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五章
这一耽误，好像真是耽误了好些时候。
来时尚且是晚秋时节，一转眼好像这河畔的小渔村都已经笼罩在微朦的小雪之中。
飘飘洒洒的雪花将这天地染色，带着几许寒意幽幽。
伴随着雕花木窗“吱呀”的一声轻响，久未打开过的窗户突然打开，窗户轴还莫名的有些僵硬。
那开窗之人歪着脑袋看了看这木窗，随手弹开了窗沿上的积雪，幽幽的说道。
“你们两个费事精，你看看耽误了为夫多少时间？这起码得小两个月了。”
“……”
房间里的人也没应声，过了一会儿却是从里面扔出一件红色小袄。
还没等叶小孤细看，沈文灵略带不悦的声音传来。
“那是我的衣裳，你凭什么给扔了？！”
“呵呵~”
楚清秋冷笑两声，饶是前一阵子还闹得挺欢，这会儿这两个姑娘还是闹得不可开交。
叶小孤眼看着也没辙，随手拿着那小红袄闻了闻，玩笑道。
“味道倒是不错，没想到文灵还穿这么艳的。”
“……”
沈文灵听到这话，一时还真是不好应声，只能佯装没听见似的自顾自的收拾了一下。
该说的话也说了，该做的事也做过了，如今也是到了离开的时候。
叶小孤回头看了看两个姑娘，她们的模样气质都相仿，不过一人着白裙，一人穿黑纱，看起来倒好像是俩儿姐妹似的。
心念之间，他一时还真是想要将沈文灵给带上，若是朝天宫之行没什么意外，带着这姑娘也算是好消遣。
不过他心知这迷局未定也不敢让这姑娘陪着自己冒险，索性还是静下心来，走进了她面前。
“文灵以后若是想为夫了，还在这渔村等我便行了。我出去一趟，若还有命在，也许会回来找你。”
“哼！我要你回来找我！”
这姑娘心气儿也是高，冷哼一声作势还就要离开，偏偏叶小孤挡在她身前，她左右也躲不开只能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叶小孤嘴角微微一扬，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看了看一旁的楚清秋，玩笑道。
“看着你们两姐妹也算是默契，若是得闲，以后还找你们一起玩玩。”
“我玩你大爷！”
“滚~”
不出所料，两个姑娘异口同声的骂了一句，也许是感觉太过默契又齐齐对视一眼，颇为不悦的各自冷哼一声又转向了另外一边。
叶小孤看着这两个姑娘实在是心喜，一时还真是舍不得。
“看这岁末隆冬的，要不过了冬再走也行。”
“要留你留，我反正是不想呆在这儿。”
楚清秋刚才和沈文灵闹了别扭，这会儿正好在气头上，迎头就给他顶嘴一句。
反倒是一贯冷淡的沈文灵暗自瞄了他一眼，说是不想多待，但是对他到底还是有几分情谊。
叶小孤本来无意在这里浪费时间，但是一来沈文灵苦守着这渔村，等了自己几百年，二来当初万道盟的事来看或许他们也在策划些什么。
在这迷局之中，他看不清方清城等的一众动向，还不如借着这个机会等等看。
每一次自己都是被他们牵着鼻子走，这一次如果中途停下来，不知道会出现什么状况。
心中主意已定，他看着这两个姑娘，嘴角微微一扬，玩笑一句道。
“别待在房间里了，出去看一看雪如何？再和你们待在一块，为夫只怕还真是得脚软一阵子。”
“哼~”
楚清秋没好气的轻哼一声，刚想摆出点儿姿态，没想到沈文灵倒是麻溜儿的收拾了一下，径直就朝着叶小孤伸出了手。
“抱我下去。”
“夫人昨天还闹得那么厉害，现在就算是没劲儿也该是为夫没劲儿吧？”
“你抱不抱？”
“那倒是还有些力气的。”
他嬉皮笑脸的玩笑一句，刚张开双臂没想到楚清秋却直接就扑了过来，一时倒是让沈文灵的面色一沉。
见着这姑娘在怀里暗自得意，叶小孤伸手暗自拍了她一巴掌，回头看着沈文灵笑了笑，说道。
“人多就是这点儿事麻烦，以后记得积极一点儿，早起的虫子被鸟吃嘛。”
“哼~”
沈文灵轻哼一声，不过他都这么说了，她也不能说是逼着楚清秋下来。
两个姑娘好些日子没下过榻，这会儿身上的衣服还是些罗裙薄衫，说是感觉太冷倒也不至于，只是感觉不太应这时节。
叶小孤随手引动一抹气劲，在怀中的楚清秋身上绕了一圈，为她做了一件黑色的貂皮大衣。
沈文灵在一旁看得仔细，暗自还冷冷的瞄了他一眼，惹得他赶紧笑了笑，招呼道。
“来，文灵，我给你制一身白的。”
“不稀罕！”
“为夫稀罕。你是不是要倔？是不是觉得这几天好日子过习惯了，忘了前些日子的苦头了？”
“……”
他把话说到这儿，那姑娘面色微微一沉，眼底到底还是闪过一丝怯意。
当初收拾楚清秋的时候，那姑娘见惯了掩月楼的稀奇事儿都扛不住，更别说沈文灵这个昔日长清观的门生了。
他以前就特别喜欢去和鸭伯交流这些小把戏，如今家里人多事多的，感觉倒也挺好使唤的。
看着这姑娘眼底闪过一丝怯意，他伸手招了招，她也只好走到了他的身前。
“替你做一身儿白狐裘，倒也挺配这岁末寒冬的。”
“……我想吃点儿东西。”
“昨晚不是喂过你了吗？还想吃？那可真是让为夫有些为难了。”
沈文灵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皱着眉头解释道。
“翻过后山走上几十里山路能见着一座小镇，那里应该还有些凡俗百姓居住，我们去那儿买点年货。”
“年货？说起来你一般冬天喜欢吃什么？”
“还能吃什么？不就是那些家常菜吗？”
她随口说了一句，对于这些事似乎不以为意。毕竟她自小就在长清观修行，从来没有下过山，即便是偶尔有些师门庆典一类的时候，大都和同门师兄弟在一起吃些寻常饭菜而已。
心念之间，她想着以前的长清观的生活，目光略微一沉。
另外一边楚清秋也被这话勾起了思绪，不自觉的想到了潇。湘书院的事。
这两个姑娘都因为他一人，导致宗门被毁，失去了往日的一切，其实真要说起来仇怨还颇深。
只不过她们昔日都不曾出世，正好都被他占了些便宜，无意之间情缘暗起，终成了这孽缘。
所以仔细说起来，这两个姑娘就是哪天提着刀把叶小孤杀了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眼看着这两个姑娘都陷入沉思，他不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怎么着也得为了两人的情绪考虑一番。
“要不我们吃火锅吧？”
“火锅？”
“我在南市经常吃，我家老婆也喜欢，每年都会吃。”
他随口带过一句，看似轻描淡写，无形之中却将两个姑娘的心思都牵了回来。
“你老婆？”
“宝儿，昔日的大狐妖。”
简单的解释一句，眼看着沈文灵的目光渐冷，他也心知不能多提，自顾自的抱着楚清秋就当先走了出去。
楚清秋听了一半，如今听着他说起宝儿，似乎是勾起了昔日的回忆似的，皱眉道。
“那狐妖不是修为耗尽，已经死了吗？”
“怎么可能会死，只是修为耗尽化作原形而已，谁跟你说的她死了？”
“白菲菲以前是这么跟我说的。”
她含糊的应了一句，话语之间倒是让叶小孤好奇的问了一句道。
“白菲菲？她这么跟你说的？”
“对啊，就是因为那狐妖死了，所以我们才到万道盟去查看情况顺便遇到了你说的那个茅山道士。”
叶小孤眉头微微一挑，说是略微有些诧异，不过感觉也算自然。
毕竟当初宝儿挪起千云窟的时候，白菲菲这一众人也没有亲眼见到那场面，只是听到些流言蜚语也算是自然。
心中思绪一转，他又是没好气的拍了她一下，轻斥道。
“叫你不学好还跟着她们到处跑，索性你走得快，若是出了事，我看有你后悔的时候。”
“说话就说话，你别动手啊。”
那些陈年旧事她也没心思再提，如今莫名其妙的挨了两下，这姑娘还觉得挺憋屈。
叶小孤听她这么说起一句，反手又是拍了一巴掌，直打得“啪”的一声，玩笑道。
“果真是个好生养大盘子！以后为了叶家添个儿！”
“呸~”
楚清秋被拍了两巴掌，本来还挺难受的，一听他这玩笑莫名的有些得意起来。
房间里的沈文灵收拾好了，这会儿慢慢悠悠的走了出来，一袭白狐裘看起来倒是比他怀中黑溜溜的一团要显得精神些。
楚清秋也自觉是被她比了下去，这会儿很是傲气的扯了扯衣领，刚想和她斗上一斗却听着叶小孤说道。
“我们先去小镇上面买些年货，然后再在河里泛舟同游，这主意如何？”
两个姑娘也没有应声，他也权且当做两人都同意了，这会儿带着两人就走出了房间。
本就是破败的小渔村在这个寒冬腊月更是显得冷清几分。
房门“吱呀”一声响动间，一行人刚走到大街上，迎面便是一阵寒风吹来。
楚清秋本来还想耍下性格，这会儿也乖乖的理了理衣领，在他的怀里缩成了一团儿。
反倒是沈文灵面色冷淡的看了看四周的屋舍，随口说道。
“姓叶的，你知道这渔村为什么会荒废了吗？”
“是不是因为河底的灵脉断了，所以鱼虾少了，他们的收成也少了便各自搬走了？”
“鱼虾没少，他们也没搬走。”
沈文灵幽幽的说着这么一句，目光之中的冷冽更添几分。
叶小孤昔日还以为这姑娘是个软和心肠，如今听着她这么一番话，心里微微一跳，一时还真是不好多说些什么。
当初相遇的时候其实也出过不少乱子，或许那个渔村的小伙对这姑娘的印象实在不是太好，以至于她如今起了这样的心思。
或许当初他冷厉的言行也给了她点儿教训，不过如今她这模样实在不是他心中所期盼的样子。
“文灵，当初的事，其实我也只是吓吓你而已……”
“不必解释了，你说得对。弱肉强食本是天理，身行此事，强者为天，我沈文灵若是有本事，现在也不至于跟在你面前这样摇尾乞怜。”
“这就言重了，你怎么是在摇尾乞怜呢？”
“怎么不是摇尾乞怜？！若是我为其主，今日我非得杀了她！”
她说着说着，突然一回头朝着楚清秋吼了一句。
楚清秋本来还在叶小孤怀里躲着寒风，这会儿听到她气势汹汹的一句，自然也不甘示弱的抬起头瞪了她一眼。
这两个姑娘都算是一样的性子，只不过楚清秋昔日见到叶小孤的时候，稍微也算是有些甜蜜时光，所以性子也没这么冷。
但是沈文灵当初可是被他连逼带骗的回了长清观，甚至是亲手在她面前取走了长清灵脉。
或许是因为这个不太合适的示范，以至于这姑娘的性子远比他想象中的冷厉上了许多。
这两个姑娘对视了一眼，只不过也没有真的闹起来，沈文灵一言不发的快步朝前走去。
反倒是楚清秋略微有些错愕的看了她一眼，回头又看了看叶小孤，疑惑道。
“她是怎么了？”
“心情不好吧，想到了些不好的事情。”
“什么不好的事？”
这姑娘像是个好奇宝宝的似的追问不休，叶小孤本来没心思多提却还是随口解释了一句。
没想到这么简单的解释了一句，她好像是眼前一亮似的，突然高兴道。
“她是不是在这渔村里被……”
“没有，你这小脑瓜里想什么呢？瞧瞧你这德性，我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教你。好好一个姑娘非得去掩月楼讨生活，我看以后我真得结结实实的收拾你一回。”
“呸~我就是这么随口一问而已，我又没说什么。”
“你能不能别乐了？一个姑娘家听到这些事儿好像还挺向往的，你羞是不羞？”
楚清秋“嘿嘿”的干笑了两声，这会儿心思也飘了，自然是没有和他多说什么的意思。
他也简单的看了看四周的屋舍，隐约能够想见沈文灵动手时的场景。
虽然他向来看淡生死，但是对于身边的姑娘还是希望她们的手脚能够干净些。
眼下看着这破败的屋舍，他一时也是暗自叹了一口气，若有所感的感叹一句道。
“生死有命，自然之理。”
“啊？”
“我说今晚我要收拾你。”
这姑娘闻言目光里下意识的闪过一丝欢喜，不过待看着他风轻云淡的样子却又忍不住撇嘴道。
“哼~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就没见你真动过手。”
“怎么着？你还真想我收拾你？小狐狸精~”
楚清秋得了这么一句似乎还挺高兴，满是得意的扬起下巴，在他怀里轻轻的蹭了蹭。
她昔日就在龙门掩月楼做事，生生的养起了一颗狐狸心，当初在千机竹海还挺揣着端着的，一露了相就软成一团黏在他身上怎么都甩不掉了。
叶小孤心中其实或多或少的还些许的芥蒂，不过这姑娘这么听话，他渐渐的也将心里的防备放下了几分。
沈文灵自顾自的走在前面，这会儿皱着眉头回头看了落在身后的两人一眼，眼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耐烦的意思。
小雪微朦夹着寒风，更添几许凉意幽幽。
见着那姑娘皱眉回头，叶小孤也没好意思继续陪着楚清秋闹下去，单单只是快步跟了上去。
沈文灵说得也不错，山后面的确是有一条崎岖的小路，对于寻常世俗凡人或许有些难走，但是对他们一行倒是没花什么功夫。
纵身一跃便是数十丈距离，几个起落就直接翻过了这半山腰，远远还能见着连绵的山林，回头则是长河微雪唯独差些孤舟蓑笠。
“前面还有几十里路，直接飞过去还是走过去？”
“走过去也行，这雪下得也不大，正好路上还能看看雪。”
沈文灵不置可否的继续朝前走，或许是因为坦诚了渔村的事，这会儿这姑娘的脸色更显冷淡几分。
叶小孤怀里还抱着楚清秋，这会儿也没好意思跟上去开解她，只是自顾自的和楚清秋玩笑两句，偶尔看了看林间飞雪。
说是寒冬腊月，其实这雪下得也不大。
山林之中的树木四季常绿，即便是沾了些小雪依旧是不改那葱郁之景，显得格外富有生机。
林间的飞雪落在身上还没停留多久就消失无踪，不过洋洋洒洒的倒也很好看。
楚清秋这会儿正看着林间的飞雪，叶小孤突然凑近了她耳边轻声耳语一句，惊得她回头愕然的看着他久久不作言语。
叶小孤本来还以为这姑娘会挺高兴的，一见着她这错愕不已的表情，一时还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轻声道。
“清秋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你说起这事儿的吗？”
“……玩笑话而已，我现在还不想和你做那些事。”
“玩笑话？”
他眉头一挑，楚清秋的目光却有些心虚的躲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