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这几日,若愚痴迷于“训鹰”,每天总是撩逗着鹦鹉,那小鹦鹉也是伶俐,竟被训出了些成果,每日被放飞后,便能自己再飞回来。有时嘴里带了树枝,野花一类的,还能得到大大的褒奖,美美地吃上一颗核桃仁。
  鹦鹉颇有灵性,如此一来每次飞出去,那爪子里就没有空着的时候了。
  可是今日那鹦鹉飞到了李璇儿的院子里,好巧不巧将那李璇儿新制的一艘的战船模型抓了起来,一路趔趄地飞回了若愚的院中,迫不及待地换颗大大的果仁。
  李璇儿眼睁睁地看着鹦鹉叼走了快要做好的模型,眼看着这些日子的心血要白费,自然不甘心,一路带着丫鬟追赶了过来。
  等入了院子,李璇儿便一眼看到李若愚正在院子里的鱼缸便玩着自己做的模型,一边玩还在一边拆解着……
  这一下,李璇儿可是气得不轻,便冲上去要夺了模型过来,可是被若愚一躲,便躲闪了过去。李璇儿气不过,又不好拿若愚出气,正好看到落在鸟架上梳理羽毛的鹦鹉,就一把抓住了鹦鹉的后背,拔下了几根鸟毛……
  鹦鹉痛得惨叫,声声捅了二小姐的心窝窝,当下婆子都没看清,二小姐已经飞身跃上了三小姐的身上,紧接下来便是满天鸡飞蛋打,昔日书院孩童们深夜梦魇之女魔头重现……
  周姨娘听清了缘由,再看看自己女儿平白秃了一块的头皮,气得浑身哆嗦,可是有心发作又是不敢。毕竟李府当家的还是李夫人。
  可就在这时,李璇儿突然捂着肚子痛苦地吟叫了起来,有婆子眼尖,发现她的脚边竟然淌了血,于是刚刚安稳的院子又闹腾了起来。
  当李夫人听到请来的郎中说,三小姐是动了胎气的时候,气得浑身都冰凉了!
  原来那沈如柏早就跟李璇儿有了奸.情!听大夫说已经是三个多月的身孕了,这一对竟然在若愚还没出意外时便勾搭上了,后院里脏污成这样,亏得她还自以为家宅安宁,简直死后难以去见李家的列祖列宗!
  送走了郎中,李夫人踱到了女儿的院中,此时院子里的狼藉已经清扫干净,受了伤了的鹦鹉也被丫鬟涂抹了伤药,无精打采地立在鸟架上,难过地用尖嘴磨蹭着架子上的软木。
  若愚换了件宽松的云锦便裙,绣鞋甩到了一旁,披散着乌黑的头发,正趴在地上的厚绒地毯上玩着鹦鹉叼来那艘船。
  方才因着兵荒马乱,李璇儿并未来得及带走那模型,现在那精致的模型已经被若愚一双纤细的手儿拆解的七七八八。那专注的神情倒与她玩耍鲁班锁时别无二致。
  不大一会的功夫,拆解完的小船又被若愚重新装了回去,然后便跑到院子里蓄水的水缸里,将小船放上。
  那小船初时还稳稳地停在水面上,不一会吹来了一阵风,那船儿微微晃了几下,竟开始散架沉了底儿……
  若愚眨巴着大眼,有些不高兴地伸手去捞。李夫人看着看着,眼角又开始泛酸。
  她虽然痴活了多年,到底是没有女儿的本事,现在李家这艘大船交给她来掌舵,可是若一个不小心,便会触礁沉底,李家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一想到这一点,便是心内微微发颤。想到这儿,略一思索,只觉得不胜压力,头痛的老毛病又犯了,强撑着叫人将那沈家二少过来一趟。
  等沈二少过来时,老夫人也不想见他,只让他立在院中,由管家带话,如今这李璇儿动了胎气,虽然暂时保住了胎儿,可也伤了气血,呆在李府里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李家难免会落下刻薄私虐庶女的闲话。还请沈家二少先行将那周氏母女一同带走,置于别院等待成礼过门。
  这话里的意思,是要成礼前将那周氏母女撵出李家的府宅,他沈家若愿娶,自行安排,李家没这个义务顾全一对私通男女的脸面。
  沈如柏在管家鄙薄的目光里依然神态自若,没有半点丑事被人知晓的困窘尴尬。当管家交代完了老夫人的话后,只是点了点头,沉声说道:“老夫人另有想法,在下自当遵从,不知可否让在下见一见二小姐,若她一切安好,在下也就放心了。”
  李府的管家眼睛都快瞪出了,只觉得二小姐真是吉人自有天相,侥幸逃过一劫,没嫁给这厚颜无耻的,亏得是个读书的官宦世家子弟,怎的这般无赖?竟然还好意思去见二小姐,若是二小姐神志健全,不得一个清脆带响的耳光扇在他道貌岸然的脸上?
  老管家当下吐了一口唾沫在青石地板上,恶声恶气地说:“二小姐不爽利,不愿见客,还有您沈二少事务繁忙,以后这李家的店铺生意就不多叨扰沈二少了,至于你先前入股商铺的银子,过两天自然会有我们府上的账房跟您算得一清二楚,从此以后李沈俩家再无瓜葛!”
  听到这,沈如柏的脸上慢慢浮现出晦暗不明的笑意,慢条斯理道:“还请转告老夫人一句,如柏待二姑娘的拳拳之心未曾改变分毫,他日若是府上不便,只当向如柏开口便是。”
  说完便转身去李璇儿的院里接人出府,那李璇儿脸色苍白,被人从后门抬乐出去,而周氏也是强作镇定,收拾了自己的细软跟着沈家的车马一起走人了。
  李夫人听了管家的描述不由得一声冷笑:他们李府就是天塌下来,也没有去找他沈家二少的道理!
  那天沈如柏将周氏与李璇儿接出了李府,暂时安置在了城西的宅院里。
  李家的丑事虽然不欲外传,奈何家里一两个下人走了嘴,便传扬得满城都是了。那沈如柏一向是会做人的,与聊城的官府公差交情甚笃,又以长兄的名义替城中的善堂捐献过银子,所以这聊城的父老还是很高看这沈公子的。如今姐妹易嫁,又传出那李三小姐一早便有了身孕的消息,这不要脸的狐媚勾引着姐夫一说便不胫而走。
  自古这府宅里若出了丑事,一向都是在女子的身上寻找由头,加上那二小姐生病了,人品出众的沈二少易妻别娶,情有可原,所以这坊间的舆论对沈如柏倒是无甚影响,毕竟这沈公子还算“厚道”,提了裤子也表示负责,已经定了日子娶那三小姐过门了。百姓们只当这是高门贵府里的香艳,嚼一嚼舌根便好。
  可是这样一来,李府的二姑娘可就是没有主儿的花骨朵儿了。
  聊城里的大小媒婆们便开始蠢蠢欲动。虽然姑娘是傻了,李家的金银可没有发霉长毛,若谁忍下这痴傻的毛病,将二姑娘迎娶过门,无疑是搬了一座闪烁的金山回来。
  结果没几天的功夫,便有人接二连三地找上了李家的大门。前来提亲的既有落魄寒窗苦读的书生,也有家中小康但是手脚略有些毛病的子弟,更有那恶名在外游手好闲之辈。
  李夫人耐着性子接待了几波后,便不胜其烦,干脆对外称病,闭门谢客。可就算是这般,还是抵挡不住各色保媒拉纤的人士。
  可算是到了沈如柏与李璇儿成亲的那天,城中响起清脆的鞭炮声。媒婆们总算有些眼色,知道在这一天李府的夫人必定心气不顺诸事不宜,没有寻过吃闭门羹。
  其实李夫人还真无暇烦恼着那李璇儿的事情,这几日各地店铺纷纷告急,有几批大宗的货物还欠着欠款,先前因着沈家二少跟上家打点好了关系,同意暂时赊账。可是现在沈家二少交接完了店铺上的时候,这些个商家就跟商量好了似的,一股脑儿地前来讨账。
  管事的与李夫人提起时,她还没有放在心上,李家这么多年的基业,怎么可能付不起这几笔货款?
  可当管事将一笔笔大大小小的账单逐一铺排开来后,李夫人才发现,自家的商铺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生生缺了巨额的银两,那账面就跟蝗虫啃哧过一般,青黄不接。
  “怎么会这样?”李夫人有些不敢相信,这些货款,加上因着若愚生病,船坞未来得及交付的客船,大笔的赔偿金如雪山一般压了下来。就是铁铸的宝塔也不堪重负……
  管事的也一脸愁容地说:“老夫人,我一个月前便跟您提及这货银周转的事情,可是您根本没听进去,只说让沈二少看着办……可那沈二少过了一遍手后,借口着在京城兴建新的船坞,又盘没走了大笔的现银,二小姐管事的时候,不经过她的首肯印章,一分银子都放不出去。可是她病了后,印章归了您管,那沈二少拿来的单子,您全都盖章放行……他跟二小姐做事这么久,账面抹得跟石灰抹墙,溜光水滑得很,就算是现在去告官说他侵吞了我们李家的家产,都无从对证啊!”
  说到这,李夫人算是听懂了,这账面是被那沈家的二少做足了手脚。现在他算是功成身退,算清了账目退出了股份,而给李家留下的是这千疮百孔的破船,只要轻轻一击便轰然沉底……
  李夫人只觉得身子一软,斜斜地栽在软椅上。
  她现在总算是琢磨出了那沈如柏那句“他日若是府上不便”,究竟包藏着多么深沉歹毒的恶意了。
  自己竟信了这个城府如此深沉的伪君子,也终于隐约明白女儿当初为何要退婚了。
  李家虽然乃是富豪商贾,可是大部分金银都是用来置办了地产商铺及田园。现在就算有心贱价去卖田地,短时间也是无人接手,眼看着债主们就要讨上门来可是如何是好?要知道为商者信誉是顶重要的,要是货款未能及时交付的事情传扬出去,便树倒猢狲散,谁还肯委托李家代运大宗的货物?
  李夫人命管家看看自己府内私库的钱银还有多少,却发现府里就算紧衣缩食,那货款也是杯水车薪,不好好歹能应付一下眼前的急迫,先暂时支付一部分给追债的债主们,
  就在沈家迎娶了新妇的第二天,沈二少亲自写了封信给老夫人,倒是高瞻远瞩地向李夫人陈述了其中利害干系,更言明其实还有一项要紧的开支,那便是李若愚先前从吏部支取的造船酬劳已经先行挪用。现在李家不能按时完工,而李璇儿又与李家划清了界限,现在她代替二姐继续完工,那么李家自然应将那一笔银两交还给沈家,如若不然,便要上报朝廷,公堂来见!
  若说其他的货款一时间都好解决,可是这笔工部的银子就成了悬在李家头上的一把要命的利刃了。
  问清了管事确有其事,李夫人权衡了利害干系,最后还是给沈二少回了封信,信里的语气和缓了许多,恳请沈二少通融些时日。实在不行,可用店铺田地抵押。
  这次沈二少倒是没有写信,而是派了自己的亲随沈墨前来,亲自向老夫人晓以利害:眼看着船坞开工在即,那笔银子必须马上到账,可李家若是用实物抵债,那就摆明了是公款私用,将罪名坐实。到时候不光老夫人要锒铛入狱,就是现在痴痴傻傻的二小姐也不能幸免。
  “老夫人,万事不能做得太绝,您将三小姐撵出府,那就是大错特错!原先我们少爷还算是您的半个女婿,李府有事,沈家怎么会躲,自然会全力帮衬。可是现在,这脸儿扯得尽碎了,满城人都在背后戳我们新入门二少奶奶的脊梁,您这么一出实在是过分了!”
  李夫人天生就不是爱与人争执的人,如今被接二连三的挠头事搅得更是没了主意,被沈墨这么一数落,心内竟隐约觉得自己先前可能是错了,便是不知所措地问:“那……那可如何是好?”
  沈墨眼珠子一转,开口道:“我们二少爷其实心里最疼的还是二小姐。原先一早说好的,二小姐是要嫁过来的,可是临了您改了主意,将我们少爷晃闪得不轻啊!只要您能点头,让二小姐入了沈家,我们少爷说了,一切都由他料理,您便放一百二十个心,只管安度晚年……”
  李夫人听到这,简直是气急攻心,破口骂道:“他简直是在放屁!我们李家就算倾家荡产,也绝不会将女儿卖给他!”
  沈墨早就料到老夫人不能轻易吐口。这人啊,不将她逼到山穷水尽的份儿上,怎会服服帖帖呢!
  当下便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来:“我们二少不日便要进京了,依着他的才干,大把的锦绣前程尽是等着呢!原先你们李家便是高攀了我们沈家,如今二小姐那个样子,您还当宝儿似的留着。要是我便早早地向将她送到沈家去,如今新少奶奶可怀了身孕却不知是男是女,二小姐若是早点进门怀上,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先行给我们少爷生个儿子呢!老夫人,我劝你还是想清楚,莫阻挡了女儿的前程!”
  说完,再不看气得说不出话的老夫人,便拂袖而去。
  待得婆子急急地给老夫人倒了杯滚烫的参茶,这才缓缓地顺了口气。
  可就在这当口,管家急匆匆地跑来道:“老夫人,又有人上门提亲了……”
  李夫人心气不顺,高声道:“又是哪家的瘸子来捡便宜!不见!不见!”
  可是管家却是站在原地,愁眉苦脸地道:“是……司马大人领着他的表姐淮阴郡主一同送前来拜访,此时就立在门口……老夫人,小的该怎么说,才能将他们二位请走?”
  ☆、第 16 章
  李夫人压根没想到管家嘴里前来提亲的竟是这么两位。
  浑身冒着煞气的司马大人跑到她的府宅上作甚?还有那位淮阴郡主,乃是先帝二子的嫡女。当年这二皇子最有希望入主东宫,却一早表明了志不在江山社稷,寄情于山水间,远离了朝堂的纷争。他的大女儿淮阴郡主则嫁给了云鼎侯范曾为妻,四儿子乃是如今坐镇西北的康定王。
  郡主因着肺部不适,不耐京城的干燥,在距聊城几百里外的舒城有一座临水的庄园,便常年定居在了那里。
  李夫人对这位大楚的皇亲女眷素有耳闻,可是李家虽然富贵,与官宦结交不少,但是像淮郡主这等货真价实的皇亲,却是只能敬而远观,毕竟怎么结交都不是一个富贵圈子的,哪里高攀得上?只是每天到了节庆时,家中专门承办皇族物品的船队,曾经为这位郡主的府上送过京城运来的贡品。
  如今一听说是这二位莅临李府,饶是自诩经常出入官宅诗社的李夫人也有些慌了手脚。连忙更换了件衣服,在丫鬟的搀扶下,急匆匆地往院门口赶。
  等到了门口,果然是有辆精致奢华的马车停在了门口,看得出贵人已经是尽量轻装出游,可是马车后面跟随的侍卫车马还是一直甩到了巷子口。
  有许多的街坊探头探脑,却碍着先前有官差开道要求回避,不能出门一睹这金顶玉雕的车队风采。
  司马大人是骑马而来,一身月牙白金丝的立领如意云纹锦袍,宽大腰封将腰杆显得愈加笔直,满头的银发细细地打了辫子又全都收拢在了头顶的赤银镶嵌南海明珠的发冠内,眉如墨染,目含冷光,此时没有戎甲在身,倒是平添了几分儒雅的气质。
  他下了马后,便立在了府门前,手里一根乌金把手的小牛鞭,轻轻地敲打着拴马立柱,犹如肃杀门神一般,虽然门下听差的仆役一早便恭请两位贵客入前厅等候,可是他依然不言不语只立在门前。
  待得李老夫人出来了,那马车上的描金车帘才被一旁的侍女撩起。一位梳着鸾凤凌云髻,穿着绛紫曳地水袖凤尾裙,通身贵气逼人的女子在侍女搀扶下施施然下了马车。
  李夫人知道,这位一定就是淮阴郡主,连忙施以正礼,向二位贵客请安。
  这时,一直立在门口的司马大人这才抽出了一张金粉描边的拜帖,双手亲递交到了李夫人的手上:“贸然前来,还望老夫人见谅。”
  李夫人能说什么,虽然被眼前的阵仗惊得不轻,可是哪里敢怪罪这二位皇亲唐突了主人,甚至不敢问明来意,便先恭请二位入了李府的客厅。又吩咐管家去取私库里一整套珍藏崭新的汝窑蟹爪轻纹茶具来款待贵客。
  这淮阴郡主的年岁其实与李老夫人相仿,只是保养得以,看上去甚是年轻。她入了李府的内院前厅时,不露痕迹地打量了一番,觉得这商贾人家的品味倒是不俗,客厅里摆设的字画虽然不是当时名流的手笔,可细细品酌却发现俱乃前朝文雅隐士之作,与这客厅的布局摆设相得益彰,若不知晓李家的底细,当真以为是来到了哪一处书香世家,不过最显眼处那一幅笔力苍劲,气势颇为大气……还真看不出出至哪位之手。
  李夫人看淮阴郡主看着挂在客厅的破浪扬帆图有些入神,当下便笑着说道:“这是民妇小女若愚的拙画,手法粗糙,让郡主见笑了。
  淮阴公主微微吃了一惊,单从画工笔力上看,还真是看不出乃是出至一位妙龄少女之手。当下不由得赞道:“惊涛拍浪,破晓远航,从画意看便知画者乃是胸怀韬略的奇女子……”
  类似这样的赞美,李夫人不知听过多少,只是以前她可以坦然含笑接受,可是现在再听夸赞女儿之言,却是从心里往外的苦涩。当下便是请郡主上座后,勉强一笑开口问道:“谢郡主谬赞,不知郡主与司马大人此来,可是为何?”
  淮阴郡主笑着说道:“听我的表弟劲风所言,贵府上的二小姐天生端庄娴雅,是万分可人的女子,便想着年前她曾经亲自押送着货品来过我在舒城的庄园,只是那时我陪着夫君巡游领地,与她错过,未曾亲见一面,今日恰好拜访表弟来到聊城,便想着亲自来府上见一见这位若愚姑娘。”
  群主说得客气,可是李夫人知道,就算郡主当时在府中,也未必会亲见若愚。李家再富可敌国,在这些皇亲贵胄的女眷看来也不过一介布衣商者,与那些在王府后门送菜送水的小贩何异?怎么会无事屈尊降纡亲自接见呢?
  李夫人先前听了管家所言,这二人上门是来提亲的,那褚司马递过来的帖子里也分明夹着写了生辰八字的黄表纸,可劳驾这二位提亲的是哪家的显赫公子?李夫人实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现在郡主只字不提提亲之事,而是提出要看一看若愚,理由也给得冠冕堂皇,岂有回绝的道理?
  “只是……“李夫人略有难色的望了褚司马一眼,“郡主不知有没有听司马大人提及,小女遭逢了意外,现在有些痴傻,唯恐在郡主面前失了仪态……”
  淮阴郡主微微一笑:“倒是听劲风提起了她的病情,听说是渐好了的,所以才来叨扰特来看望一下二姑娘。”
  见郡主这般坚持,李夫人当下便命丫鬟如后院请小姐出来。
  此时若愚倒是忙得很,前几日看到弟弟贤哥的书箱,羡慕不已,便央求着母亲也给自己备了一个,这两天得了空子便开箱研磨墨汁,然后趴伏在书斋的书案上奋笔疾书。
  当前院来人寻二小姐时,书斋里笔墨四溅,正在紧要关头。
  拢香听说前厅居然是贵客淮阴郡主来访,急得再顾不得小姐的挥毫泼墨的雅兴,将小姐拉拽回了卧房,擦洗干净手脚,选了件最衬小姐肤色的豆绿底儿嵌着樱花粉烟水及地长裙,给小姐换上。浓密的长发来不及抹发油做样子,只淋洒了玫瑰水抚平毛躁,留了刘海梳理个简单的元宝髻,再插入一根碧玺海棠吐蕊簪。
  待得头发干了,蓬松松的碎发垂挂在白皙的脸颊,显得更是脸儿精致,洋溢着娇媚可爱的少女气息。
  拢香自认为自己这梳头打扮的本事,全聊城后宅里都是头挑的。可惜落到若愚这般不爱打扮的小姐身旁,生生荒废了这通身十八般技艺,小姐每日出入船坞晒黑了的肌肤不说,整日忙着生意,更是顾不得精致的打扮,老夫人替她置备的发钗头面,堆拢在首饰盒子里,看得拢香每每都替这些珠光美玉暗自神伤。
  而现在的小姐倒是比从前好相处了,再不用清晨出门操劳,每日睡得饱饱,肌肤充了水儿般光亮,起床后也会乖巧地坐在妆台前任着她涂涂抹抹一番。
  拢香自有自己的一番见解,小姐的脑子现在是不好用了,脸蛋便要将养得宜,好看的姑娘到哪都是惹人爱的。依着她看,小姐虽然痴傻了些,也比聊城后宅里那些个只知道家长里短的粗蠢妇人们要灵动得多!
  抱着让主子靠脸吃饭的心思,忠仆拢香将指甲大的珍珠每天碾碎一颗掺入水粉,给小姐敷面,生生是将小姐原本晒得黑亮的皮肤调养得白白嫩嫩。
  如今多时的调养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有贵客来访专程要来看望小姐,看那意思应是给小姐要介绍一门好姻缘,这郡主总是要比街角媒婆有谱些,自然是要将二小姐打扮得分外明艳照人!
  这一路往前厅走时,又是苦口婆心地叮嘱着二小姐一会乖乖地行礼问好,然后坐在椅子上,千万不可动来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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