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节

  “在民间,尤其是江南之地,因天气温暖湿润,容易起瘟疫天花等疾病。种痘之法比较盛行,时常有种痘师走街串巷,犹如货郎一样,父母主动花钱给孩子们种痘,这些痘师大多用的是旱苗法,就是将痘种研磨成粉,用曲管吹进鼻孔里,因时常被鼻涕等物阻碍,许多无法成效,加上种痘师的痘种质量好坏不定,甚至有些江湖术士随便用香灰等物冒充痘种,所以种痘效果好坏不一。不过尽管如此,江南之地乡野街坊里,大多数百姓还是相信种痘术的,一次不成功,只要遇到种痘师,还会把自己孩子送去再试一次。江南种痘师大都是祖传,或者是大夫自己收集好痘种研磨。痘种传播的越广,痘苗就越好,好的痘种经过一次次的挑选,传播,其苗传种愈久,则药力之提拔愈清,人工之选炼愈熟,火毒汰尽,精气独存,所以万全而无害(出自清朝的《种痘心法》)。”
  “一些有名气的种痘师,痘种是祖传宝物,一次种痘,或收十两雪花银,高门大户也竞相邀请,太后娘娘小时候也是种过痘的。难道江南百姓不知道种痘也有风险吗?为何还要花钱也要冒这个风险呢?就是因为种痘术在漫长的实践中证实是有效果的,并且危险很低的缘故啊!现在水苗法比旱苗吹鼻法更加有效,是时候开始从上而下的推广了,如今春暖花开,各种瘟疫疾病也随之而来,时不我待,倘若继续拖延下去,再遇天花痘症,就悔之晚矣!”
  说道动情处,院判大人白胡子都发抖了,老夫聊发少年狂,开始直言对王阁老发难:“恕老臣直言,首辅大人是山东人氏,乃北方人,生于斯,长于斯,北方因天气寒冷,地方相对闭塞落后,种痘的很少,而且技术较低,您耳濡目染之下,对种痘没有好感也情有可原。您对江南之地的具体民情不了解,所以将种痘视为洪水猛兽,必须控制在两千之一才能全国推广的说法。倘若首辅大人不信,可以问一问今日大朝会来自江南之地的官员们,你们或者家里孩子小时候种过痘,或者看见听闻种痘的,请站出来给老夫当证人。”
  江南多读书人,当官的也是江南人居多,即使没吃过猪肉,也看见猪跑,种痘这种事情大多还是晓得的,所以院判大人一开口,还真有些人站出来了。不过碍于王阁老首辅大人、类似一国宰相的威信,许多人不敢站出来,留在原地不动,不聋不痴,何以在官场上混呢?
  厂公怀义笑嘻嘻的看着那些装木头人的官员,一个个开始点名,说道:“哟,陈大人,去年宫中痘症发作之时,你就将家里的孙子孙女全都送到江南老家去了,一个个都用水苗法种了痘,开春刚送到京城,一家团聚,怎么陈大人还站在那不动啊?”
  工部侍郎陈大人尴尬的轻咳一声,说道:“男主外,女主内,孙儿们如何,那都是拙荆安排的,老夫并不知情,并非——并非故意隐瞒。”话虽如此,陈大人还是稍微挪动了一下位置。
  东厂可不是吃素的,搞这点情报是拿手好戏,不过今日目的不是树敌,而是尽可能拉拢各路官员,支持推行种痘术。所以怀义轻轻放过了陈大人,并不深究,连续将几位官员揭了老底之后,又指着户部一个官员说道:“宋大人,令夫人就出身医药世家——”
  没等怀义继续往下说,宋大人就自觉出列了,官员们内心惴惴的,东厂的名声不是白得的。对不起,首辅大人,太后看起来早有准备,势必今日要成功,我们不得不避其锋芒,来日再来支持您了!
  大朝会上,院判大人大获全胜,太后在最后还撒了一把泪,在珠帘后面低声叹道:“此事若早推行十年,先帝也不会——唉。”
  沈今竹的泪水滴落在怀里酣睡的小皇帝脸上,小皇帝懵懂的醒过来,也跟着哇哇哭道:“呜呜,父皇,我想父皇了!我要父皇!”
  《明史.昭帝本纪》记载,长兴一年,种痘之术正式被官方承认并且大力推行,因天花而致死的儿童
  骤减,大明引来了第一次人口大爆炸,昭帝千秋功绩,由此开始。
  ☆、第225章 重聚首燃情紫藤架,大潮会群臣来开撕(二)
  长兴一年,初夏时节,天津卫开始流传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太后要来巡视天津!天津巡抚孙秀上任的第二年,天津就正式开了海禁,这座北直隶最重要的门户刚开始只是几个卫所组成,这里的人大多是军户之后,以屯田或者出海捕鱼为生,开海禁之后,这里设置了天津府,孙秀也成为第一任天津府尹,孙大人在这里治理了八年,天津府如同第二个海澄县,每天都在以惊人的速度扩张成长着,现在已经是北方除了京城之外,最富庶繁华的城市了。
  天津府今年还另外开设两个宝船厂和火药局,孙秀深知责任重大,亲自督阵,经常忙到半夜放回。
  这一日,孙秀又是披星戴月的回家了,最先迎接他的是一双儿女,孙夫人崔氏在后面笑盈盈的说道:“你今日回来的倒挺早,孩子们还没睡觉。”
  孙秀以前是丧妻的鳏夫,崔氏也是再嫁之女——她爹爹的名气很大,正是去年刚入内阁的礼部尚书崔打婿!当初孙秀青云直上,京城多少人家都盯着这个黄金单身汉,多少官员幻想着当孙秀的老丈人,没想到崔打婿后来居上,顶着“打女婿”、还有把昔日的亲家诚意伯刘家撕下台、告老还乡的恶名声,居然将孙秀这个大好女婿抢到手了!
  崔氏和刘家因“洗女三代”和离之后,带着女儿一直住在娘家,因崔打婿不依不饶的名声,还有崔氏坚持要带着拖油瓶女儿才肯出嫁的誓言,一直没有门当户对的人家求娶。却投了孙秀的眼缘,孙秀情路坎坷,娶过暗娼半开门当妻子,可惜妻子怀着身孕时被匪徒所杀,这种痛苦刻在灵魂中,一辈子都无法消除。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孙秀心中的隐痛使得他对再娶没有一丝兴趣,全身心投入了事业之中。从金陵诏狱出来,得到重用,在天津当巡抚后,孙家老母以命相逼,要孙秀续弦,孙秀没有法子,只得开始物色妻子,崔打婿那时候也从金陵冷板凳升迁到了京城礼部,崔打婿祖籍也是松江府华亭县,两人是老乡,以前孙秀在诏狱坐牢时,崔打婿也一直在外活动,为顺王复位摇旗呐喊,两人就成了一条船上的盟友。
  作为同乡,崔打婿是第一个知道孙家老母逼婚的官员,他果断先下手为强,主动找上了孙秀,毛遂自荐——当人家老丈人。有过那样复杂又刻骨铭心的过去,孙秀不在乎崔氏曾经嫁过人,有过惊险离奇的经历,甚至拖油瓶女儿也不要紧,关键是能和他说得上话,能够接受他真实的过去。
  那时候两人都是二十五六岁、人生经历丰富的人了,没有那么多矜持和规矩,拐弯抹角的互相试探。孙秀和崔氏在寺庙里相见,开诚布公的谈了谈,互相交了底,两人三观契合,性格坚韧,从中午聊到月影黄昏,由此定下了婚事。
  此事当然引起了轰动,在世人眼里,崔氏这个带着拖油瓶出嫁的女人是配不上孙巡抚的,也不知崔打婿给孙秀灌了什么*汤,居然娶了这么一个女人,还当了别人的便宜爹,是不是在诏狱关着脑子坏了?
  众人羡慕嫉妒恨,更有甚者还在孙秀面前上眼药,提醒他你的未来老丈人“专业打女婿坑亲家三十年哦!”崔打婿再次送了女儿上花轿,依然哭的一塌糊涂,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重蹈覆辙,跑去拦花轿。女儿女婿三朝回门时,也控制住没有装疯追打女婿。不过因其“前科”太有名了,崔打婿这个诨号广为流传,一直被人继续叫下去。
  孙秀和崔氏成亲,两个历尽千帆的人的婚姻生活平淡且平静,或许他们还不曾相爱,但是那种“你能懂我的”知己之感,还是给彼此都带来了安慰和温暖,两人陆续有了一子一女。孙秀公务繁忙,这一日好容易早些回家了,儿女都很高兴。
  五岁的儿子泥猴儿般在地上连翻了三个跟斗,叫道:“爹爹!你看我学孙悟空!”
  三岁的女儿娇嗔着伸着手要“爹爹抱抱”。孙秀抱闺女,牵着儿子,笑着对崔氏说道:“怎么不见馨儿?”馨儿就是崔氏带来的拖油瓶,本是诚意伯刘家的孙女,跟着和离之后的母亲姓崔,崔氏改嫁,便也跟着姓孙了,如今已经十五岁,定了亲事,后年就出嫁。
  没等崔氏开口解释,泥猴儿儿子大声叫道:“姐姐定亲之后就很少陪我们玩了,总是关在房里绣嫁妆。”
  女儿也摇着孙秀的胳膊,甜甜的说道:“爹爹,叫姐姐不要绣了,出来一起玩吧。”
  孙秀说道:“晚上就不要绣了吧?小心伤眼睛,若白天做不完,就交给绣娘代劳吧。有那么几件绣品做样子就成了,我们又不是那种请不起绣娘的人家。再说亲家家风开明宽厚,不会为了绣品而苛责新媳妇的。”
  崔氏说道:“小孩子乱说话,你也信啊。馨儿不是关在房里绣嫁妆,而是刚种了痘,在送痘神娘娘呢,怕过给了弟弟妹妹,就关闭院门,等烧退痘出,疤痕愈合了再出来。你整天忙的脚不沾地,时常半夜才回来,天没亮就走了,我没来得急和你说。”
  孙秀有些惊讶,“馨儿一直没有种过痘?”
  崔氏说道:“小时候种过一次的,就是没有发热出花,可能是痘种有问题吧。我也不太懂这个,这次太后下旨推行种痘术,倒提醒了我,就要爹爹从京城太医院求了痘种,给她再种一回——相公,我听说京城排队种痘的孩童都排到秋天了,咱们天津府何时才有太医院的人来开药堂种痘?民间的那些种痘师水品不一,痘种也时好时坏,不敢相信啊。”
  朝廷从上而下推广种痘术,太医院派太医进驻市井乡村,孩童免费,大人收费。孙秀说道:“太医院的痘种有限,目前主要供给京城之地,还有最先上表请求推广种痘术的应天府。我已经上表,请求派太医来天津府,天津是天子门户,太医们应该过些时日就到了。北人和我们南人不同啊,他们不太相信种痘术,今日听说我上表,两位同知已经明言反对了,说我操之过急,而且民间也有各种种痘传瘟疫的谣言,想要普通百姓接受,尚需时日。等太医一到,我就亲自送两个孩子去药堂种痘,打破谣言,从自己开始吧。”
  女儿听不懂父母的对话,想起了奶娘时常唱的一首歌谣,便哼唱出来了,“种豆得豆,种花得花,种个葡萄满架爬。”
  崔氏噗嗤一笑,食指往女儿眉心点了点,说道:“此痘非彼豆,馋嘴猫儿似的,就知道吃。”
  孙秀难得的陪着儿女玩耍、洗澡、哄睡,等到回房时,夜已经深了,崔氏举着灯盏照着纱帐里的蚊虫,说道:“今日我带着两个猴儿去逛街玩耍,无意中撞见一个怪俊的后生,说来也怪,此人的模样居然有几分像太后呢,身边还跟着一个保镖,独眼大胡子,看起来蛮凶的,都说太后要来天津,你说她会不会提前微服私访到了?”
  ☆、第226章 思旧事女人当自强,到酒家姐弟偶相逢
  走在设立才八年的天津府街头上,屋舍俨然,街道整齐,铺着石板,招牌光鲜亮丽,街头摩肩擦踵,人头攒动,各国商人云集于此,恍恍惚惚中,沈今竹仿佛回到了海澄县,两个刚成立的府县都是孙秀的手笔,也都是沾了开海禁的光,从寒酸的小港口变成大城市,连街道都有些相似。
  “孙秀果然是个人才啊,英宗当年也感叹,说没想到随手一指,就点中了他的名字。”沈今竹骑在马上,慢慢的行走着,近乎贪婪的看着街头,闻着带着些许咸腥味的空气,比什么龙涎香还要舒服——没有什么比自由的空气更好闻的了。
  徐枫骑在一匹枣红马上,和沈今竹并辔而行,他的腰身挺直,多年的习惯性的警惕的看着四周,沈今竹笑道:“你不用那么紧张,这里是大明的天津,不是海洋某个海盗岛,孙秀治理的不错,光天化日之下,我们都是安全的。”
  徐枫笑了笑,依然没有放松,说道:“这里挺像海澄县的,前年有一伙海盗想攻进海澄县抢劫,我们提前灭了他们的巢穴。”
  沈今竹笑道:“如今你的船只和手下,差不多能赶上大明的水师了,今年如果能成功夺下吕宋岛,下一个目标是那里?”徐枫和沈今竹旧情复燃,也不过缠绵缱绻了半月就即将分离了,两人都有各自的事业和目标,注定聚少离多,何况目前沈今竹的身份是官方太后,而徐枫哪怕成了海盗之王,也官方眼里,他也是匪。
  徐枫说道:“夺岛不容易,治岛更不容易,先稳住吕宋岛再说吧。等安定下来,下一个目标八成是台湾,大明忍荷兰人很久了,而你又暂时不能和荷兰人撕破脸,我可以替你把台湾抢回来。”徐枫轻飘飘的说道,好像再说送一件钗环衣料那么随便。
  这些年痛失无爱和残酷的海盗生涯,他身上世家贵族的矜持已经全部褪尽了,原始的野性和杀伐被激发出来,犹如刀锋般锐利冷酷,犹如重生。脱离了以前压抑的大环境和各种规矩,思想也慢慢转变,徐枫已经不再追求名分婚嫁,虽然沈今竹没有明说,但是徐枫已经猜出她将来要做什么,垂帘听政?呵呵,对他爱的这个女人而言,这只是过程,绝非结果,从有一天她会从珠帘背后走出来,堂堂正正的坐在龙椅之上!为了那一天的到来,无论多么依依不舍,徐枫和沈今竹都要奔赴各自的战场搏杀。沈今竹的皇图霸业是不进则退,不可能当一个安逸的小女人,而徐枫也有自己的目标,不会当一个男宠附庸。
  沈今竹微服私访到天津,另外一个目的就是送情人上船归海,此次一别,起码要过一年、或者更久才能相见,好在他们都很忙,可能忙到没有时间思恋感伤。
  “好,时常和我的人联系,我们会帮助你赶走西班牙人,占领吕宋岛。”沈今竹眼里满是憧憬,“真想出海去走一圈啊,八年都没有坐过大海船了。”困在深宫八年,别说坐大海船,沈今竹连京城都没出去过,所以走在天津的街头,顿时心情大好,她似乎感觉到了双肩上痒痒,仿佛有一双翅膀从肩胛骨上重新长出来了似的,心头的压抑和愤恨消失不见了。虽然暂时还不能出海,可是她坚信,迟早有一天她会君临天下的方式来重归大海!
  谈恋爱在不同阶段的方式各不一样,少年时是那种纯真的、傻里傻气的试探和闹别扭;青年时激情勃发,恨不得天天在两人世界里日夜痴缠;历经沧桑后三十而立,多了些理智从容,不是不够爱,而是表达的方式变了,比如徐枫现在说“想要台湾吗,我抢给你”,和青年时逮住了就吻得自己蠢蠢欲动,无数幻想新婚之夜芙蓉帐里翻红浪、和少年时故意捉弄、或者出言讽刺,惹得沈今竹恼怒,报复以狠辣的反讽以及拳脚是一模一样的意思——就是“我爱你”。
  马背上的沈今竹也是如此,痛苦的破茧重生后,蓦然回首,发现同样蜕变的那个依旧在那里,她一生唯一的爱情也在以另一种方式重生了,手掌皇权,崭新的爱情也在发芽成长,她站在高处俯瞰过去,往日种种痛苦似乎并没有可怕了,顿时感悟人越是遇到困难和险境,就越不能放弃自己的理想和自尊。因为唯有这两样东西能够带你走出低潮,冲破障碍,而不是幻想着有一个男人用爱情来拯救你,那时何等可笑?就好像无数个话本里讲述落魄书生被千金小姐或者狐狸精所救,赠金银,暖被窝帮助考上状元郎一样。
  事实上,爱情不能带你走出困境,婚姻更不能。寻常的小说话本里恰好如一面镜子,将现实世界全部反转了。小说电视里女主角一无所有,陷入困境,连猫儿狗儿都敢踩她一脚,然后在女主最绝望的时候,从天而降一个高富帅,最好还要狷狂邪魅酷跩帅的男人莫名其妙的爱上了“全无女主”,然后相爱、上床、分手、复合、再相爱上床分手复合,以上重复十来次,中间穿插各种男配、女配瞎了狗眼、不自量力和男女主抢人,七大姑八大姨从中作梗或者说和,然后结婚生子一辈子幸福——生个儿子就更完美了。
  这里头获得幸福的女主需要做什么?几乎什么都不需要做!她们只需要保持纯情、善良、天真和无辜的眼神就足够了!有恶毒心机蛇蝎美人女配用各种低级的手段来表示女主的智慧一直都在线。女主表示:没错,我就是喜欢看见女配们出身名门、美丽、勤奋、学历高、工作好、受人欢迎、勇往直前追求爱的人等等优点,却又不得不一次次被男主打脸,然后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牵着男配或者男主爸爸的手参加我们婚礼的样子。
  几乎所有的小说电视都在宣扬着一种错误的逻辑:爱情和婚姻可以帮你走出困境、走出平庸。可是事实完全不同,你必须努力的坚持理想和自尊,走出困境、走出平庸,那时候你才有机会认识优秀的、成熟的男人或者女人,才有收获爱情和高质量婚姻的机会,或者选择保持有品质的单身生活的权力。现实社会被无形的界限分成了多个阶层,每往上走一步,都要比同一个阶层的人多出数倍的努力才能上去,哪怕这句话很残酷,很市侩,我也不得不说一句:
  爱情和婚姻太难得了,势利的像个碧池,通常不会雪中送炭,救你出困境,免于平庸。这两样东西往往都是在你的事业和人生的上升期,以锦上添花的形式出现。所以姑娘们,憧憬这两样东西,应该从考更好的学校、更高的学历、多争取一个客户、努力升职加薪、坚持在跑步机上多流一些汗,少一些脂肪开始。哪怕爱神忽视了你,日臻完美的你也能享受有有尊严的单身生活。天助自助者,如此而已。
  徐枫痴痴的看着沈今竹,他认识这个女人足够久了,每一次的见面和别离似乎都历历在目,她永不妥协,永不放弃,即使在最绝望的时候,他也对她也从未失去过希望,他爱这个女人,他放弃过婚姻,家庭,但是从未放弃过爱她,或许爱情也能变得如此纯粹,没有婚书,没有名分,他们或许永远没有机会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世人面前,可是那又如何呢?他们的灵魂如此契合,哪怕相隔重洋,也能彼此心心相印,关键是,我现在知道了,她是爱我的……
  “干嘛总是看着我?”沈今竹问道。
  徐枫一怔,大胡子遮掩住了脸上的红晕,“你一直在笑,很好看。”
  三十岁的人了,沈今竹居然被这句简单的情话羞红了脸,一颗久违的少女心尅是跳动起来,她用自己都难以相信的娇羞声音说道:“我哪有!”
  徐枫说道:“就是有。”
  沈今竹说道:“我没有。”
  徐枫递过自己的怀表,说道:“表壳里有镜子,你自己看,真的在笑。”
  话题由此终结,沈今竹脸上的笑容顿时停止了:你就不能说“就是有”吗?不会调情的男人,就是到了三十岁,也丝毫没有长进啊!活该单身一辈子!
  沈今竹不笑了,脸也不红了,徐枫意识到了问题,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想了想,亡羊补牢的说道:“你嘴上有饼渣。”
  沈今竹瞪了一眼,说道:“都没有吃饼,那里有饼渣?”
  徐枫伸手过去在沈今竹脸颊便轻轻一抹,说道:“好了,这下干净了。”
  沈今竹顿时无语了,三十岁的老男人还在玩十五岁时的*小伎俩!这是可笑呢,还是可悲呢?
  此时远处一户酒家的幌子吸引了两人的注意,上头写着“金陵酒家”。任何人都有过乡愁,海盗头子和太后也是,而我大吃货帝国的乡愁往往都伴随着味觉而生,仿佛那种惆怅都是有滋有味的,乡愁是一种种镌刻在舌尖上的记忆,沈今竹和徐枫对视一眼:今天中饭就在这里解决吧!
  ☆、第227章 思旧事女人当自强,到酒家姐弟偶相逢(二)
  金陵盛行“古书院,琉璃塔,玄色缎子,咸板鸭”。这如琵琶般的板鸭是金陵一绝,和大报恩寺的九层琉璃塔一样有名气,店家做的很是地道,徐枫和沈今竹几乎是一人解决了一只,再配上老鸭汤泡饭,一顿饭吃的饕足,还意犹未尽,要店小二包了几只带回去。
  饭后店小二送了金陵特产的牛首山天阙茶消食,此店虽然叫做金陵酒家,但是来往食客来自天南地北,甚至还有外国的商人,正值中午时分,酒家里很是热闹,店门口突然响起了鞭炮声,一阵炸响过后,众人的耳朵似乎还在鸣叫,外头风水师大声叫道:“吉时已到,换招牌!”
  酒家原先的老招牌落了地,重新挂上一个黑檀木为底,用金漆写的招牌。有相熟的食客笑道:“这招牌好生气派!小心晚上被人偷走了!”
  掌柜笑呵呵的说道:“在天津大街上哪能出这等事呢,岂不是辱了孙府尹的威名?听闻太后要巡视天津,我心想着万一太后的车驾要经过这条街呢?以前的旧招牌太寒酸了,这牌匾上的字是请进士老爷写的,挂在门匾上添光彩。太后是金陵人氏,她老远看到我们的金陵酒家的招牌闪闪发光,说不定就跑来品尝我们的琵琶鸭呢。这天津有谁家比我们做的味道地道?我就把招牌劈了当柴烧。太后若尝了我们的鸭子,肯定会拍案叫绝呢。”
  有食客打趣道:“你这乡下来的土财主,皇宫里什么没有?太后就缺了一盘琵琶鸭吃么?太后若想吃家乡的味道,那御厨就得亲自去金陵去学做菜,怎么可能为了一口吃的跑到天津来?”
  和气生财,何况食客并不是恶意,掌柜笑呵呵的,照样招呼客人做生意。楼上包厢内,徐枫玩味的看着沈今竹,沈今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低声说道:“他说的也没错,我并非是为了吃的来天津——这不是为了送你么。”
  徐枫拿着鸭骨头点了点沈今竹的鼻头,说道:“你是来看宝船厂和火药厂的,送我只是顺道而已。”
  沈今竹“做贼心虚”,说道:“等船建好了,装了大炮,我送你一艘战舰如何?”
  徐枫摇头说道:“这还不够。”
  沈今竹问道:“那你要怎样?”
  徐枫凑过而去耳语了几句,沈今竹顿时小脸绯红,好像刚才喝的是酒而非茶水似的。徐枫得意的笑,沈今竹好胜之心被激起了,也附耳过去说了几句,徐枫顿时僵直在当场,连耳朵根都红了。哈哈!沈今竹赢回了场子,暗想这里是我的地盘,输人不输阵,枫儿你还是乖乖投降吧!
  这时酒楼门口停了好几辆马车,走进来一大群人,个个衣饰讲究,器宇不凡,有大人也有孩子,好像是个大家族,掌管每天迎来送往,眼光毒辣,一看就瞧出这些都是富贵中人,不得怠慢,于是将这群贵客引到了楼上雅间,徐枫瞥见其中一个中年妇人的容貌,脸色骤变,忙走过去关上窗户。
  沈今竹问道:“是熟人?”徐枫现在的模样变化太大了,加上已经宣布死亡,论理是瞧不出来的,今日何以如此谨慎?
  徐枫说道:“是二姐姐和二姐夫他们。”徐枫少时叛逆不羁,父亲打断了鞭子教训都不管用,如果说徐家有人说的话他能听几句的,就只有亲二姐徐碧若了。徐碧若外表是世家淑女,内心和弟弟一样叛逆,不服管教,姐弟两个打打闹闹长大,在一起三句不合便开吵。但是每当父母教训徐枫,或者徐碧若被嬷嬷们惩罚时,姐弟两个是互相开脱帮忙,很是默契,所以感情深厚。徐枫虽然为了摆脱家族的控制,诈死重生,但说对姐姐外甥们一点牵挂都没有,那也绝不可能。
  徐碧若后来嫁给了朱希林。朱希林是鲁王之后,是正经宗室子弟,但是传到他那里已经是辅国中尉以下,没有爵位了,大明为了摆脱这群吃白饭的宗室,便放松了禁令,容许辅国中尉以下的宗室考科举做官,自力更生。朱希林是考了武进士,分到金陵五城兵马司,在岳父魏国公掌控瞻园时,他当上了北城兵马司的指挥使。东海之变后,徐家家门巨变,朱希林的仕途也开始走下坡路,还一度被新魏国公逼的辞职回家赋闲。
  “哦,我知道的。”沈今竹并不奇怪,说道:“京城三大营的五军营正在重组,我将你姐夫调到五军营当副指挥使,估计是他带着你姐姐还有孩子们来京城赴任了。途径天津,估摸是坐海船来的。”
  徐枫感激的看着沈今竹,“这些年多亏你暗中照顾他们了。”
  沈今竹摆摆手,坦言说道:“举手之劳罢了,这几年为了避嫌,其实我也没做过很多。朱希林顾家有本事,你姐姐性格顽强乐观,加上吴敏吴讷互相照应着,上头有东厂怀义暗中保护,他们的日子过的波澜不惊,就是二房魏国公一直故意压着你姐夫,从中作梗,朱希林仕途有些坎坷,好几年都没有正经差事。不过也没关系,他如今四十来岁,正是壮年建功立业的时候,一切都来得及,我将他调来京城五军营,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以后该怎么做。现在的魏国公此人正经本事没有,就晓得钻营,尸位素餐,我迟早会将他弄下去。目前留着他不动,是因你的大侄儿年纪还小,看不出人品本事如何,不能承爵。我若此时就将魏国公爵位完璧归赵,如同小儿携千金行走于闹市之中,太危险了,不如让二房先占着瞻园,来日方长,你嫂子李贤君是个有耐心的,并不急于一时。”
  魏国公传到这一代,已经徒有虚衔,并没有掌金陵总兵官之职。所谓的豪门只剩下一个光鲜亮丽的空架子。从以前各大豪门衰变到毁灭的规律来看,如果徐家连续三代魏国公皆无出息,而且族中也没有优秀的子弟出来力挽狂澜,徐家整体败落就是迟早的事情——以前的亲家曹国公李家就是典型例子,李家比较厉害,连续两代曹国公都是败家的奇才!父子彻底蛀空了家底,甚至连侄女李贤君的嫁妆都被贪墨偷窃,被魏国公府彻底嫌弃,断了来往,后来厂公怀义报复曹国公府,夺了世袭罔替的金书铁卷,发配充军,昔日李家众豪门子弟,也开始沿街当起了货郎,泯然众人矣。
  “我懂的你意思,大侄儿今年才八九岁,不用着急承爵,至于以后——“徐枫长叹一声,说道:“他若有本事,能够坐得稳魏国公的位置,掌控金陵兵权,你可以暗中帮他一把,夺回属于他的爵位。倘若资质平庸,那就算了吧,勉强当了魏国公也不管用,说不定被人嫉妒构陷,引得大祸临头,哥哥这一脉就毁了。平常人当富贵闲人,最后善终也是不错的结果。没有富贵险中求的本事,就不要勉强了。”
  沈今竹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倒是你二姐姐,嘴上说你已经死了,也为你挑选了一个族中子弟当后嗣,继承香火和世袭千户的官职。可是她暗中至今都没有放弃寻找打听你的消息。你——有何打算?”
  “姐姐,我的好二姐。”徐枫眼底有波光闪过,没想到姐姐会如此固执的寻找他,她是如何度过十来年无望的等待?徐枫沉默了许久,低头叹道:“一晃姐姐姐夫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刚才一瞥,他们鬓边有已经染了霜色,我那个大外甥也十七岁,快要定亲了吧。我离开的他们的生活太久了,我——我不知该如何和他们说自己的打算和这些年的经历,世家子弟去当了海盗,他们估计不会接受吧。即使接受了,也很为难矛盾,我不愿意看他们为难,还是——算了吧,我的征途还很长,打西班牙,占领吕宋岛,这只是开始,他们会担心的,等待总比担惊受怕好。”
  沈今竹说道:“你自己决定吧,反正我不会自作主张告诉他们的——不过,你这次离开,也不知何时能再回来,确定不见见你姐姐么?”
  徐枫一怔,内心天人交战,左右为难。
  与此同时,朱希林和徐碧若一家子正在吃饭,点的菜肴和沈今竹他们惊人的相似,不过他们一家五口人,饭菜的分量更多一些而已。
  徐碧若不顾贵妇形象的啃着琵琶鸭,满足的说道:“在海上吃鱼真是够了,从天津港上了岸居然能找到金陵的饭馆,真是老天保佑!以后打死我也不坐海船了!”
  朱希林将一只鸭腿扯下来,放进妻子的碗里,说道:“当初要坐大海船的是你,现在说不坐的也是你,真真善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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