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5节

  “太甜了!”褚浔阳皱眉。
  “吃了!你不是恶心吗?这是给你止吐的!”延陵君道。
  褚浔阳这会儿胃里空空,着实没什么底气忍性,只能不怎么甘愿的吞了。
  延陵君又喂了她一勺,就把瓷盅放回了旁边的桌子上道:“以后再恶心,早晚用膳之前提前吃一点儿,等明天我再给你抓副药,调理一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嗯!”褚浔阳心不在焉的应了,然后不满的低头盯着肚子嘟囔,“真是麻烦,来的真不是时候!”
  “……”延陵君无奈,“哪有你这样做人母亲的?它会听到的!”
  “确实不是时候嘛!难道说两句也不行?”褚浔阳就是不高兴,瞪了他一眼。
  延陵君是被她给哭怕了,赶紧摸摸她的头,插科打诨的笑道:“行!你不高兴,怎么说都行,就算把它得罪狠了也没关系,横竖你这一辈子要指望的是我,又不是它!”
  “说的好像我还图着它什么似的!”褚浔阳就不高兴了,抬手掐了一下他的脸颊道:“我没跟你开玩笑,你正经点儿行么?”
  “我哪里不正经了?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大的正经事了吗?”延陵君拉开她的手,他和褚浔阳的心情到底还是有差别的,眼下这孩子来的的确不是最好的时机,但就是这样也抵消不了他对这孩子期待的心情。
  这是他和褚浔阳的孩子,是他心爱的女子为他所孕育的第一个孩子。
  那种感觉,新奇又神奇,几乎是叫人忍不住的就想要看看它的长相。
  这样想着,延陵君就是满心愉悦,手掌抚在她尚且看出任何迹象腹部,笑问道:“芯宝,你猜——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你现在说这个——不觉得太早了吗?”褚浔阳却觉得这样的谈话很没有意义,直接就口无遮拦的脱口道:“而且如果你想他是个男孩儿,到时候生出来的却是个女孩儿,看了不喜欢,还能掐死吗?”
  延陵君被她一盆一盆的冷水浇下来,脸上已经有些难看。
  然则褚浔阳还不自觉,自己又兀自想了想,倒是很认真的揣摩道:“这么折腾人的,八成是个混小子吧?”
  “……”
  这一下子延陵君是真的彻底断了要和她交流这事儿的心思了,最后只严词警告道:“再过几个月,这话就千万不能说了,孩子真的会听到的!”
  他一直励志,要做个称职的父亲,不让自己和褚浔阳将来的孩子觉得有任何的缺憾,但是这一天事到临头方知世事艰难——
  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娘,这回延陵君倒是和褚浔阳一样的想法了,这孩子来的着实太早太不是时候了,用想的就都仿佛已经能够看到他和那孩子以后的人生要有多艰难了。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喝蜂蜜有用还是延陵君推宫过血起了功效,后来用饭的时候褚浔阳居然没再恶心,只是胃口仍然不怎么好,只吃了大半碗粥和一点清淡的小菜。
  她吃的不多,延陵君也没什么心思再吃,匆匆扒拉了两口就让撤了。
  荣显扬还没回来,并且离着天亮还早,两人就又上床睡了,褚浔阳睡的不是很安稳,所以次日天才亮,两人也就早早的起了,慢吞吞的洗漱,看丫鬟们打扫屋子,早膳摆上桌子,褚浔阳也没什么异样,不想才吃了两口就犯了老毛病,直接又吐了个昏天黑地。
  延陵君无奈,只能叫人赶紧把桌子撤了,又写了张方子叫人去煎药,褚浔阳裹了被子满面愁容的躺在床上,好不容易等青萝把药煎好了端进来,结果才闻见药味,才刚缓过气儿来的褚浔阳就又吐了,惊天动地的又折腾了好半天,着实没什么东西可吐了,最后就只剩下干呕。
  女子孕期的医典延陵君是看了不少,但是逼紧没有实战经验,药更不能随便开。
  褚浔阳长这么大也是头次被自己折腾的完全控制不住,生平里头一次觉得无助又彷徨,实在恼了,就抱着延陵君哭。
  院子里闹的人仰马翻,虽说孕吐是死不了人的,但是看她这么折腾,延陵君也是心疼的不得了,最后实在不得已,就只能叫人递帖子请了太医。
  这样一来,也就不需要谁再去偷偷摸摸的打探消息了,一个早上的时间,定国公主有孕的消息就吹遍京城,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荣显扬是直接下朝之后才自宫里匆匆回府,得了消息,也没等延陵君去找他,直接就亲自登门找了过来。
  彼时太医正在给褚浔阳诊脉。
  “父亲!”延陵君见到他来,还是颇有几分意外的。
  “浔阳她怎么样了?”荣显扬略一颔首,面有忧色的往床榻的方向看了眼。
  “就是一直吐,什么东西也吃不进去,一两次的是没关系,就怕她一直这样。”延陵君道。
  褚浔阳从来都叫人省心,怎么都想不到怀个孕竟然闹的这么惊天动地。
  荣显扬沉默了片刻。
  延陵君本来想问他昨夜崇明帝宣他入宫的事情,但是又怕褚浔阳听到,便犹豫了一下,然后荣显扬就道:“你跟我来,我和你说几句话!”
  延陵君又看了眼床上的褚浔阳,吩咐丫鬟们盯着,自己才跟着荣显扬快步出门,去了荣显扬的书房。
  “父亲——”延陵君进门就直接开口,但荣显扬却是抬手打断他的话,直言不讳道:“之前陛下降旨修葺的那座定国公主府不是一直都还闲置在那里吗?现在正好循浔阳有孕,那边清净,这两天你们就收拾一下,先迁到那座宅子去住,也好方便她养胎!”
  延陵君始料未及,不由的一愣。
  如果只是为了防备宣城公主那些人,荣显扬不会突然提出这样强势的要求,因为宣城公主其人——
  就算褚浔阳怀孕,露了弱点出来,她也不值得他们父子这样的兴师动众的防范。
  延陵君立刻就明白过来,此事已经是和昨夜荣显扬被宣召进宫的事有所牵连。
  “父亲,我可不可以问,昨夜他急召你进宫,到底为的是什么事?”飞快的镇定心情,延陵君问道。
  ------题外话------
  之前荣安和明乐怀孕生娃都很顺利,但是作为异类的浔阳却苦逼了,我决定,为了接地气儿,让她把另外两只没受的罪都受了╮(╯_╰)╭大延陵你来咬我吧~
  ☆、第029章 生死契约,当年真相
  “我——”荣显扬开口,话到嘴边,还是下意思的顿了一下。
  他似乎是不想面对儿子,然后就转身走到面向院子门口的那扇窗户前面将窗页打开,方才说道:“我马上就要领兵出征了,就在这两日,浔阳有孕,这个时机不比别的,有些麻烦,能避免就还是提早避免的好!”
  “出征?”在朝堂,荣显扬是个远见卓识又文武兼备的天纵奇才,这些年,虽然彼此各自的心里都揣着小算盘,但崇明帝却没没有少用他,隔三差五的就交代给他一些棘手的差事,只不过一旦事关兵权,就一定不会叫他握在手里太久。
  说到底,也还是心存戒备的。
  “所以——他昨天连夜返京就是为了这件事?”延陵君问道,心里却是已经有数,不仅这样,甚至包括荣显扬昨天突然毫无征兆对太后下手的事,所有的起因——
  都只因为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出征了。
  延陵君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缓缓回头,看着荣显扬站在窗前的那一个侧影,虽然有些事在心中已经盘桓许久,也哪怕是他们父子之间,真要等到需要正面面对的时候——
  “此次出兵的目的,是为了麒麟山脉盘踞的长城部落?”最后,延陵君还是一字一句的说出口。
  多年以前,自杨你家军内出现变故以来,这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长城部落都销声匿迹,很少再主动寻衅找茬了。
  麒麟山脉一带的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一直都是朝廷的喜服大患,他们卷土重来,这就难怪崇明帝会连夜匆忙回京了。
  只是——
  他回京的第一件事,却是找上了荣显扬。
  “这些年,他们本来也不是消失,只是蛰伏起来,伺机而动罢了!”荣显扬道,显然并没有太把这些当回事。
  从十几岁的时候他就历练上过战场,随后浮浮沉沉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何况长城部落到底只是偏居一隅的小部落,跟西越战场上的战事比起来,实在是逊色的多。
  诚如荣显扬所言,上一次战场而已,实在是不值得大惊小怪的。
  延陵君远远看着他的侧影,却是不能苟同的冷笑了一声,讽刺道:“可是他们蛰伏起来到现如今重新发迹的时机就为免太耐人寻味了吧?”
  荣显扬沉默不语。
  虽然很多事,他都刻意瞒着延陵君的,但他也知道,对反一直在查。
  他不说话,就已经是证明了一切,延陵君的目光也跟着冷了下来,继续道:“当年那个女人的野心败落,康定侯身死,麒麟山脉沿线的驻军内部人心惶惶,那对长城部落而言,最是趁火打劫的好时机,可是那个时候他们却只是无关痛痒的滋扰过几次,占了一点小便宜作罢,随后更是逐渐淡出朝廷的视线,如果这些都还可以解释为巧合,那么现在,今天,就在十二舅舅摩拳擦掌准备重回朝堂夺权之际,长城部落却又迅速崛起,甚至逼的朝廷立刻就得要更换主帅前去应付,其中玄机——父亲知道的应该比我清楚的多吧?”
  当年因为杨妃一事实在是出乎意料,几乎是吸引了朝中所有人的眼球,相对而言,别的事,反而没人有精力再去缜密的分析研究了。
  长城部落当时的做法也很细密周到,并不是突然退避不前,而是趁机袭营,又陆陆续续的活跃了两年,然后就开始深藏于麒麟山脉深处,休养生息。
  而那个时候,杨妃的事件早已经完全平息,时过境迁,自然不会有人想到两者之间会有什么联系。
  如果不是这一次风邑回归的时机太过巧合了,就是延陵君也不会想到这一重关系。
  他当面道出这些,荣显扬的表情却一直很平静,显然,他是在这之前就已经洞悉其中秘密了。
  “当年那个女人为了确保能够一次成事,应该是和长城部落之间早就结成联盟了吧?只是不想母亲和杨枢会双双反对她一步登天的计划,导致她所谋之事提前败落,而和她之间月定里应外合,在适当时机帮她出面搅乱人心的长城部落自然也就失去了用武之地。想想来背后给他们支招的人也是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吧,在那样的情况下居然还能镇定自若的指使他们演戏,瞒天过海,叫人忽略了长城部落和朝廷之间的牵扯。”延陵君继续说道,持续隐藏了二十多年的长城部落,其中还牵扯到一个惊天的阴谋,他在提起的时候,语气之中所有的就都只是嘲讽,“现在他们要卷土重来,势必要孤注一掷的,我想不仅仅是父亲您,就连宫里那人——他这么多年,一直没对十二舅舅暗下杀手,其中也是掺杂了这一部分原因的吧?因为一旦十二舅舅身死,那么他们那些人之前允诺给长城部落的好处也就会跟着化为泡影,届时长城部落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竭尽全力的报复,而朝廷现在在麒麟山脉附近的守军——”
  延陵君的话,就只到这里,因为还有一件事,他还得要向荣显扬当面求证。
  荣显扬沉默良久,这个时候方才闭上眼,仰天吐出一口气,然后他便随手一挥,将旁边一个架子推倒。
  琉璃的灯座在地面上四分五裂,里面铿然一声,跳出一块金属模样的东西。
  延陵君皱眉,虽然就只是印证了自己的一个猜测,但也还是忍不住的倒抽一口凉气。
  “杨家军失窃多年的虎符,果然是在父亲您这里!”延陵君走过去,从碎的琉璃中将那虎符捡起。
  荣显扬也没回头看,这个时候,才终于开了口,延陵君还以为他会解释这块虎符的事,或是这一次战事的相关事宜,不想他开口,却是出人意料的问道:“你对你母亲的死因,不是一直都有怀疑吗?”
  延陵君的心跳一滞,猝不及防间,心里突然出现了瞬间的恐慌。
  “母亲她——”过了一会儿,延陵君才迟疑着开口。
  这件事的真相,他是一直都在追查,但却从没想过要从父亲的口中得知,因为他太清楚这个男人内心所持有的伤痛了,要让他再重申一遍当年母亲死亡的内幕,那无异于是将他已经溃烂的伤口强行撕开,再重新面对一次。
  延陵君的嘴唇动了动,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是想要开口阻止的,但荣显扬却已经说道:“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不过——与其说她是被那些人毒害而死,倒不如说是凡事都得了她的默许,是她自己甘心赴死的!”
  只是什么意思?难道——
  母亲她其实是自杀吗?
  不!这不可能!她没有那样做的理由,她和父亲之间爱的那么深,更遑论那个时候她还身怀六甲,即将临盆,就算杨妃的事情败落,将她逼入两难的境地,她又怎么会舍得放弃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就那么离开?
  “怎么会?”延陵君的脑子里突然混乱一片,最后的结果却是不可思议的笑了出来,“师公他明明有在母亲用的安神香里查到了那些香料的,我看到了他的脉案——”
  “那些香料,其实早在被人动了手脚的当天——”荣显扬沉稳又冷静的声音突然顿了一下,模糊中给人一种他似乎是哽咽了一下的错觉,提起阳羡公主的名字似乎是让他倍觉艰难,他便抬手使劲的捏了捏眉心,顺势用手臂将自己脸上的表情挡住,“阿茉她就已经察觉了迹象,暗中给换掉了!”
  延陵君愣了一瞬,随后也就了然——
  是了,师公说过,母亲在医药方面的天赋奇高,虽然是半路出家,但是造诣却比自幼就跟在他身边钻研的师伯还要高出许多,有人动了她用惯了的东西,哪怕是剂量再少,只从味道上面——
  她会有所察觉,那也很正常。
  “那母亲她——”只是这样一来,就更难解释后面母亲身体突然虚弱起来的原因了。
  “虽然发现的及时,但当时下药那人也煞费苦心,虽然那剂药物的配方隐秘,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下药的时候非但没有因为心存顾忌而较少用量,以免被人察觉,反而是一次就用了足量,但这主意要一次成事。”说起这段往事,荣显扬虽然没有过激的情绪,但是可以看出来,他的声音就压抑的利害,“虽然阿茉当时就发现了不对劲,但是因为拿人用药的剂量极大,那药效又霸道非常,还是对她的身体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并且直导致她生产时候因为身体过分虚弱而难产。”
  如果阳羡公主是因为这样难产而亡,荣显扬也不该说她是自愿赴死的。
  延陵君心中疑惑,“那个下药的人是——”
  “我不知道!”荣显扬摇头,他缓慢的睁开眼睛,脸上表情却满满的都是自嘲,但是这个笑容如昙花一现,快的仿佛就只是个错觉一般,随后那一瞬间,他的表情就又转为冷酷,字字嘶哑道:“但是我知道,是那些人联手逼死她的!杨氏明知自己事情败露,却故意在那个时候把毫不知情的阿茉传召入宫,只那一次,包括先帝在内的所有人就都怀疑上了他,因为没有人知道,那天在杨氏的寝宫里,他们母女关起门来到底是说了什么。”
  这些事都发生在明面上,是瞒不了人的,延陵君本身就知道。
  杨妃不怀好意想要将阳羡公主拖下水的事情他也知道,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能够理解父亲迁怒风邑,并且和他疏远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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