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节

  说是管理那些绣娘,实际上不过是个空头的职位罢了。
  江云昭早已答允绣娘们,若是她没有要用的东西,她们尽可绣些其他自己想绣的绣品。
  ——这些卖出去后的银子是她们自己的。可是能贴补自家家用的。
  如今有府里的例银拿着,再多绣出来的,每一样都能另外得银钱。有谁还要浪费时间?
  绣娘们感激地谢过了江云昭,每天从早忙到晚,也没甚空闲搭理其他的人。更何况江云昭暗中嘱咐了,对着红燕,她们要守口如瓶,最好甚么也不说。
  红燕去了,又不知道她们手头的东西不是给江云昭的。半点话插不上,在那里每日闲逛着,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撇去了红燕这个心不在晨暮苑的,其他人说起话来,就随意多了。
  江云昭见李妈妈和红莺笑闹时,眉目间的愁容依然无法散去,就道:“这个也不用太担忧。我要去做的事情没那么凶险。不过是给人引个路、搭个线罢了。无甚可怕的。”
  长随们每日来回话的时候,封妈妈和李妈妈尽皆在场。自然知道其中不少事情。
  不过这些计划,却是每日里廖鸿先下了衙后,小夫妻俩在床头上悄声说的。长随那边,廖鸿先每天走前会与他们见一面,将两人商议好的事情告诉几人。
  故而,李妈妈她们并不知道计划的具体细节。
  如今封妈妈忙着准备等下江云昭要出门时用的车马和一应物品,只有李妈妈在屋子里伺候着,她不免有些担忧。
  只是主子坚持,她也不好多说什么,便道:“长海他们几个如今在府里候着,左右也没什么事情要忙,不如让他们跟了车子去,权当是个护卫了。”
  红莺笑道:“妈妈您这话可说晚了!今儿早晨世子爷走之前,就将这话吩咐下去了!长海他们留在府里哪儿都没去,您道是为了什么?”
  李妈妈这才大大松了口气,面上神色松缓下来,“世子爷是个好的。”
  “可妈妈您刚开始的时候还看不惯他呢!”红莺打趣道。
  李妈妈恍惚了下,这才记起来红莺说的是什么。
  ——小夫妻俩刚刚成亲的时候,世子妃常常累得起不来身。她这便对世子爷有了怨气,说了些逾矩的重话。
  李妈妈顿时面露尴尬,又不轻不重地拍了红莺一下。听红莺夸张叫着“不疼不疼”,李妈妈想了想,也没有去说她甚么。
  今日夫人去到那陶然街,她很是担心。红莺不过是看她心情不好,想活跃下气氛罢了,倒也没甚过分的。
  一切准备妥当后,江云昭便坐车赶往陶然街。
  虽然在屋里的时候,红莺看上去十分活泼,没有任何阴霾。可到了车子上路后,她比谁都紧张。不停地追问江云昭,是不是真的没事。
  “夫人,您可真得保证没事才行。不然的话,就算您伤了一根毫毛,奴婢也就没脸回去见侯爷和夫人了。”
  她口中的侯爷和夫人,自然是江云昭父亲母亲。
  江云昭并未回答。
  她一直浅浅笑着,用和缓平静的语气说着府里的一应安排。
  红莺被她口中的话吸引了去,渐渐不那么在意一会儿的事情,便也没那么紧张了。
  陶然街风景秀丽,绿树成荫。若不是有那些怪异传闻,其实是个十分不错的居住之处。
  江云昭下车后,环顾四周,再次惋惜地暗暗感叹了下,这便微微敞开一点车门,好让车子里的大箱子能够露出一点边角来。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又有马车停了下来。
  看到董氏从车上走下来,江云昭面露惊愕,“王妃?您怎么来了?”
  说着,她不动声色地往车子旁边靠了靠,好似在遮掩车上的什么东西。
  董氏心中有数,暗暗冷哼,嘴角微微勾起。
  她今日会来,是因为昨天晚上有人回禀,说是廖鸿先的长随们下午回来时并未全部骑马,而是三人骑马一人驾车。
  骑术那么好的几个人,为什么偏偏要驾了个车子?
  其中必然有鬼!
  董氏当晚就安排下去,准备好第二日出行的一应物品。又匆匆写了几份私信,给了最为相熟的八位官夫人和世家夫人。
  信中说,若是第二日早晨她遣了心腹紧急叫她们出来,还望好友们能够帮帮忙,赶紧出行,也好为她作个见证。
  ——她想要让人见证的,自然是江云昭私自运来尸身,悄悄掩埋一事了。
  她早已查阅过黄历,明日是个好日子。今天江云昭让人将东西运来,定然是准备第二日行事的!
  送信之人陆陆续续回到府里。
  除了一位夫人家中有人生病,无法前来。其他七位尽是答应了她。
  董氏这才安下心来。
  晚上居然一夜好眠。早晨起来,神清气爽。
  果然不出她所料。
  今早晚膳后,就有人来传话,说是晨暮苑那边有动静,少夫人的马车已经出了府。
  董氏立刻起身,遣了自己身边得力的七人,带上她昨晚就写好的急信,分别去请那七位夫人。
  她不想江云昭提前发现后有所提防,便抄另一条远近差不多的路赶去陶然街。
  如今看到江云昭震惊的样子,董氏只觉得大快人心。
  她慢慢踱步到江云昭的跟前,瞥了眼江云昭身后的马车,淡淡嗤了声,说道:“世子妃车子上装的是什么?竟是这般地遮遮掩掩、不敢示人么!”
  ☆、124|4.城|
  “那里面,装的什么?”
  董氏死死盯着江云昭,语气凌厉地问道。
  江云昭微微垂下眼帘,默了默,扬起个浅淡的笑来,回望着她,说道:“不过是些衣裳首饰罢了。”
  “衣裳首饰。好一个衣裳首饰!若真是这些东西,何须如此遮掩?”
  董氏看到远处就马车朝这边行来,心中愈发畅快起来。她在江云昭身前缓缓踱步,阻着江云昭前行的脚步。待到那几辆马车到了近前,这才厉声喝道:“来人!给我把她这个箱子砸了!”
  “你凭什么动夫人的箱子!”红莺走上前来,张开手臂遮挡住车门,“虽说你是长辈,可也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哟,这话说的。什么欺负?难不成贵为王妃,还不能教训下自家的晚辈了?”董氏身后侧的宝月出言说道。
  旁边车上下来了四位夫人,见此情形,赶紧行了过来。
  “怎么了这是?”一位年纪略长,容长脸的夫人好生问道。
  董氏冷冷哼了声,没有开口。
  红莺说道:“王妃想要看看夫人箱子里的衣裳首饰是何模样。夫人没有打开给她看,惹恼了她。”
  “你这孩子。打开来不就是了?遮遮掩掩的,又是什么样子?倒显得自己理亏了。”旁边一位执着团扇的年轻夫人半掩着口对江云昭轻笑着,又道:“况且,长辈未开口,你便唆使丫鬟当先抢话,这般教养……怕是要给宁阳侯夫人丢脸了。”
  江云昭没料到董氏会叫了旁人来助阵。
  侧首望一眼正朝这边驶过来的另外三辆马车,她重重叹了口气,说道:“也罢。红莺,那你就将箱子打开吧。”又朝董氏说道:“王妃请那么多位夫人过来,也不怕折了自己的脸面。”
  她说的,是董氏将要经历的事情。
  董氏却以为她说的是大房出丑,折了王府脸面,便背转身子做出不耐烦看到江云昭的模样,说道:“脸面这事儿,当然是自己的。旁人做得好坏,均与我无关。”
  江云昭笑着颔首,说道:“王妃这话说得极好。”
  说话间,箱子已经被打了开来。
  先头说话的两位夫人本就离车子近些,如今便探头去看。
  只一眼,那执了团扇的夫人便忍不住出声赞道:“这些可是明粹坊的?当真是美极妙极!”说罢,她想起来被赞的是自家好友的死对头,忙用团扇遮住口。
  董氏闻言,猛地转过身来,不敢置信地朝箱子里望去。只见夺目的灿烂一片,有锦缎丝绸,有金丝银线。旁边还有华美首饰,好似刚被人翻看过,正散落在衣裳旁。
  “这些东西是薛老板为我准备的。前两日我路过明粹坊的时候,就顺便捎上。只是搁在车里,忘记拿下来了。”
  江云昭无奈道:“这些东西,是几个月前就开始准备选材制作了。我不过是怕王妃看到后以为我要刻意显摆,故而不敢拿出来。”
  她是明粹坊的东家。明粹坊给她再多东西,那也是自家之物,唾手可得。
  但是对旁人来说,明粹坊的物品却往往是求而不得,有了银子都不一定买得到。
  虽说在那几位夫人听来,她这话倒也有些道理。毕竟大家都知道,永乐王府的大房和二房,基本上已经撕破脸。这位世子妃不过是没拿出来自己东西给董氏看罢了,没明着说明粹坊再也不卖给二房东西,已经是十分给面子的。
  故而在这件事上,先前的四位夫人连同刚刚到的三位,都保持了沉默。
  ——虽然她们要帮忙董氏,却也不想惹恼了明粹坊东家。如果这辈子往后再也不能买到明粹坊的东西,那真是要里子面子都没了。
  在董氏看来,江云昭的那番做派加上这番话,不只没有丝毫的道理,分明就是明晃晃的显摆加暗暗的嘲讽!
  她正欲质问江云昭,却见江云昭朝旁边宅子的大门处望了一眼,目光中,隐有担忧。
  望了眼那紧闭的大门,想到先前派人查不出这宅子的主人是谁,董氏嗤道:“见不得人的事情做多了,就成了习惯。先前明粹坊如此,这次,买个宅子亦是如此。”
  江云昭这才晓得董氏竟是将这宅子的主人想成了是她,不由莞尔,却也不明说,只道:“王妃莫要乱想。若是只这般钻牛角尖,怕是猜不到事实的。”
  董氏厌弃地看了眼那口箱子,带着人当先朝那大门行去,“事实怎是猜的?眼见为实,方是正道!”
  江云昭赞叹地点了点头,一言不发,任由她带了人将那大门踹开。
  ——董氏带来的这些婆子,本就是为了‘挖尸身’而选出的,各个身材壮实力气极大。而这宅子并非高门大户,不过是个三进小院儿。三下五除二,那大门就应声而倒。
  董氏还未上前,一个婆子就惊呼道:“来顺,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自家夫君身边长随的名字,董氏再也顾不得其他,两三步行至门前,眉目凌厉地望过去,“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跟着王爷去邱大人家吃酒去了么?”又回头去看江云昭,却发现江云昭已经上了马车。
  但这个时候,对来顺的疑惑已经大过了对江云昭的在意。董氏回头看了一眼,就又冷眼望向来顺。
  来顺虽在看门,实则是在树下打盹。刚才听到有人声,他只觉得有些吵,用棉花塞上两个耳朵就继续睡了。
  啪啪两个耳光扇到脸上。来顺恍然惊醒。
  “什么混账!竟然敢惹了我!你知道不知道我是谁?嗯?”他美梦被破,脸上火辣辣地疼。低低咒骂着,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睁开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他扭头就要跑,被掌嘴的婆子一把拉住,挣扎不得。当即屁滚尿流地跪了下来,不住磕头,扯着嗓子直喊。
  “王妃……王妃?王妃!王妃饶命!王妃饶命!”
  跟来的夫人里有位吊梢眉的,听了来顺这喊叫,喃喃道:“不对劲儿啊。先前他跑什么?能跑得了他?而且,就算是求饶,他这嗓门儿也太大了些。该不会是……给人通风报信呢吧?”
  其他几位夫人纷纷附和。
  董氏也觉得有异,却是心里头隐约的那点不安,让她反应慢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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