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惋惜的是,皇上病重,皇位更迭在即,他现在努力还有何用?临渊羡鱼,到底为时晚矣。
  感慨的是,他生在帝王家中,却还能保持一颗善良纯孝的心,实在难能可贵,皇上这么多年没有白疼他。
  我温声安慰他道:“当然来得及。殿下,您的孝心,皇上一定能感受到。”
  他叹气,“希望如此。”
  沉默半晌,我斟酌着开口,道:“殿下,其实我有狐臭……”
  傅谅:“……”
  他凑过来,在我胸前(喂→_→)乱嗅一通,茫然道:“没有啊。”
  我坚定道:“我有,只是衣服穿得多!”
  “可是我夏天也没闻到啊。”
  我:“……”好像是有点扯淡。
  “哦!我知道了!我听宫里的嬷嬷说,有缘之人闻不到对方的狐臭。”傅谅嘿嘿笑了几声,得意道:“一定是咱们俩有缘!”顿了顿,又一脸真诚地补充道:“不过,就算你真的有,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我真是感动得要流泪了……
  我仍不死心道:“我晚上睡觉打呼。”
  “打呼?没关系,我睡眠质量特别好,就算是在我耳边敲锣打鼓,我照样睡得香。是吧,小安子?”
  小安子如捣蒜般点点连头,还向我露出了一个极其暧昧的笑容。
  等等,这段对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仿佛哪里不太对?
  我扶额,决定祭出大杀器,道:“那个,我有隐疾。”
  傅谅一脸紧张,“什么隐疾?”
  “我、我……我月事不调,大夫说不容易受孕……”说完我就后悔了,犯得着这么诅咒自己吗!我呸,童言无忌!
  我以为这样准能吓退他,孰料,他却满不在乎地挥手,笑道:“嗨,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呢,吓我一跳。太医院新来了一位孙大夫,是齐国出了名的妇科千金圣手,人称‘送子观音’天下没有他治不好的妇科病!小安子,请孙大夫抽空去戚大人府上请脉。”
  小安子得令,飞快地跑了。
  我:“……”
  真的要哭了。
  傅谅望着我,清隽的眼中写满疑惑,莫名其妙道:“玉琼,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以前没听说你有这么多毛病啊……”话至此处,他忽的一怔,试探道:“是不是父皇对你说了什么?”
  我作毫不知情状,摊手道:“没有啊,皇上说什么了吗?”
  傅谅一本正经地摇头,矢口否认:“没、没什么!”话虽说得理直气壮,目光却是掩饰不住的闪躲。
  这货的演技比起傅辰简直差太多,话说回来,怎么感觉他比我还紧张……他有什么可紧张的?
  我干巴巴地笑了几声,道:“微臣真的没什么,随口聊聊嘛,哈哈哈……那个,殿下您继续用功吧,微臣先告退了,有空记得多去昭阳殿陪陪皇上。”
  他终于放下心来,满口答应。
  ***
  入夜,天气转晴,云开雾散,一轮朗月高悬中天。
  花园中,茶梅开得正好,皎洁的月光映着米分色的花瓣,愈显清盈。我趴坐在竹藤榻上,裹着绒毯,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啊古难全……”我满腹心事地叹息一声,仰望天边月,心里愈发惆怅,“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如何长久,如何婵娟?”
  常叔快步走来,道:“小姐,太医院孙太医奉太子之命过府为您请脉。”
  嘴角一阵抽搐,这效率……
  我说:“就说我休息了,请他喝个茶,给些赏钱,打发走吧。”
  常叔道是,示意身旁小厮照办。
  “常叔,你说,怎么才能让一个喜欢的人不喜欢你呢?”
  我前思后想,其实吧,我纠结的根源就在于傅谅说他喜欢我。依我对皇上的了解,他之所以会让我选择,恐怕心里早已打算废掉傅谅的太子之位,改立傅惟。他不忍伤傅谅的心,想要尽量弥补他。否则,他直接给傅谅和妍歌指婚就是了,何必费这么多心思。
  常叔一怔,道:“小姐,您是在说太子殿下吗?”
  我惊道:“……有这么明显吗?”
  他沉重地点了下头,“基本上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
  我:“……”
  我欲哭无泪道:“皇上说,要想傅惟登基,我就得嫁给傅谅,要想傅谅登基,我直接收拾细软走人,怎么办?”
  常叔凛然道:“千万不能让太子殿下即位,否则戚家永无昭雪之日。”
  “这个道理我当然明白,我本来也想,索性直接将当年的事和盘托出,拿出证据,求皇上做主。可仔细想想,仍觉不妥。皇上重病,皇后虽不知道实情,但多半心里是有数的,她不会毫无防备。况且突厥人尚在京城,她有靠山,若我们将她逼急了,我怕她会做出对皇上不利的事。”
  常叔沉吟道:“眼下晋王不在朝中,您不如拖延几日,等王爷还朝后再与他商量对策。”
  我想了想,点头道:“是啊,也只好这样了。”
  建康业已攻下,只需与宋容书敲定具体投降事宜。那么距离他回来,应该不会太久了吧……
  不要让我等太久。
  ***
  因皇上卧病在床,需要静养一段时日,早朝暂时取消,大小事宜总决于丞相和各部尚书,只有前线战报必须交由皇上亲自过目批示。
  傅惟入城后,当即发布安民告示,申明齐军纪律严明,战争期间,绝不会发生打家劫舍或是烧杀抢夺之类的事,百姓可安心照常生活。杨夙也释放了所有从上游郡县抓来的俘虏,连那些猫猫狗狗都就地放生,或是交由建康百姓领养。
  当夜,傅惟与宋容书促膝长谈。宋容书提出投降条件,要求齐军不伤害他和张贵妃的性命,并封他一个闲散侯爷,让他逍遥度日。作为回报,他同意以手书招降各地方剩余的宋军,并将妹妹容华公主献予齐皇为妃。傅惟欣然应允。
  招降后,宋国绝大部分郡县愿意归顺,姑苏、湘州等地的宋军将领拒降,遭到秦虎和刘恩的强硬镇压。
  傅惟此举只为向宋国百姓昭示一点,那便是——降者昌,逆者亡。
  一切处置妥当后,傅惟将于十月末班师回朝,留秦虎驻守江南,防止叛乱再次发生。
  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
  宋国归顺之后,皇上心情大好,病情渐渐得到控制,开始有了好转的迹象。太医院院使说,若照此趋势发展下去,莫说再活一年半载,三年五年都不是问题。
  这日,我听完战报,照例去东宫检查傅谅的作业。这货最近相当用功,据小安子说,那简直是头悬梁、锥刺股,三更灯火五更鸡,连上茅厕都要捧着一本书。
  回廊下,三名宫婢快步走来,看模样是太和殿的人。为首的宫婢伸手拦住我的去路,恭声道:“少傅大人,皇后娘娘有请。”虽说是请,眼前这三人却分明是你不去也得去的架势。
  元皇后?她又耍什么花样?该不会是发现了我的身份,想要杀人灭口吧……==#
  我暗自狐疑,面上微笑道:“劳驾姑姑带路。”
  “这边请。”
  ***
  太和殿。
  元皇后倚在小几旁饮茶,华贵中若带一丝妩媚,娴雅中透出几分高傲。虽然铅华洗净,却仍是美得纤尘不染,明眸皓齿,肤白胜雪,完全看不出已年近不惑,也难怪皇上宠她宠了这么多年。
  宫婢将我带入殿中,转身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看着她,心里冷笑了无数次,终是深吸一口气,行礼道:“微臣戚玉琼拜见皇后娘娘。”
  她微微笑道:“少傅大人,过来坐吧。”
  我依言坐下,她亲手替我斟了一杯茶,递给我道:“久闻少傅大人喜爱茶道,最近天气转冷,本宫这里还有一些祁门红茶,少傅大人尝尝看。”
  “多谢娘娘,微臣惶恐。”我忙接过茶杯,细闻一番,复慢慢饮下,笑道:“茶色红艳明亮,茶香鲜甜清快,回甘无穷,应是礼茶中的极品。”
  “大人喜欢便好,待会儿带些回去,本宫平时不喝红茶,放着也浪费。”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女人突然对我这么好,想必是有所企图,我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于是顺势答道:“多谢娘娘赐茶。只是微臣无功不受禄,实在惶恐。”
  “这些年来,你尽心辅佐太子殿下,怎会是无功?本宫给你,你收下便是。”元皇后笑说,不紧不慢地上下打量我,道:“少傅大人今年多大了?”
  “回娘娘,微臣今年将好二十。”
  “二十,本宫像你这么大时,太子都会喊母妃了。”
  这话几个意思?怎么有种要包办婚姻的感觉?
  元皇后轻拍我的手,堪堪教我鸡皮疙瘩掉落一地,偏生我还要做出感动流泪状,我也是想给自己的演技点个赞。
  “你养父戚公公殡天多年,你一介女流,无依无靠,又要操心朝政,想必过得十分辛苦吧?不如由本宫做主,为你指一门婚事,毕竟能有个体己的人在身边照料陪伴,比一个人强百倍。你放心,本宫绝不会亏待你。”
  果然!
  我开口:“微臣……”
  然,元皇后却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继续道:“本宫听说,你与元君意甚是投缘,你对他心存爱慕,是不是?元君意的确不错,生得一表人才,又才情洋溢,与你十分般配。不知你有没有听说,他是突厥前任族长元曦容的独孙,承袭南王爵位。你若嫁给他,便是突厥的南王妃。”
  我差点没绷住一口茶喷出来,好在我演技过硬,迅速捂住嘴巴,表现得既惊讶又害羞,内心却像是有一万只神兽呼啸而过,瞬间掀起狂风暴雨,根本无法淡定……
  这鸳鸯谱点得未免也有点太夸张了吧!我爱慕他个鬼啊,我嫌弃他还来不及好吗!还一表人才,还才情洋溢,依我看,是猥琐无赖、故弄玄虚还差不多!
  最近到底什么情况?我红鸾星动了?怎么谁都想帮我安排婚事?
  我强自镇定片刻,低头羞赧道:“皇后娘娘,您误会了,微臣与元公子只是朋友之交,并没有男女之情。元公子贵为南王,微臣实在不敢高攀。”
  元皇后显然有些失望,但她仍不死心,又劝我道:“元君意是个不错的孩子,他不会亏待你的。本宫也曾问过他,他对你印象很是不错。现在没有男女之情不要紧,只要有媒妁之言便成,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本宫在嫁给皇上之前,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婚后照样琴瑟和谐,鹣鲽情深。”
  我:“……”
  那么我只好将皇上搬了出来,道:“不知皇上的意思?”
  元皇后似是胸有成竹,“这个你放心,本宫自有办法说服皇上。”
  皇上都想把我许配给傅谅了,我还不信你能说服他。
  我干干一笑,道:“皇后娘娘的好意,微臣心领。只是这毕竟是终身大事,恳请娘娘给微臣几天时间考虑一下。”
  元皇后满意地点头,笑道:“当然可以。本宫相信,你不会让本宫失望的,对吗?”
  言下之意你不嫁也得嫁了。
  我呵呵哈哈糊弄了几句,便起身告退了。
  ☆、第35章 此事古难全(3)
  什么叫“不是冤家不聚头”,那便是我刚走到宫门口,很不幸地撞上了正四处闲逛的元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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