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节

  他一手抱着她,一手扶着楼梯小心翼翼上去,把女儿抱到自己的床上。
  折腾了一天,通身的疲倦,也往床上一倒。
  小家伙懂事地拉着被子把他一起盖住,下巴枕在他的胸膛上,眨着水灵的大眼睛跟他说话,“爸爸,李嫂说,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了。生日是什么东西呀?”
  “生日呀,就是榴莲的妈妈把榴莲生下来那天的纪念日,因为妈妈生你的时候很辛苦,所以要记住这一天,庆祝自己出生,也感谢妈妈伟大。”
  尽管醉意朦胧,他也耐心地跟女儿解释着。
  “原来妈妈把榴莲生下来这么辛苦啊。那榴莲过生日那天要好好跟妈妈说谢谢。爸爸,你说好不好呀?”
  三岁的小孩,口齿不清晰,表达的也是断断续续的,但席云峥还是一字不差地把她的话听清楚了。
  他摸了摸女儿毛茸茸的短发,将女儿抱到自己身上,让她的软乎乎的小身体整个儿趴在自己的胸口。
  “好呀,小宝贝。不过,你要快快好起来,快快长大,那样妈妈会更高兴。告诉爸爸,今天的药药有没有按时吃?”
  提到药时小榴莲的眉头还是会不自然地皱了下,可是她似乎又觉得爸爸会担心自己,就假装乐呵地说,“榴莲乖乖,药药吃了。”
  榴莲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眸,像极了蓝歌,笑的时候,眉眼一弯像是从蓝歌脸上拓下来的似得,看得席云峥不知怎得心神都陷进了柔软里。
  可一想到这么点大的孩子就得餐餐吃药,他喉头便是一哽,吻了吻小姑娘绒绒的发际线。
  “真是爸爸的乖宝贝儿。你一定要健健康康的,这样才能和爸爸妈妈永远在一起”
  ☆、第280章 这声对不起来得太晚了
  席云峥伸手,把床头柜上的粉色芭比娃娃放在枕头旁,轻声轻语地,“爸爸先去洗澡,榴莲先和芭比娃娃玩一会儿。”
  刚起身,袖子就被小小的力量拽住,那只肉白的小手抓着他的衬衫袖口,他回头问她,“怎么了?”
  “榴莲不想总是和芭比妹妹玩,榴莲想跟爸爸出去玩。老师说商场里人多多,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看着榴莲这么小心翼翼地说话,席云峥心酸不已,想起她一出生就被抱进了无菌玻璃房里,看着她小小的身体上插满了小针头,那种折磨真是那一言语,他恨不能代替她去承受这种病痛。
  他的喉结就不住地上下滚动,我的小宝贝儿,都怪爸爸不好,让你在不好的坏境中孕育生长。
  他捧起她的小手,轻轻吻了吻,“等到儿童节,爸爸带你去商场玩。”
  小家伙一开心就忘了他刚才说的话,一下子蹦了起来,拍着手掌,踩在他肚子欢快地又蹦又跳。
  他肚子里是酒水,被她这么一踩,打了个酒嗝,故作生气似得轻轻拍打了下她的小屁股,“你再这么皮,着凉感冒就不能出去了。”
  一听不能出去玩,她立马倒下,主动地拉起被子把自己裹好。
  他起身,将室内灯光调暗,从衣橱里拿出睡衣和毛巾进浴室洗澡。
  等完澡出来时,小丫头已经睡着了。
  坐在床畔一边擦着湿发,一边看着女儿,睫毛长长的在奶白色的眼底留下一圈淡淡剪影,左手抱着芭比娃娃,右手的食指含在嘴里,睡得很甜很香。
  擦完头发,把芭比娃娃从她怀里拿出搁在床头柜上,又把她含在嘴里的手指拿出来,抽了一张纸巾把她手指和嘴边的口水擦干净,替她掖了掖被子。
  他以前认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剥夺了夏雪为他生儿育女的权利,他这辈子可能真的不会有孩子,可没想到蓝歌却给他带来一个如此可爱的小宝贝,或许,现在在这句话后面应该再加一句——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擦干头发,正准备熄灯睡觉,一道闪电从窗前闪过,外面下起了大雨。
  五月份的雨,夹着滚滚春雷。
  仍记得蓝歌最害怕打雷了,她父母就是在一场风雨交加的暴雨中出了车祸,而她是那场车祸中的幸存儿,每逢春夏打雷,她就会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思及蓝歌,胸口就闷闷堵堵的。
  眉头一拧,不再胡思乱想,按下开关,熄灯躺下,拥紧了女儿。
  这一觉睡下去,他做了个冗长断续的梦。
  梦里全是蓝歌,她碎声哭着在念徐志摩的情诗,“一个人一生一定要有一次,为了某个人,忘掉姓名,忘掉周遭,不求同行,不求结果,只求在最美的年华,把自己全部奉献给你。”
  念完,她抬起脸,双目空洞,苍白的脸孔上布满斑驳泪痕,问道:“我把自己全部奉献给了你,席大哥,你又是如何对我的?”
  画面一转,爷爷又出现在他眼前,“云峥,我临终前把蓝歌托付给你,你可有好好待她?”
  猛地,又是一声惊雷,把他从梦中惊醒,发现一身冷汗已将睡衣湿透。
  他恍恍惚惚地下了床,头一抽一抽地疼,不知不觉走到了楼下,看到酒柜上那瓶没喝完的白兰地,他只觉口干舌燥,抱起那瓶酒,一口气咕噜咕噜灌了下去。
  酒水猛灌入喉,又辣又痒,牵动着心脏隐隐作痛起来。
  喝得昏昏欲醉,他一遍遍扪心自问,“我会不会做错了?我是不是做错了?”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他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了出去,钻进了车子。
  ……
  vip病房的门骤然被推开,冷风涌入,伴随着一股浓烈而刺鼻的酒精味。
  蓝歌眠浅,稍微一点动静就可以让她醒来,她豁然睁开眼,可眼前仍旧是一片像无底洞般的漆黑。
  看向门口,“是谁?”
  没有人回答,只听得摇摇晃晃的步子声在走近,蓝歌焦急,大唤了一声“楚楚”的名字。
  她眼睛不好,席云峥让楚楚留在医院里贴身照顾她。
  睡在家属专用椅床上听到蓝歌在叫她,揉搓着惺忪的睡眼,翻了个身,“大少奶奶,什么事啊?”
  “门外有人。”
  楚楚睡得死,一点声音都没听到,门外怎么会有人呢?
  起身一瞧,果见一团黑漆漆的人影摇晃着向前移动,吓得她抱着被子乱叫一通,“鬼啊……”
  “楚楚,快出去,喊人过来。”
  蓝歌一边伸手去触摸床头的报警器,一边吩咐楚楚。
  楚楚慌里慌张地跳下床,向门口跑的时候,从昏暗的光线里,看到那张熟悉却微微苍白的脸,“是……是……大少爷……”
  又是“噗通”一声,席云峥摔倒在了蓝歌的床上,隔着被子,索性将床上女人也压了个严实。
  蓝歌探手去推他,摸到了他身上,触手可及的都是潮湿。
  窗外雨声不歇,想必,他是淋了雨过来的。
  蓝歌推也推不开她,男人带着刺激性气味的呼吸喷薄在她脸上,让蓝歌的眉尖儿蹙了一蹙。
  “席云峥,你起开。”
  不知他是不是醉得太厉害,压根没听到她的话,两只手臂动了下,一下子搂住了身下的女人,抬起一双深邃浑浊的眸,盯着眼前这张脸孔,身体里最紧绷的那根弦似乎又在蠢蠢浴动。
  压下,叼住,碾转,嗯,感觉很软很舒服……
  “呜……”
  那难闻的气味钻入蓝歌的口腔里,让她眉头蹙得更深,没有一丝犹豫,就用力咬下。
  男人吃痛,微微松开,蓝歌被他压着着实难受,忙喊楚楚,“楚楚,快过来帮忙……”
  楚楚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席云峥给拖开,挪到另一边,吃力地擦了擦额角的汗,“大少爷实在太重了……他身上也湿透了,要不要给他换掉衣服,最近天忽冷忽热的,我担心会生病。”
  换掉衣服?
  这里哪有什么干净的衣服给他换?
  可楚楚说得也对,天气变化无常,他这一身湿,定会生病。
  终究,她不是个泯灭人性的恶毒女人,更何况,这男人今天也放过了她的开心。
  “你给他把衣服脱了吧,反正我也看不到。”
  “这……这……不太好吧,我……我怕大少爷会生气。”
  楚楚想,要是大少爷醒来后,发现她这个下人把他的身体看光光了,会不会把她解雇了,她真的不敢啊。
  “你这是为他好,他哪里会生气?”
  “大少奶奶,给大少爷脱衣服这种活,我干不得,还是留给你来做吧。”
  楚楚是有点傻乎乎,但也不至于傻到犯了主人家的禁忌,说着,连忙摇头晃手,节节后退,跑出了病房,给他们轻轻带上了门。
  蓝歌叹气,楚楚这丫头也真是的,居然这么怕席云峥?
  可楚楚也不动动脑筋,她一个瞎子,怎么给他换衣服?
  她戳了几下躺在身旁一动不动的男人,“喂……席云峥,你酒醒了没?”
  回应她的是男人微沉的呼吸声,还有窗外狂风大雨。
  这人三更半夜喝得烂醉,跑来这里扰她休息干嘛?
  她一点也不想给这人换衣服什么的,最想做的就是把这个男人一脚踹到床下去。
  可踹又踹不动,手摸索着往前探去,寻找着被子,不想理睬这人,直接睡觉。
  当她摸到被子时,忽而,她的手被一只冰凉潮湿的手给抓住。
  她眉一蹙,席云峥究竟想做什么?
  只听得沉柔低嘎的声音逸出他微颤的唇片,似在呓语,“歌儿……歌儿……对不起……”
  那一声“对不起”,当下便让蓝歌心乱如麻。
  温柔的低喃如同复读机似得重复着,一遍又一遍。
  若不是他喝得酩酊大醉,也不会对她说这句话吧?
  这些年来,她似乎一直在等,一直在等……
  “席大哥,你知道吗,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你不来的婚礼,我在等你;你带夏雪去法国的那四年,我在等你;夏雪怀有身孕来找我时,我还在等你,哪怕这三年在监狱中,我扔在苦苦地等,但你一直没来,我也知,你永远不会来。如今,我青春不再,一身狼狈,最美的年华已付之东流,却只等来你这一声‘对不起’。”
  她敛起温婉的笑,眼泪却忍不住簌簌落下。
  那是释怀的泪,并无多大抱怨。
  路是她选的,又有什么好抱怨呢?
  只是,席大哥,你的这声“对不起”来得太晚了。
  虞熹说的对,她要向前看,跟过去的挥手告别,才能迎接新的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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