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狼烟 13

  苏市，杨家的私人园林。
  夜色渐渐深沉了几分，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带着几许寒气袭来。
  房间里虽然亮着灯，但是也平白显得有寒冷。
  桌子上也倒着一杯茶，热气氤氲之间，算是多了几分温度。
  床榻前站着一个穿着长褂的光头年轻人，此刻似乎也没有什么言语。
  “..........................................”
  叶小孤站在床前看着昏睡过去的白菲菲，一时还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虽然刚才白菲菲突然惊醒过来，抱着叶小孤恨声说了一句，但是还没有等叶小孤想好措辞，白菲菲却又晕了过去。
  眼下叶小孤也不知道木应雄和白菲菲说了多少，不过听着白菲菲的语气，似乎也没有什么挽回的余地。
  白家这十余口人死于木应雄之手，最后木应雄的帐还是得算到宝儿身上。
  心念之间，叶小孤看着床榻上这个睡颜平和的女子，一时还真是有些难以取舍。
  世间最难分的就是一个对错，一杆秤都还有个偏颇不平的时候，更遑论是人情冷暖，大事小礼。
  叶小孤正看着白菲菲发呆的时候，房门却是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叶小孤也没有回头，淡淡的说道。
  “叫你还柜子，你还了吗？”
  话语落下，果然身后的北域幻真狮用脑袋蹭了蹭叶小孤的腰，这么大一个狮子头，差点儿没把叶小孤直接按到白菲菲身上去。
  叶小孤本就是重伤未愈，初时还有些勉强能站稳身形，没想到这北域幻真狮似乎还多有亲昵，又往叶小孤身上蹭了一下，一下子就把叶小孤推了过去。
  叶小孤径直压在了白菲菲身上，还不待起身轻斥那头蠢狮子，眼前的白菲菲似乎被叶小孤按到了伤处，微微皱了皱眉头，缓缓睁开了眼睛。
  叶小孤本来还想赶紧起身，没想到这北域幻真狮光用脑袋蹭还不算，尤且伸出了脸盆大小的爪子往叶小孤身上按了一下。
  一时之间，饶是叶小孤看着白菲菲，不好动气，起身回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接连轻踹了那北域幻真狮好几脚，连声轻斥道。
  “好玩吗？还给我一巴掌按下来，我肺都快让你挤出来了！”
  话语落下，这北域幻真狮委屈得连连退后，却也躲不过叶小孤的轻踹和训斥，耷拉着耳朵，看起来还真是万分可怜。
  “....................................叶小孤，你过来。”
  叶小孤正和北域幻真狮闹得气劲的时候，身后却是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
  叶小孤闻言，暗自皱了皱眉头，只不过听起来这声音似乎还算温和，一时也只好转身走到了白菲菲身前，扯出一个笑意，轻声道。
  “你醒了？”
  “啪~...............................”
  叶小孤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散去，迎着脸就是一巴掌，声色响亮之间，劲儿倒是不大。
  叶小孤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但是眼眸之中的沉重却也多少缓解一些。
  还不待叶小孤继续开口，白菲菲却是伸手将叶小孤抱在怀里，小声的啜泣起来。
  叶小孤本来还等着白菲菲哭一阵再开口解释几句，没想到这姑娘哭着哭着反倒是越发响亮起来。
  不说叶小孤，就是叶小孤身后的那只巨大的北域幻真狮都吓得变成了小狗模样，偷偷摸摸的跑了出去，单单留下叶小孤一个人受罪。
  白菲菲哭了很久，一直没有个停下来的意思。
  叶小孤一直站在床边，俯身让白菲菲抱着。初时尚且没有什么，但是过了一会儿，还是多少有些熬不住。
  和木应雄过了两招不算，叶小孤本来就因为太过热切，被失去记忆的宝儿击穿了胸膛，如今旧伤未愈，又在被木应雄给来了一下。
  再加上修行鬼道之后，叶小孤受伤也难以愈合。
  这会儿让白菲菲抱了没多久，叶小孤就忍不住轻咳了几声，长褂上渗出些血色来。
  白菲菲初时还没有察觉，但是叶小孤让白菲菲抱着抱着，却是脚下一软，直接趴在了白菲菲身上，连双眼都迷离了几分。
  白菲菲隐约感觉到不对，这才注意到叶小孤的伤势，小声的啜泣了几声，呆呆的看着叶小孤不见言语什么。
  白菲菲的哭声一停，叶小孤微微皱了皱眉头，强撑着起身，随手抹了抹嘴角的血色，轻声道。
  “我去处理一下再来陪你.......................”
  “叶小孤.................”
  一语未尽，白菲菲叫了叶小孤一声，叶小孤回头看了看白菲菲，白菲菲话说到一半却也不见继续。
  叶小孤自知有愧，也不便开这个口，胸膛上的伤口裂开也没法处理，就这么尴尬的站在白菲菲身旁。
  白菲菲似乎也有些难言之隐，面对叶小孤的目光多多少少有些躲闪。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叶小孤倒是又轻咳了几声。
  “咳咳~...........................”
  这两声咳嗽也算是将两人之间的平静打破，白菲菲看了看叶小孤，对于叶小孤如今的扮相，似乎也有些好奇，只不过心念一转，还是开口说道。
  “多谢你救我一命。”
  叶小孤闻言，暗暗挑了挑眉头。这一句感谢，叶小孤还真是不怎么敢接。
  “碰巧而已，我这几天正好借住在杨家的这园子里。”
  白菲菲看了看叶小孤，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浅显的失落，淡淡的说道。
  “那还是我多有打扰了.....................我再休养一下，明早就会离开。”
  叶小孤闻言，如何不知道白菲菲只是说的气话。只不过这些言语之间，似乎白菲菲也不太了解宝儿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一念至此，叶小孤心中微微一定，神色也缓和了几分。
  将长褂解开，叶小孤随手将胸口的绷带理了理。
  修行鬼道之后，虽然真元的确是得到了迅速的补足，但是这些真元似乎带上了诅咒一般，对于吸收血色精华之人的身体，并没有寻常真元那么强悍的刺激作用
  所以叶小孤也没法引动真元来修复伤处，只能靠着寻常的手段来暂时处理一下伤口。
  这一会儿空闲的时间，叶小孤也发现了桌上已经凉了的茶水。
  这茶水本来还打算白菲菲醒过来的润润喉的，如今倒也是显得有些多余。
  “...........................要喝点儿水吗？”
  叶小孤处理伤口的时候，白菲菲也在床榻上发着呆。听到叶小孤的话，白菲菲微微愣一下，随即也反应过来，轻声道。
  “要。”
  叶小孤闻言，嘴角微微一扬，微不可察的笑了笑，想来白菲菲哭了大半天也有些累了。
  随手提着茶壶，叶小孤也没有出去再找地方热一热，单单只是手中真元一起，茶壶之中的水转眼就冒着热腾腾的水汽，却也难免让人多看几眼。
  白菲菲见着叶小孤的动作，一时也有些好奇，轻声道。
  “你似乎变了不少.............”
  叶小孤闻言，自嘲似的笑了笑，随口说道。
  “一些小把戏而已，真正好的东西也不会，只能做些肤浅的事情。”
  白菲菲闻言，倒是不便应声，只不过目光之中依旧有些好奇。
  叶小孤穿着黑色的长褂，剃着一个大光头，隐约之间似乎气质也变得沉静几分，看起来莫名的让人感觉成熟了许多。
  如果说以前叶小孤是个留着长头发，穿着沙滩裤，流里流气的小年轻。那么如今的叶小孤倒是更像是一个说书先生。
  虽然同样难免有些油滑，但是里子的东西却也渐渐的显露出来。那些细心敏锐的一面，难免让人生些好奇和探究的心思。
  简单的温好了茶，叶小孤将茶倒好，放在一边凉着，轻声说道。
  “先凉一会儿.................你只是失血过多，没有大碍。”
  白菲菲听着叶小孤的话，看了看叶小孤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叶小孤闻言心中微微一跳，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却也没有转身，淡淡的说道。
  “你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我在想怎么安慰你好些。”
  白菲菲四处看了看，最后目光还是落在了叶小孤身上，轻声道。
  “你过来说话。”
  叶小孤闻言，暗自挑了挑眉头，一时还真是不敢靠近。
  虽然白菲菲眼下看似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这事也不能瞒着一辈子。到了最后白菲菲闹起来，叶小孤肯定只能护着宝儿，那么这白家十余口的帐，还是得挂在叶小孤的身上。
  这样思来算去，最后却也只是落在了叶小孤身上。
  如今又让叶小孤如何敢和白菲菲多有亲近？
  心念之间，叶小孤虽然不愿，但是眼下似乎也不是挑明的时候。
  叶小孤低着头，走到了白菲菲身旁，一时也没有言语什么。
  反倒是白菲菲看了看叶小孤，目光之中多少有些浅显的情绪。
  叶小孤不敢提起白家的事，也不敢提木应雄，自然也少有什么话聊。只不过这三言两语除开了，两人之间倒也难免有些尴尬。
  “...............................苏市似乎经常下雨。”
  犹豫了半天，叶小孤被白菲菲看了大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没话找话似的说了一句。
  白菲菲闻言，也看了看窗外的雨夜，轻声道。
  “梅雨时节的雨水还要多些，那时候还会有桂花香。”
  叶小孤听到这话，没来由的想到了在苏市远郊，以前和宝儿住过的老房子。那里的院子似乎也种着桂花树，随口说道。
  “桂花还能做些糕点是吧？桂花糕？”
  白菲菲看了看叶小孤，目光之中的情绪却也浅显。
  叶小孤抬起头看了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只不过有些事似乎也躲不掉。
  “你知道我为什么爱穿这身礼服吗？”
  叶小孤闻言，暗暗皱了皱眉头，轻声道。
  “穿衣打扮，都随心情而已，能有什么讲究。”
  叶小孤虽然将这话给婉言断去，但是白菲菲却是揪着不放，看了看叶小孤，淡淡的说道。
  “我本想穿着这一身陪你。”
  话语落下，叶小孤心中微微一滞，扯了扯嘴角，到底还是没有开口应声。
  “八门传承之事，当初冯宝儿跟我说过，她要我杀了木应雄，我没有同意..............木应雄心地不坏，但是对于复兴木家颇为执着。我父亲与他有此协定，他也答应不会害我。”
  白菲菲的话语平和，简单的说着这些事，但是落在叶小孤耳中却是如闻惊雷，震撼不已。
  “我们白家和木家的恩怨不说，八门传承也各有方法，非是见之血色，不会言休。换言之，在白羽天宫发生的事，我白家十余人的性命，与你无关。”
  叶小孤心中惊讶未定，白菲菲话语之间似乎给了叶小孤极大的转机。
  一时之间，饶是叶小孤心中愧疚不已，也忍不住抬起头看了看白菲菲。
  叶小孤正打算开口说几句感谢，但是见着白菲菲冷眉冷眼的模样，却也忍不住暗暗皱了皱眉头。
  “不周难返的传承，是木应雄和我父亲协商的结果。但是也是你家的冯宝儿推动................我白家十余人虽然是继承传承必须的牺牲，于八门传承而言，我不该找她。但是作为白少清的女儿，我总得向她要个说法。”
  话语落下，简单几句，白菲菲眼中的恨意却也浅显。
  叶小孤张了张嘴，正打算开口说几句，白菲菲似乎是心中郁结已久，却又是开口说道。
  “叶先生，我喜欢你不假。昔日南市一行，我见你倾心，是我白菲菲不对。其后痴缠良久，亦是我自己作孽。此间纠葛纷扰，我与你难有个结果。如今我也多谢你几次三番的救我。天涯路远，你我从此算作陌路人。”
  “...............................................”
  白菲菲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对于叶小孤而言还真是需要些时间去理清些情绪。
  心念之间，叶小孤舒缓了一口气，轻声道。
  “想要喝口茶吗？”
  “嗯。”
  白菲菲倒是没有什么矫情的，径直开口应了一句。
  这果直爽利之间，虽然白菲菲看似和叶小孤毫无间隙，但是这话语之间不掺泥带水，其实反倒是对于叶小孤最大的惩罚。
  叶小孤颤颤巍巍的捂着胸口的伤处，给白菲菲端了一杯茶。
  这冬日的茶水本就容易凉，更何况是这样的夜里。
  白菲菲接过这茶杯里的时候，都不带什么热气了，显得格外的冷淡。
  叶小孤初时还没有注意，见着白菲菲接过茶杯的时候迟疑了一下，伸手就想要接回这个茶杯，轻声说道。
  “茶凉了，我再...................”
  话语未尽，白菲菲却是径直一口喝了下去。这动作果决之间，好似以茶代酒，直接喝了杯绝交酒似的。
  叶小孤见此，原本心中还有些迟疑，到了此刻也忍不住开口说道。
  “何必这么决绝，既然都是你们和木应雄商量好的，那这事................”
  “那也是你家的那宝贝狐妖给逼的！！”
  叶小孤好不容易开口说点儿正事，没想到这话还没有说完，白菲菲似乎找到了发泄的机会，恨声骂了叶小孤一句。
  只怕若不是白菲菲身上还有些伤病，只怕这话一说完，她就该给叶小孤几刀了。
  心念之间，叶小孤看着白菲菲这森冷的小脸儿，倒也很难再说其他。
  随手解开了黑色长褂，叶小孤显出胸膛上血色斑驳的绷带，却是颤颤巍巍的就扶着床边，翻身想要上去。
  白菲菲微微皱了皱眉头，伸手就想将叶小孤推下去，只不过这一念头一起，看着叶小孤的胸膛上的血色却也难免有些迟疑。
  叶小孤颤颤巍巍的爬上了床榻，小心翼翼的躺在了白菲菲旁边，轻叹了一口气道。
  “这种仿古的床，就是太高了，有点儿伤病或者腿脚不利索，简直是遭罪。”
  白菲菲闻言，冷着脸也不见应声。
  叶小孤随口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似乎也没有继续和白菲菲继续说几句的意思，自顾自的就盖上被子就闭上眼睛，不再言语什么。
  白菲菲冷着脸往一旁缩了缩，但是她本来就躺在外边儿，真要是躲也躲不到哪儿去。
  索性的是叶小孤也没有凑近，单单只是安静的躺着，似乎真就是打算歇一会儿似的。
  沉默了一会儿，白菲菲似乎还是忍不住开口说着一句。
  “我会杀了冯宝儿............”
  “...................................”
  叶小孤闭着眼睛也不见应声，一时之间反倒是显得白菲菲有些尴尬。
  白菲菲微微皱了皱眉头，却是冷着脸，不再开口言语什么。
  过了片刻，叶小孤才闭着眼睛，轻声说道。
  “当初你和木应雄匆匆订婚，是因为这个八门传承的事吗？”
  白菲菲闻言，看了一眼身旁闭着眼睛的叶小孤，一时却是冷然说道。
  “那也是你家的宝贝狐妖策划的！”
  叶小孤脸上也不见什么情绪，也没有顺着这个话题聊下去，随口说道。
  “我原以为这世间还真有这样的一见钟情的事。”
  话语落下，白菲菲看着叶小孤这一脸平淡的样子，却是扬起手照着叶小孤脸上就是扇了一巴掌。
  “啪~..............................”
  一巴掌落实，叶小孤也没有开口言语什么，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白菲菲见着叶小孤这一脸平静的模样却是越想越气，一连又扇了好几个巴掌。
  “啪啪啪~..............................”
  一时之间，连声轻响，白菲菲眼里也泛起泪光。
  “咳咳~............................”
  叶小孤受了几下，却又是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嘴角吐出一点儿血沫。
  白菲菲微微愣了一下，还不待细想一会儿。叶小孤却是闭着眼睛，随手抹了抹嘴角的血沫，随口说道。
  “身上的伤，你没那么大劲儿。接着来。”
  一语落下，白菲菲咬了咬牙，撑起半个身子，一巴掌就照着叶小孤脸上扇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