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
其实那一瞬间她还存着同归于尽的想法的。只想着刚才怎么不把珠花刺进陆致的身体里。
摔下来的刹那她竟也还有几分惶怕,那不是怕死,而是怕疼。
要死也不能这么死。不能以这么疼的方式死。她拿开陆致圈在他腰上的手,滚到旁边的地上,平躺下来。
马出了城,现在她不知道她在哪儿,背下是一片草地,天上是一片白云。
她挡住有点刺目的阳光,随即偏了偏头,看着陆致。
他还躺着,还是摔下马时的姿势。
摔疼了?颜迟心道。不然怎么半天不起来。
周围寂静无声,只能听到风拂过上空时的微弱的细响。
颜迟的心陡然沉静下来。
处于这样的环境中,颜迟的心境是从未有过的沉宁,她枕着一条手臂,抛却所有恨意与厌恶,轻声道:“陆致,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她从来就没有问过这个问题。
她只是不明白,她只是不小心摔到了他身上而已,他对她做的那些事情也应该能够抵消了吧,可是他怎么也不放过她,怎么也不放过她。就算是她那样放肆那样冒犯了他之后,他也不要她的命,仍让她活着,活着被他折磨。
她想,一个人要多么厌恶另一个人,才能忍着不要他的命,而一定要让他活着浪费自己的精力与时间来折磨他。
陆致不吭声。
颜迟见他不回答,就扯掉一旁飘着的狗尾巴花,叼在口中,也不打算问他了。
问他这个问题干什么?神经病的思维她哪儿能理得清,也许他就是有这么厌恶她,就是以折磨她为乐趣。
“不是。”
耳畔隐隐约约传了两个字。
颜迟拿掉狗尾巴花,看向陆致,“什么不是?”
“不是。”
颜迟困顿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陆致转过头,视线投在她脸上,语气缥缈轻然,仍是那两个字,“不是。”
不是什么你倒是说清楚啊。颜迟拢起眉尖。
“你说什么不是?”她重新问道。
陆致又不吱声了,他的唇线与以往一样绷成一条,仿佛被缝住了一般。
颜迟烦于说话只说一半,说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人,她烦躁地又扯了一根狗尾巴花,塞进嘴里。
才放进嘴里却被人拉了出去。
陆致把她的狗尾巴花扯走了。
他捏着狗尾巴花,举起来,仿若在研究着什么一般。
“你干嘛!”干嘛抢她的狗尾巴花!颜迟身边还有些狗尾巴花,她可以再扯一根的,可是她看见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到了陆致手里,她就想夺回来,即使只是一根狗尾巴花。
她伸手,食指和拇指捏住狗尾巴花,正要把它牵回来,手上却一凉。
她愕然地看着陆致。
陆致握住了她的手,然后把她的手掌展开,将狗尾巴花放在她的掌心上。
她怔怔地望着掌心的狗尾巴花。
风将狗尾巴花吹走,掌心空无一物。
第68章
颜迟的上下睫非常缓慢地碰触一下, 从怔愣的状态中抽出身来。
陆致的手掌放在她的手背下,比她几乎大一倍的手掌仿佛一蜷起来就能将她轻易掌控住。
凉凉的硬感从手背传入全身,漫至神经。
此时此刻,一种诡异的感觉掼住了她。
她的指间颤了颤, 就要把手收回去时, 他的手指一动, 将她的手包围在了掌心。
冰凉的指节沿着她的指节贴合起来。颜迟拧起眉头, 要把手收回去。
他握得很紧。
“松手。”她的语气很淡。
陆致侧卧起来,脸对上她的脸, 黑瘆瘆的眼眸从这样的方向看来, 少了些许压迫性,仿佛把那种冷戾之气翻到,抹平,再融化了一般。
颜迟不再动作, 任由他握着。
两个人对视着,谁都没有再说话。
蒲公英的细绒从远处飘散过来, 沾在两人的衣服上,继而又被吹远。
也不知过来多久,颜迟感觉手上的力道似乎有些松了。
她抬眸, 只见陆致已经合上了黑沉沉的眼睛,苍白的面孔上还浮着几粒细绒。
颜迟试着抽了抽手臂。
没想到竟然抽了出来。她伸展了一下在他的掌心屈了很久的五指。
“陆致?”她唤了唤他。
“陆致?”
“陆致?”
她唤了好几次都不见陆致醒。他好像睡得沉。
颜迟诧然。陆致这么缺睡的么?这种情况下都能睡着。
她瞥到他眼底下的乌青, 较之前要好了许多,看他这样子,近段时日应该睡得不错吧?
她轻手轻脚地从草地上起来。
起来后又注意着陆致的情况, 他仍睡着,仿佛什么也打扰不到他。
她望了下四面,这里是一块小草地,应该才出城外不远。她看了看方向。从前从街上回聚山寺时,她与师兄没有走过这条道,所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走。
只有先回到城门,在从城门拐到回聚山寺的小道。
她正准备快步离开,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去哪儿?”
颜迟凛住。
她扭过身,俯视着陆致。
陆致还躺在地上,只是眼睛看着她。
“走。”她说。
陆致依旧不起来。
颜迟发现了他有点不对劲。
怎么一直躺着不起身。她狐疑地扫视着他,没发现什么不同。
她试着向斜旁挪两步,陆致依旧未动。她立马转身,才提起鞋子裙身就一紧。蛮硬的牵扯力使她跌回到了陆致身上。
这一次她撞上去时倒不怎么疼,好像陆致没有像以前那般使很大的力气。而且在她的脸要砸在他的身上时,他用手托抬住她的脑袋两侧,是以她没有直接撞上他。
她与他上下重叠着,他放开了托在她头两边的手。
颜迟见机立即狠命地捶打他。他不阻止也不还手。在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手都锤疼了的时候她的余光里出现了一点红。
颜迟一滞。
陆致的嘴角流出了一丝鲜红的血。她把他锤出血来了?
颜迟钝钝地收回拳头。
见他没有制着她,她在地上一撑,欲要起来。身上却猛然被一按。
四肢熟悉的松软渐渐泛开。
陆致看着躺在颈边的人,唇上是她的发丝。
他动了动嘴唇,将发丝含在嘴里良久。他轻抚着她的背脊,从她的背脊直至她的后脑勺随后,将她的后脑勺抬起,他将唇印在了她额间的红莲上。
就这么印了许久后,他终于放下她,将她移到身侧。他绷着下颌,似乎在忍着什么,手肘一支,从草地上站立起来。
他起来后,抚上自己的后腰,在后腰那块地方触了一下,速而收手。他面无表情地擦掉嘴角的血。
不远处的马静静地立着,马背上的血已经干涸凝固,上面还插着钗子。钗子扎进去小半截,上面的花饰都已经被血染红。
陆致缓缓地走到马前,欲要拔出钗子,这时忽闻远处有马蹄声响起。他淡淡地斜过视线。
黑马停在对面,马上下来一人。
“王爷!”玄七下马之后,拱手伏身。
陆致把钗子拔出来,然后抽出帕子将上面的血迹擦干净,继而放进自己的怀里。
玄七一看到血,正要大惊,随后又看到王爷的马,这才压下略慌张的心绪。
今日王爷早早地就处理好宫中事务,连马车也不坐,直接骑了马,一路飞奔,仿若要快些回到府里办什么事情一般。
离王府还有一段路时,大街中央拦了一个人,王爷勒住马,随即策马离开,但没跑几步,王爷忽然调转过马头,朝后而去。
他赶到王爷后面时,只见王爷的马上坐了一人,是方才拦在路上的女子。
他还未想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只见王爷一把将那女子的帷帽揭开。
女子露出遮盖在帷帽下的面容露出来,却不曾想到,那女子竟是颜迟!
王爷带着颜迟要回府时,马却不知怎的倏然发狂,以极致的速度狂奔着。
他赶紧抽了一鞭子,想要追上去,但是坐下的马见王爷的马发狂后似有些畏惧,跑得越来越慢。一直到王爷的马跑得都已经没了影子后,他的马才恢复过原样。
他迅速甩绳,去追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