么做,我自不会无动于衷,且婚事都定了,难道不想着好,还纠结那些往事么?”
  宋敞满意,拍掌笑道:“就是这个意思!”
  徐国夫人府里,苏耀卿夫妇和苏铃,也为了同一个意思,在同心协力地劝苏阮。
  “他都说了过去的事一笔勾销,你还烦恼什么?从头开始就是了!”
  “哪那么容易从头开始?”苏阮看了大姐一眼,“再说他也不是你说的这个意思。”
  苏耀卿插嘴:“我觉得是。”
  苏铃立刻道:“你看,不止我这么说吧?大郎,你们除了定日子,还谈了什么?都跟二娘说说。”
  苏耀卿:“还说了废太子……”
  “谁问你这个了?”苏铃嗔道,“说他们俩的事呢!”
  苏阮忙打断:“圣上下诏了吗?”
  苏耀卿点头:“明日就去祭告太庙。”
  “那废太子怎么处置的?”
  “幽禁。林相私下和我说,过得一两年,大概会流放出去。”
  “他和你说这个干嘛?”苏阮问。
  “不知道。我也没应声。子美说,林相应是以为,我们会急于看到废太子的下场,特意向我示好的。”
  苏铃一笑:“瞧瞧,这还没进门,就给你阿兄当起智囊来了,还说人家不是这意思。”
  苏阮扶额,却听苏耀卿道:“子美还叫我继续装聋作哑,说过得几次,林相就不会再来烦我了。”
  “这不好吧?”苏铃笑意收敛,“咱们和林相又没仇,何必如此?”
  “不,子美说,林相好不容易挤走宋相,一人独大,是绝不想再看到有人来威胁他权位的。我装聋作哑,什么都不管,才是林相乐于看到的。”
  “这林相这么霸道么?”苏铃有点不满,“他当的也是朝廷的官,我们还要看他脸色不成?”
  苏阮看向兄长:“他一定还给你出了别的主意吧?”
  苏耀卿笑着点点头:“你们还记得学堂兄么?就是当年和阿爹一起从京城来洪州的那个!”
  苏铃隐约有些印象:“你是说,在咱们家住了几年,后来又进京的那个?好像是哪个堂伯家里的吧?”
  “对。子美和我说,学堂兄已在沧州刺史治下做了四年县令,颇有政绩,也是时候调入京中了。”
  苏铃笑眯眯看向苏阮:“人家这么不遗余力地为我们苏家打算,你还不信吗?”
  苏阮:“……”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开始努力存稿,为了入v三更
  第22章 抱怨 ...
  苏阮没法反驳,因为她自己也没有想起,苏家还有这么一位靠谱的同族。
  “他怎么会记得学堂兄?”苏阮很奇怪,“我记得学堂兄决心再来京城试一试的时候,我才十二三岁吧?那时薛家到洪州有一年吗?”
  付彦之继父薛湜是经人引荐,后来才到苏阮舅舅手下做官的。苏阮真正跟付彦之熟悉、常来常往,也是在十二三岁的时候,算起来,他应该没怎么跟堂兄苏耀学见过才对。
  “有一年了。今天我们谈起来,子美说他是十三岁到的洪州,学堂兄那时不是在州学教算学么?子美入学的时候,学堂兄还没走,他们有一些来往的。”
  苏耀卿这么一说,苏阮也想起来了。
  苏耀学父母早亡,自己却有向学之心,便到京城投奔苏阮大伯。苏阮大伯连同父异母的弟弟都不理会,又怎么肯照拂一个前途未知的堂侄?便欺他年少,拿他当下人般使唤。
  苏阮父亲苏知信进京后,看不过去说了几句公道话,她大伯恼羞成怒,干脆把苏耀学赶出了家门。苏知信自己仕途都没着落,倒肯负责,不但把苏耀学留在身边,最后还带他去了洪州。
  苏阮母亲裴氏也厚道,怜惜苏耀学无父无母,便和兄长说了,让他跟苏耀卿一起到刺史府中就读——裴家子弟当然不会去州学那等地方读书,自是另请了饱学之士做西席的。
  苏耀学肯上进,几年后,因为学问还比较扎实,苏阮舅舅就把他安排进了州学,做算学助教,有一份薪俸,也给苏家减轻压力。
  “只那么一点儿来往,都能记到现在,还是对我们家上心啊。”苏铃轻摇纨扇,笑嘻嘻说道。
  苏阮装没听见,“原来学堂兄在做县令,那娘娘受封,我们一家进京,他也该听说了才对?没给阿兄写信吗?”
  苏耀卿神色尴尬:“先前蜀州老家来了许多信,你说不用理,我就跟门客说,凡是族人来的信,都不用给我看了……不过方才子美也提醒了我,我已经叫他们找了,他们都有留存。”
  苏铃听说,顺口问:“圣上派去修茔墓的人,也快回来了吧?”
  苏贵妃初春正式册封后,圣上推恩苏家,除了追封苏知信为郑国公、裴氏为郑国夫人,还在京给苏贵妃父祖立了家庙,并遣人前往蜀州,以国公规格重修茔墓。
  “没有那么快。圣上叫我明年春带着孩子们回去,待墓地修建完毕,好主持大祭。”苏耀卿道。
  苏铃和苏阮都是出嫁女,祭祀苏氏祖先,她们不参与,也就问一句罢了。
  苏阮又把话题拉回到苏耀学身上,“明年春就太晚了。你抽空回禀圣上,先把学堂兄和我们家的情分讲一讲,然后说我在京出嫁,没什么亲眷,想把学堂兄一家接进京来,帮忙操持婚事。”
  “让他说,不如让娘娘说。”苏铃不太信任兄弟。
  嫂嫂崔氏还在呢,苏阮就说:“娘娘一向不管外面的事,学堂兄是朝廷官员,正该阿兄去提。而且我听娘娘说,圣上很喜欢阿兄温厚不多话的脾气,此不过小事,圣上绝不会驳回。”
  苏铃想说“他哪是不多话,他是不会说话”,但看二妹瞄了一眼崔氏,她也就没说出口。这个弟妹不声不响的,心里却有主意,苏铃自己丈夫靠不住,几个孩子的婚事还想兄弟帮忙操持,万一到时崔氏从中作梗,就得不偿失了。
  她另提起下聘的事,“聘礼多少,商议了吗?付彦之在京做官,品级也不高,应没多少积蓄吧?”
  “这个还没谈,等合完八字再说也不晚。”苏耀卿先答道。
  一直沉默的崔氏突然接话说:“来之前,妾还与郎君说呢,咱们家虽不在意聘礼多少,却怕外人议论,伤了新女婿的颜面,不如先悄悄送些钱帛过去。郎君不同意,说人家付氏也有宗族,咱们主动开这个口,倒显得咱们看重虚名。”
  苏铃向天翻了个白眼,苏阮忙抢在她前头说:“阿兄说得很是!聘礼本就该在他们能力之内才好,若过于奢靡,反而惹人议论。且,人人都知道他刚罢官,更应韬晦行事。”
  苏耀卿觉得此话颇为有理,暗暗记下来,等到付彦之登门提亲那日,正事办完,媒人和男方长辈告辞离去,就找了个机会,悄悄和他说了。
  付彦之听完,笑了一笑,说:“我亦是此意。不过,我叔祖父不肯丢付家颜面,已将此事揽过去了,我多说两句,他就以为我是撇清和付家的关系,更亲近薛家,我也只好任由他去。”
  苏耀卿拍拍他肩膀:“你就当是长者之赐吧。”
  两人简单聊了两句,眼看楚王和付嗣忠的车驾已经行至坊门附近,付彦之才与苏耀卿作别,翻身上马,跟着返回付府。
  苏耀卿回去和苏阮姐妹说了付彦之的话,聘礼一事就此揭过,不必再议。
  但苏阮还有别的事,“你和他说了,婚后我要住在我自己府里么?”
  “呃……今日没来得及。”苏耀卿答完,停了停,又说,“这事你还是自己和他说吧,反正是你们两个的事。”
  “未婚夫妻该当避嫌。”苏阮自有道理等着兄长。
  苏铃立即拆台:“嗤!又不是初婚,你两个也熟得不能再熟,还避什么嫌?”
  苏阮:“……”
  苏耀卿第一次这么赞同长姐:“就是嘛!婚后住哪里,怎么也不该我这个舅兄管,我只管你从这里出嫁,后面的你们自己谈。”
  苏家家庙就在苏耀卿府里,苏阮肯定是要从这里发嫁的。
  她反驳不了兄姐,憋了一会儿,才说:“行,我自己说。但是婚期,你可得听我的,定个远点的日子,最好等到明年,你从蜀州老家回来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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