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节

  苏淳雨就尴尬地说道:“我其实不抽烟,就今天,不,昨天偷偷买了一包,到现在才抽了两支。”
  “嗯。”苏淳风似乎并不像追究下去,道:“对了,咱们家这条件,在你们班里,算好不?”
  “肯定啊!”苏淳雨骄傲地仰着脸说道:“谁不知道咱们家现在开了这么大一个物流园区,还有联合收割机代理销售处?就咱家这经济条件,我不敢说在全校排第一吧,但至少……目前还找不到比咱们家更有钱的主儿。”说到这里,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赶紧神色尴尬地解释道:“哥,我不是好吹牛啊,同学们之间一传十十传百的,就都知道咱家的情况了。而且,我也没好意思说,咱们家其实有很多贷款。”
  苏淳风摆摆手,依旧是一副没有丝毫埋怨责怪的表情,接着说道:“期末考试你全年级第九名,比上次有些倒退,不过还好,属于是正常的成绩起伏。”
  “下次我会考得更好。”苏淳雨轻咬着嘴唇,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情绪间,又显消沉低落。
  苏淳风没去看弟弟的神情,忽而道:“咱爹咱娘,平时给你的钱,够花不?”
  “够。”
  “我平时也会私下里给你点儿。”苏淳风笑着说道:“所以再不济,也不会让你手头紧,在同学们面前丢份儿,对不对?”
  “嗯。”苏淳雨点了点头。
  苏淳风的话,似乎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毫无头绪,像是在闲扯淡,但跨越度又太大。所以一时间,让弟弟苏淳雨有些茫然,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要说这些。但隐隐的……似乎又能体会到哥哥说出的这一番话里面,有某种深意。
  “我不想和你谈你为什么会沮丧消沉,也不想去问你心里那点儿屁事!”苏淳风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了许多,他停下脚步神色严峻地看着弟弟,道:“我之所以对你说这些话,是想让你清楚地认识自己,你很优秀!优秀到无可挑剔,所以你没有理由不自信,更没有理由,让别人得意地看到你这般沮丧消沉伤感的傻样!”
  “我……”
  “别跟我解释,也别想着对我倾诉你那点儿心声!”苏淳风冷哼一声,道:“一个人,一个男人,自信是可以由外在条件填补的,但是!”苏淳风用手指头戳着弟弟的胸口位置,喝道:“但傲骨,是长在你这副皮囊里的!”
  “哥,其实我……”
  苏淳风神色微缓,道:“不要给别人,瞧不起你的机会!尤其是,不要让一个女人,瞧不起你!”
  苏淳雨一下子呆住了。
  他毕竟年龄还小,心智还不够成熟,在许多事情上看不透,想不通。但他能从哥哥刚才的一番话里面,感受到那种直刺心扉般的激励,仿若给心脏中注入了一剂强心针,让他的血液骤然间沸腾了起来。
  同时,他还有些震惊的疑惑——哥哥怎么知道的?
  苏淳风已然迈步往物流园b区走去。
  路路那畜生撒着欢地远远跑开,又哧溜溜地冲回来,放佛在向主人彰显着它无与伦比的运动能力。
  苏淳雨静静地站在那里,许久……
  直到苏淳风从物流园b区转了一圈回来后,才豁然醒过神儿来,满脸堆着讨好的笑容,凑过去嘿嘿笑着说道:“哥,明天起五更回村里拜年的时候,让我开摩托车带着你咋样?说真的,我现在的技术绝对过关了……”
  “行。”苏淳风点头应下。
  “那明天摩托车给我用一天行不?”
  “我也得用!”
  “你跟志超哥开一辆还不行嘛,那天我看见他了,新买一辆雅马哈250,嘿,那车真带劲……”
  苏淳风瞥了眼弟弟,似乎犹豫半晌才道:“好吧。”
  “哥,亲哥……”
  ……
  苏淳风知道,弟弟已经走出了情绪的低谷。至少,他现在已经没有了之前那般消沉、悲伤、沮丧的可怜模样。
  自始至终,苏淳风都没有去询问弟弟,到底有什么心事。
  因为他能够猜得到。
  一个家境环境优越,学习成绩优秀,自身长相各方面都很好的初中生,过完年才十六岁的大孩子……能有什么样的重重心事,让他沮丧消沉悲伤难过到大过年的情绪低落,没有丝毫的欢快气儿?
  答案只有一个——感情。
  而苏淳雨,又是一个性格开朗、心性善良没啥坏心眼儿,在感情方面还很单纯的大男孩。所以能够让他低落难过到这种程度的感情问题,绝不仅仅是早恋的小两口吵吵架闹闹别扭了。而是分手,还是把他给甩了,让他感到自我非常失败以至于受到严重的感情打击从而失去信心的分手!
  谁他妈有这么大能耐?
  苏淳风不想去知道那个女孩子是谁,也不想去追究什么责任,但他却知道并肯定,错,不会在自己的弟弟身上。
  不仅仅是因为亲情所以护短。
  而是,苏淳风太了解自己的弟弟了。
  还好苏淳雨年龄不大,心智不够成熟,纵然是受点儿感情上的挫折,也很容易在苏淳风的这般循循善诱以及鞭策激励下,迅速恢复过来。这要是年龄大了什么都懂的话……苏淳风太明白,爱情给人带来的伤害打击,有多大了。
  回想前世,多年未曾联系却永远在心底最深处的初恋,一直都曾爱着的王海菲在京城被术士残忍杀害后。
  苏淳风冲冠一怒为红颜!
  他近乎于走火入魔般,从京城一路南下千里追杀,在奇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惊涛骇浪,让奇门江湖人士们一个个心惊胆颤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那一段时期的厮杀,在旁人看来是何等的霸气四溢酣畅淋漓快意恩仇。
  唯有师父王启民和苏淳风自己知道,他承受了多么巨大的痛苦!
  在最终大仇得报后,苏淳风躲在一个偏远的小县城的精神病院里,孤独地在一帮神经病人的陪伴下,住了整整半年——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就连师父也不得不迫于江湖上的严峻形势,离他远去……
  他那段时期,是走火入魔后导致精神真的出了些问题。
  ……
  毕竟是少年心性。
  在受到苏淳风一番教导之后,苏淳雨很快就走出了失恋的阴影,虽然心里难免还会时而有些痛苦,但却可以自我控制地把这份情绪抛开到一旁不再去想。
  除夕夜,他陪着父母亲擀面皮,包饺子,看联欢晚会,心情格外的好。
  苏淳风很欣慰。
  大年初一凌晨三点多,早早起床后吃过饺子,苏淳风就让弟弟开摩托车带着他,在浓浓夜色下,冒着严寒赶回村里拜年。
  今年,父母亲都不回村拜年了。
  没办法——这么大的物流园区,那么多门市,那么多车辆,总要有人照顾着,让陈秀兰一个妇道人家自己在这里,谁也放不下心。
  下午四点多钟。
  和前两年一样,苏淳风再次独自一人出现在了东王庄村王启民的家门口。
  院门依旧锁着,只是陈旧斑驳的院门似乎愈发破败,两扇门之间的缝隙更大,足有半尺多宽,能够清楚地看到院落里愈发荒芜的遍地枯草和积雪,以及那几棵还凄凉地顶着些许积雪和几片枯叶的榆树,静静地站在院子中。
  苏淳风一言不发地在门口抽了根烟,转身离去。
  他不知道。
  在他离开一个小时后,王启民这处已然两年多无人居住的宅门前,又有两个外来人很巧合地碰了面。
  一个,是西山县的邪不倒龚虎。
  一个,是拜师心切,从冀中省不远百里抱着一线希望骑着摩托车赶来的钱明。
  时值傍晚时分。
  夕阳西斜,寒风凛冽。
  狭窄的巷子中,光线更是昏暗。
  钱明把摩托车掉头转过来,跨上摩托车,神色间充斥着失望和无奈的苦楚,看着这个破败不堪的老宅,有些不甘心地咬了咬牙,自言自语道:“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只要你不死,我钱明这辈子就非得把你给等回来!”
  轰轰~
  钱明刚刚启动摩托车,就见十几米外的巷口,停下了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
  轿车后门打开。
  手拿着烟杆的龚虎从里面悠悠闲闲地走了下来——难得大过年的,他也穿了身干干净净的新衣服,黑色棉大衣,黑色裤子,黑色雪地棉。只是那大衣领口里露出的破棉袄领子,还有他那副实在是猥琐奸猾的嘴脸,委实让人心里给他的形象打不了正分。
  第193章 大家庭聚会
  “龚虎?”
  看到这个相貌猥琐纵然是穿着一身崭新衣衫却佝偻着腰腆着脸显得邋遢无比的老家伙,钱明就情不自禁地叫出了声,然后因为吃惊右手一松油门,突突突响着已经挂上了档的摩托车骤然往前窜了几公分,吭地一下熄火了。
  “嘿,钱明?”龚虎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乐了。
  然后……
  两人异口同声地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一阵的沉默。
  “我想知道你叫啥,这不难。”龚虎洋洋得意地吧嗒了两口烟,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钱明反应也很快,神色恢复平静,跨在摩托车上也没有下车,掏出烟来点上一颗,慢慢悠悠地说道:“你鼎鼎大名,我不想知道你的名字,都难。”
  “呵。”龚虎一乐,凑过去道:“过奖过奖。”
  钱明厌恶地歪了歪身子,道:“你见到我,好像应该先说声谢谢吧?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我让你救我了?”龚虎瞪眼怒道。
  钱明怔住。
  “就这点屁事还想让我欠你人情啊?”龚虎似乎生怕欠了别人人情似的,端着烟杆一边吧嗒着吞吐出浓浓的呛人烟雾,一边转着圈打量钱明,像个长辈训斥教导晚辈般,烟杆上下点动着,老气横秋地说道:“要我说呢,你还得感谢我给了你一次救死扶伤做英雄的好机会,对不对?再说了,要不是老子跟那个人渣死磕,就凭你那点儿道行,早他妈让人给弄死了……那,我大方点儿,咱俩这算是扯平了。”
  钱明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加上本身对龚虎的印象就不太好,所以神色厌恶地讥讽道:“老而不死是为贼,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吧?”
  “你什么眼神儿?”龚虎梗着脖子怒道:“老子还很年轻!”
  “好吧。”钱明无奈了,道:“再见,哦不是,别再见……”说着话,他一边摘了档位,然后脚踹摩托车启动。
  龚虎横身挡在了摩托车前,然后瞄了眼那处上了锁,而且锁上都已经是锈迹斑斑的破旧小院门,似笑非笑地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又来干什么?”钱明冷笑。
  “我来找王老头……”
  “我来找王大师。”
  龚虎一点儿都不在意钱明那副厌恶的神情,笑眯眯地说道:“我和王老头是老朋友了,那么你,怎么知道王老头的?”
  “我不告诉你。”钱明笑了。
  “操……”龚虎怒了。
  钱明戴上头盔踹着了摩托车,开启大灯,看都不再看龚虎一眼,轰着油门擦着龚虎佝偻着的消瘦身子窜了过去。
  狭窄阴暗的巷子里,就只剩下了龚虎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他轻轻在旁侧的墙壁上磕打了两下烟锅,正待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忽而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微微皱眉,转身登上只有两层的小台阶,右手轻轻地在右侧那扇崩裂了好几道口子的破旧木门上,小心翼翼地摸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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