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七章
遥遥北域，凛冽寒风，冰雪连天一片苍茫，看不到尽头。
辽阔无垠的雪原之上，一个渺小的身影缓缓从地平线外走来。
远远的见着那人一头银白乱发随着寒风微扬，怀中不知道怎么的却抱着一只半大的红毛狐狸。
那小狐狸也生得机灵，两只小爪子很是机灵的抓着一根冰晶透亮的杆子，杆子上挂着一个莹莹发亮的冰灯笼。
“还有多远？”
“一直走就行了，方向是没错。”
“小狐狸，你知不知道我们已经走了几天了？”
“十天半个月还是得继续走，难不成你想走回去不成？是你自己说要去红番园的。”
“……歇一会儿。”
话一说完，叶小孤径直一跺脚，身旁的冰雪腾空暴起数丈，白雪挥挥洒洒的散了一地，显出了一个冰窟窿。
他也没有客气，径直抱着小狐狸一下子就跳进了那冰窟窿里。
虽然今天没有下雪也没有刮风，不过洞口的雪还是一转眼就堆了大半。
不算大的洞窟里，他抱着小狐狸缓了口气，暗自运转了一下寒川劲。
寒风如旧，感觉温度并没有下降多少，但是那种入骨的寒意却更加深刻了许多。
即便是没有刮风还是无时无刻的萦绕在身旁，怎么都避不开。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寒意，应该是某种阵法引动的力量或者是天地造化所成。
他虽然是修了寒川劲，但是引动气劲毕竟是需要一番功夫，而且他还将这气劲大部分都给小红狐驱寒了，自己一时还真是有些扛不住。
雪原下的窟窿里，叶小孤靠着雪迷迷糊糊的闭上双眼暂时算休息一会儿，他怀中的小红狐反倒是瞪着一双黑溜溜的眸子，看着那冰灯笼发呆。
莹莹光亮之间，那不太剔透的冰灯笼好像昏黄的台灯一样，让人只是看上一眼就感觉到一股微末的暖意。
“小野人儿，你说你有这手艺，以后要是真的你我分开了，你能不能多给我制备几盏这样的灯笼？”
“……什么时候分开再说吧。”
“怎么能那个时候说呢？这生离死别最是说不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那时候说了也没什么用了，还不如早早的把东西制备好。”
“小狐狸……”
“嗯？”
“你能不能借我暖暖？”
“不给！”
听着叶小孤要这灯笼，小狐狸很是警觉把爪子往怀里一收，摆明了不想给他使唤。
那灯笼里的寒川劲引聚起来，他也很是费了些功夫，如今见着这小狐狸不愿松手，他皱着眉头本想伸手将那灯笼抢过来。
不过手刚伸出去还没碰到那灯笼，他体内的寒气一涌，激得他一哆嗦却是直接瘫坐在了一旁。
小狐狸这会儿还没什么自觉，宝贝的捧着那灯笼，噘着嘴儿说道。
“自己这么大的本事还非得和我抢这小灯笼~”
“……”
这话说完没见着什么回应，她刚开始还没什么感觉，过了一会儿，一回头却见着叶小孤瘫坐在一旁，脸上已经罩上了一层薄霜。
这下可真是把小狐狸给急坏了，急忙将冰灯笼往他面前凑近了些。
可是好巧不巧，叶小孤嘴里正好吐出一口寒气，那些许的寒气一碰到那冰灯笼，直接就把里面那团散发着亮光的气劲给吹散了。
莹莹的光亮一灭，小狐狸一时还微微愣了一下，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睛里满是疑惑不解。
只不过还没等她多想，突然一股寒意灌了过来，随即四面八方的寒意汹涌而来！
没了叶小孤的寒川劲吸纳寒意，在这一刻这小狐狸才感觉到什么叫寒意入骨。
当初她就一直在北域边界附近的雪山讨生活，偶尔到这样的北域深处一般也是挖地三千尺，根本不敢这么大张旗鼓的在雪原上走。
没想到这一次一来到这雪原，迎头就被狠狠的教育了。
或许是因为这寒意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她都没来及做出反应，哆哆嗦嗦的伸出小爪子就往记忆中叶小孤所在的位置探。
索性这冰窟窿也不大，她一伸出爪子就摸到了叶小孤的胸膛。
叶小孤刚才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寒意冻得够呛，隐约见着冰灯笼灭了，迷迷糊糊的强打起精神说道。
“别怕……等……我歇口气……”
这颤声的言语还没来得及多说两句，隐约之间他就感觉身前的小狐妖变了一副模样，只不过昏暗之中，他也看不清她的模样。
说来也奇怪，原本她变成狐狸的模样一身厚实的毛皮冻得直哆嗦，如今化作了人形反倒是莫名的温暖了不少。
冰冷的冰窟之中，两人相拥之间，他脸上的白霜也渐渐开始融化，逐渐恢复了知觉。
小红狐化作的姑娘感觉到他的心跳平缓了些，下意识的就要化作狐妖本相。
没想到他却拉着她，玩笑一句道。
“手还有点儿哆嗦，你再给我暖暖。”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脸了？”
叶小孤咧嘴一笑，说是占了她多大的便宜其实也不见得，他的确是手脚冰冷寒意未去。
不过这姑娘化作人形之中竟然拥有了驱寒的效果，实在是让他略微的有些诧异。
“没想到你这小狐狸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刚才那寒意如此强大，我差点儿都没熬过去，你竟然还能抗住。”
“哼！”
她冷哼一声也没有解释什么，过了一会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提醒道。
“越是到北域深处，这样的寒意就会越常见。那些东西就像是无形的气劲一样，一但触及就会钻进身体里去，你自己想办法避让吧。”
“避让？怎么个避让法？”
“我怎么知道，我就这么随口一说。”
“说起来，当日我找你这只小狐狸教一下威压，你也没教我还说是天生的。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闲暇之间实在也闲得无聊，他转念就翻起了旧账，她一时还不好应声。
昏暗的冰窟里面能够活动的地方也不多，两人也看不到彼此的模样，倒也无形之中缓和了些许的尴尬。
毕竟这姑娘脸上红的白的分成了两面儿，一般人看了也不习惯，即便是叶小孤自己看了也感觉受不了。
一路从那遥远的群山走出来，光是这无尽的雪原就不知道走了几个月还是一两年。
北域之中虽是有日夜变化，不过这样茫茫无尽的雪原实在是让人生不起什么时间观念。
仔细想想，叶小孤和这小狐狸其实也走了好长一段路了，只不过这小狐狸平日里提着灯笼也不好说话，他偶尔提防着出现的妖兽也没心思言语什么。
两人这少言寡语的，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走到了这儿，不得不感叹一句年月唏嘘。
小红狐化作的女子虽是在他怀中，但是他一时还颇有些坐怀而不乱的气魄，毕竟不是当初的莽撞少年，对于这荤也不是想得那么慌。
北域百年，寒风彻骨，能够抹平仇恨，自然也能抹去这些许的杂念。
她原本以为叶小孤平日里说话没规没矩的，这会儿还会闹出什么动静来，没想到他倒是挺安分。
冰窟之中两人一时陷入沉默。
也许是有些心虚，她抿了抿嘴，开口说道。
“要不我教你得了，我们这么抱着也怪没意思的。”
“没意思？想不想做点儿有意思的运动？”
她连白眼都不想甩给他，自顾自的伸手虚按着他的心口，正色道。
“收敛心神，感受四周的气劲。”
“……说来就来？你这小狐狸还挺急性的。”
“你到底学不学？不学就现在给我滚出去！”
三两句说不信，这姑娘也是个急脾气，叶小孤嘴角微微一扬，笑了笑也不好应声。
感知气劲引动算是最为基础的东西，他一闭上眼睛稍微过了一下心思，隐约就感觉到了四周的气劲引动。
“好了，感觉到了，然后做什么？”
“怎么感受的？”
“感受气劲还能怎么感受？你这小狐狸说话倒也奇怪。”
这话刚一说完，她照着叶小孤的心口扬手便是一捶，差点儿没把他捶得喘不过气来。
“气劲引动也是有强弱之分，灵根属性之别。我让你感受的不是灵气，而是情绪。”
“情绪？”
“心通百味，知悉六感交集，现在你试着屏蔽你的五感，试着单凭本心去感觉那些情绪。”
“可是这附近也没情绪啊？”
“现在有了吗？”
说话间，这姑娘扬手照着他的眼前就是一爪！只不过手悬而未落，单单只是虚悬在他的眼前。
叶小孤此刻微闭着双眼，能够清楚感觉到气劲引动的气势，却一时无法感知到她所谓的情绪。
不过她的确是很机灵，手看着看着就往下凑近了些，正好面前落在他的眼皮上。
随着她的手一点点靠近，叶小孤清楚的感觉到了她指尖的温度和缓慢移动过来的压迫感，随之而来的还有本能的恐惧。
这恐惧来自于心底深处，原本只是一点点微不可察的情绪，但是因为有她的提醒在先，此刻叶小孤却感觉那丝情绪在心底不断的涣散开来。
就好像是一滴油落在了水面上，明明只是一滴纯粹的黑色却又转瞬散作了五颜六色的模样。
她本来也是闲着没事做，好心教导叶小孤学习威压，这东西算是她的天赋传承所以学习的过程也没怎么作假。
一般人的顺序，差不多就是感知情绪，然后利用情绪混杂着真元气劲的释放就可以掌握威压。
虽然听起来很简单，但是这东西真正感悟起来需要区分出本心和本气，其实也非常的繁琐。
最重要的是学会了这样初级的威压引动，后续可以逐步解析自己的情绪，最终静心除念也可帮助修行。
只不过，这事落在叶小孤头上，他仅仅只是感悟情绪这一步就出了岔子。
并不是他太蠢笨，恰恰是因为他悟性太高。
小红狐化作的姑娘把手虚点在他的眼前，见着他半天都没吭声倒也不奇怪，随口安慰一句道。
“这东西说来简单，其实也颇为花费心力。这只是第一步而已，万事开头难，没感觉到也没关系。”
“……”
“歇得也差不多了，继续走吧，估摸着也就还有千八百里的路程，走两步也就到了。”
她絮絮叨叨的念叨两句，本以为叶小孤会说些什么，没想到他还一直不见应声。
她心中正有些奇怪，没想到还没等说两句，突然就感觉到他身上的气势一变！
原本已经炼化进体内的黑色梵文就像是挥之不去的影子一样，转眼就爬到了他的脸上。
骤然见着这阴阳脸，她一时还吓了一跳，急忙转身就想走。
没想到一直不声不响的叶小孤这个时候却突然坐了起来，咧嘴一笑满是邪气的说道。
“我感觉到了恐惧。”
“……什么意思？”
“你在害怕我吗？何必呢，你我本就是同类。”
“……”
头顶的洞口隐约见着些光亮，洞窟里面的两人面对面，彼此脸上各有一块斑纹。
她暗自皱了皱眉头，本该是惊惧万分，但是好像心底无形之中也的确是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眼前的这个人，或者说是他脸上的那块黑斑让她感觉是那样的熟悉。
即便是明明知道不应该伸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颤颤巍巍的伸出了手，想要去摸一摸他的脸颊。
或许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一伸手触及那黑色梵文，她脸上的红斑也随之缓缓引动，竟然也开始活动起来。
就好像是生出了灵智一般，那红斑在她脸上缓缓的挪动，一点点虽是缓慢不过的确是有了变化。
而另外一边，叶小孤脸上的黑色梵文却早已灵动万分，已经在他的脸上来来回回的晃悠好几圈了。
这黑赤二色游离许久，最后还是通过她的指尖全都汇聚到了一处。
两块斑纹汇聚到了叶小孤的脸上，黑赤相间之间就好像是一张诡异的京剧脸谱，衬着他的咧嘴狂笑平白的多出些许的惊悚之感。
只不过那一团团气劲不断引动聚集，最后并没有齐整的摊在他的脸上而是突然就齐齐汇聚到他的眉心处，好像是骤然凝聚成了一个点一样。
随着那一点汇聚，他脸上的笑意一滞，突然就哆嗦了一下，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索性那姑娘眼疾手快，径直拉了他一把，否则他的后脑勺估计还得磕得咯嘣响。
汇聚了两种奇怪的黑赤斑纹之后，叶小孤并没有昏沉多久，反倒是过了没多一会儿就睁开双眼，看着眼前小红狐化作的姑娘，一时还免不了玩笑一句道。
“见你的第一面就瞧着你长得好看，如今看来还真是没看走眼。”
“滚~我tm最开始就是只狐狸，你也能瞧着我长得好看？！”
她本来还心有余悸，暗自有些忌惮，一听着他这么玩笑一句，气急之下反倒是没好气的推攘了他一下。
叶小孤笑了笑，本来还想多说两句，突然喉间一甜急忙转身就呕出了一口血！
这一下，小红狐化作的姑娘面色微微一变，急忙就要凑过去帮他，叶小孤却摆手让她退后。
说来也怪，那一口血本来已经吐了出来，但是并没有融进地上的冰雪之中，反倒是如活物一般机灵的钻回了叶小孤的身上。
见着这诡异的一幕，她一时也顾不得其他，急忙后退两步。
而扶着雪壁的叶小孤微微皱眉，脸上的那黑赤二色的斑点其实已经没入了身体之中。
天地分明，清浊已定的灵台识府之中，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一轮巨大的黑赤二色的光球。
其中气劲引动仿若升腾起伏的黑红迷雾一般，隐隐透出无形的威压。
随着这光球之中的气劲引动，原本已经凝实固结的天地清浊竟然也随之微微的颤动起来。
这地方当初是以百万血色精华辅以御兽山庄的雪山裂隙灵气之精，历经了诸多曲折才稍微有了个样子，如今他怎么能让这东西轻易把这里毁了？
更别说这灵台识府不同于丹田气海，丹田气海毁了不过是失去修为，这里若是毁了，他可就直接变成白痴了。
气劲引动，灵台识府之中，一袭玄青羽衣的叶小孤剑指遥遥虚点那团巨大的黑赤光球，以这一方天地之势誓要将那光球碾压！
而在灵台识府之外，小红狐化作的姑娘远远的见着他身边升腾弥漫起了一团黑雾。
那雾气仿若是生出了灵智一般，原本还萦绕在叶小孤身侧，过了一会儿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存在，眼看着就探了过去，吓得她“嘭”的一声变成了原形。
也没等叶小孤招呼一句，很是机灵的就窜出了这冰窟窿。
她前脚刚一走，冰窟之中的叶小孤突然抬起头仰天长啸一声，雄浑的鬼道之力突然暴起！
一时之间，只见着无数的黑气瞬息暴起！刚跑出冰窟窿的小红狐本想回头看一眼，此刻也只能撒丫子便跑，根本不敢回头细看。
地上连片的轰隆巨响之间，连绵的黑气仿若岩流暴起一般，将这方圆数里之地全部震出无数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