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晏少年时 第11节

  本子递过去,晏宇扫过一眼:“你开始做竞赛题了?”
  “嗯,开学后两次周考,我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总是丢分,物理的公式定义运用还是不行,你上次不是说要锻炼思维么,我就挑战一下竞赛题,希望成绩提高快点。”
  晏宇看了她一眼:“是个方法,历年高考压轴题都与竞赛题相似,多做一做会有优势的。”
  两人在楼梯边交流了一会儿,晏宇讲题,钟莹依然一点就通,眼睛里迸出光彩:“原来是这样,我还老是死套公式,你一说我就明白了。”
  晏宇笑着将本子还给她:“你聪明。”
  钟莹控制嘴角上扬的角度,仰头望向他时,确保眼神是崇拜中带着一丝小得意。
  “我不是说你有问题可以来找我吗?你姐可能压力比较大......”
  “晏宇!上着自习你干嘛呢?她怎么又来了!”
  晏宇那会儿将钟莹的失落神色看个正着,他想到钟莹会来问题目,没想到不是找自己。考虑到班里同学的近况,想为钟静对妹妹的不耐烦解释一下,让小姑娘不要难受,不料刚开口就被打断。
  钟莹看着关玲一副捉奸表情怒气冲冲跑过来,暗暗翻了个白眼,唉,关玲这种段位根本不值得她动脑筋,自己就往作死的道路上一去不回头了。
  第14章 颠覆形象的姐姐
  那天晏宇回了教室,关玲却追到楼下要和她说几句话,之后,钟莹便再未去过博爱楼。
  月考成绩出来的当天,晏辰在宿舍走廊撞见了他哥,兴冲冲告诉他,这次终于摘掉了千年老二的帽子,取第一而代之,那小子脸色可难看了,寒假总算没白努力。
  晏宇泼冷水,分数差距太小,第一宝座坐不久。
  晏辰大约是听惯了这种话,左耳进右耳出,兀自高兴得摇头晃脑。想走,又被他哥拉住,问他钟莹考得如何。
  对于这个问题,晏辰有点回避,支支吾吾说还不错。
  晏宇追问,还不错是怎样?
  晏辰没法,只好实话实说,钟莹经过寒假补习,成绩突飞猛进,考了年级一百零一名。英语满分,数学一百一十六,其他科目一般,政史仍然没及格。
  他忿忿表示,那丫头为了让他输,真是拼了,分数掐算得那么准,多考零点五分很难吗?哼,反正他是不会倒立拉稀的。
  晏宇松了口气,没被影响到就好,小姑娘心态很稳。
  就在高一月考前夕,钟静在班里和关玲大吵了一架,晚自习全班同学都无心学习,足足看了二十分钟热闹,后来老师前来制止,场面才平息下来。
  钟静是个学习狂人,除了学习没有别的爱好,高三虽然紧张,但适当的休息娱乐还是该有,钟静却不然,从早到晚,不眠不休。最后一学期更是为节省时间办理了住校,每晚学到被老师赶出自习室,进了被窝还打手电夜读。
  一个废寝忘食,废话不多,手不释卷,一心冲击高考的女书呆,暴露了她的真实属性后,同学们目瞪口呆——原来你是这样的钟静,三年没看出来,隐藏太深了。
  她踩着关玲的板凳,将她逼在课桌死角,质问她:“博爱楼是你家花钱建的?学校是你家花钱捐的?你爸当的什么官,主席还是总理?”
  关玲推她:“你干嘛,发神经啊?”
  钟静伸手将她桌上的书推了满地,指着她鼻子道:“我干嘛?我想问问你干嘛?今天你不给我说清楚,别想离开教室!”
  “你让我说什么?”
  钟静冷哼:“敢不敢把你跟我妹妹说的话,在这儿再说一遍?”
  “谁知道你妹妹是谁,有病!”
  “我妹妹是钟莹,别告诉我你不认识她。”
  坐在后排抱着双臂垂着眼的晏宇抬起头来,从若干同学的脑袋间隙里,看见斜前方关玲阵青阵白的脸。
  “不认识不认识,你快给我让开,再不让开我喊老师了。”
  “你有种就喊,”钟静歪了歪下巴,撸起袖子,像个女流氓一样把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喊校长都行,让校长也知道知道,咱们学校来了个特权阶级,把博爱楼改姓了关,说不让谁进就不让谁进,敢进就别怪你不客气,来来来,你给我说说你要怎么不客气?还威胁我妹妹以后见了你绕道走,你算哪块儿地里薅出来的小葱,大言不惭!”
  没给关玲说话的机会,钟静冷笑着继续:“那天我听你跟人说,你是瓜尔佳氏,什么镶黄旗大格格,可笑死我了,这就是你耀武扬威欺压学妹的底气?大清亡七八十年了,还在这儿做公主梦呢?要不然我跟老师说说,周一早会的时候让你上旗台抖个威风,咱们全校贫下中农给大格格请个安,好不好啊?”
  教室里只有钟静说话的声音,字句清晰,口舌伶俐,同学们大气不敢出,或直勾勾,或以书挡脸,都在瞄着那方的动静。听到请安,有人噗嗤笑出了声。
  关玲脸憋得通红,放声尖叫:“你胡说八道,无中生有,污蔑!造谣!我根本没让钟莹见了我绕道走,我是让她...”
  她突然像被谁掐了脖子一样噎住了,钟静挑眉:“说啊,你让她干什么?”
  关玲轰地站起身来,拼命推钟静:“我就不告诉你,给我滚,你故意找茬,你们姐妹俩都不是好东西,晏宇!晏宇!她欺负我!”
  钟静被她推得趔趄了一步,扶着后方桌子站稳,犀利地斜了晏宇一眼,“我找茬是因为你欺负我妹妹在先,你必须去跟她道歉,喊晏宇干嘛?这事儿是他让你干的?那我就要回家找晏伯伯问问,我妹妹什么时候得罪他儿子了,让你们在学校这样无耻的对待她!”
  一场口舌之争以老师到来,关玲哭着跑出教室,钟静大获全胜结束。在办公室里,钟静原原本本把事情叙述了一遍,重点强调了关玲的霸道,妹妹的无辜与委屈,身为姐姐的愤怒。因为另一个当事人跑掉了,老师也没法判断孰对孰错,只好让钟静先回去。
  教室外,晏宇等到钟静,告诉她自己并没有授意关玲做过什么,不知道她会对钟莹说出那样的话。并说钟莹寒假学习很努力,如果因为这件事造成月考失利,他替关玲说声对不起。
  钟静满眼厌烦:“你替她说对不起?她死了?”
  晏宇:......
  扒在门边偷听的同学觉得,钟静勤奋,认真,刻板,稍显阴沉的形象彻底被颠覆了。
  计划生育八二年才定为基本国策,一中学生免不了有几个兄弟姐妹在同校求学,事件一传十十传百,钟静一战成名。有别于从前的优秀学生,学习标兵之类的好名声,这次她传遍全校的事迹褒贬不一,有人说她长姐如母,护妹心切;有人说她嘴巴太毒,得理不饶人。
  高中生活枯燥乏味,学姐们的吵架事件在校园里持续发酵,课间经常听到有人在绘声绘色的改编故事:“钟学姐说,给大格格请安!关学姐说,平身。”
  然后听众们便一起喊:“喳!”
  事件中心的三个人,除了钟静和关玲备受关注外,钟莹也不能幸免的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常常有人围着她问,关学姐到底说了什么话让钟学姐冲冠一怒为妹妹出气,是真的不让人去博爱楼,见了她绕道走吗?太过分了吧!
  钟莹紧闭嘴巴,一概不答。老师找了老钟和关父到校,之后关玲两天没来上学。钟静跟她说关父为女儿的不当言行道歉了,她不来她心虚,咱有理咱怕啥?敢说那种话就要承担后果。
  但钟莹有些不安,感觉事情似乎正渐渐往校园霸凌的性质转变。这个时候的学生可能还没有霸凌概念,他们只是随着自己心意来判断对错,谁有理就站谁那边,谁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批判。
  不能小看语言霸凌的危害,试想一下,如果关玲走在校园中,同学们不怀好意地冲她喊大格格,要给她请安,她会是什么心情?会不会影响学习,继而影响高考?
  钟莹那天确实有点生气,因为关玲的原话更过分。她不仅要求钟莹不准去博爱楼,更骂她虚伪,装模作样,跟晏家兄弟套近乎不知羞耻,直接了当表示晏宇是她对象。并问她,你是想勾引晏宇,还是晏辰?回家照照镜子吧,土包子想得挺美。
  钟莹全程一言未发,静静看她发飙。
  亏得绿茶婊一词还没有被创造出来,不然关玲肯定觉得钟莹很符合这个称谓。临走时她撂下狠话,以后见了晏宇给我绕道走,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她说话带着京腔,说快了就有点含糊。钟莹当时一边听着熟悉的乡音,一边想,灭她的机会又递到手上来了,接不接呢?
  直接到晏宇面前将关玲原话一传,再绿茶一番,相信他俩之间的裂缝将大到无法修补的地步。可是钟莹知道关玲多喜欢晏宇,这样做,要冒着两人闹翻,她备受打击一蹶不振的风险。
  快高考了,她再想灭初恋,也不能毁人前程啊。在她眼里,当下的关玲只是个小姑娘。
  可受气也不能就这么算了,钟莹想来想去,单纯少女的人设还得保持住,在学校里受了窝囊气找谁?当然是找长姐了!
  礼拜天找钟静抽抽嗒嗒避重就轻的把事情一说,小辣椒当时就蹦起来了,我的妹妹只能我欺负,关玲那个讨人厌抢名额不知所谓的女人竟敢大放厥词?不拧下你的狗头我钟字倒着写!
  所有侮辱性言语,钟莹统统没有说,更没有提到晏宇一个字,她只想让关玲吃个瘪,收收那副理所当然的公主脾气。
  没曾想,钟静本就对关玲晏宇暗藏隐恨,发挥过于出色,同学们八卦魂熊熊燃烧,事情闹开了。
  事到如今,钟莹也没办法去堵别人的嘴,只好坐等风波平息。月考时多多少少受了点影响。她本想一鼓作气把成绩提高到百名之内,让晏宇对她的欣赏进一步加深,可考副科时分心想了会儿关玲的事,等醒过神来已经要交卷了,于是苦背好几天的政治还是没能及格。
  一百零一名的成绩令众人欢喜。班主任认为没放弃钟莹是正确选择;老钟认为自己推心置腹有效;钟静认为妹妹不想给她丢脸;晏家兄弟认为军功章里也有他们的三分之一。
  心情一般的可能只有钟莹一个人,她还是收了力,又担心校园霸凌问题,物化卷子故意写错好几题,就是怕自己一下冲到前排会惹人怀疑。
  好在她脑补的悲惨场面并未出现。据钟静说,关玲归校后,没人去给她请安,也没人当面讽刺她,一切如常。唯一的小变化就是她原先和一个女生交了朋友,常凑在一起说笑,现在连那人也不理了,只跟晏宇一人说话。
  “晏宇哥跟她说话态度好吗?”
  中午的女生宿舍里,钟静和妹妹坐在下铺床上吃苹果,听了这话,盯住钟莹半晌没吱声。
  钟莹咬了一口苹果,摸摸脸:“你瞅啥?”
  钟静眯了眯眼:“我忘了问你,关玲为什么会对你说那样的话,她无缘无故凭什么不让你去博爱楼,又凭什么让你绕道走?”
  钟莹嘿嘿:“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她嫉妒你成绩好,看我也不顺眼。”
  “不对。”钟静神色莫测起来,“我跟她吵架的时候,没提你名字,她根本不知道我妹是谁!”
  “装的,我去找过你,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还是不对,嫉妒我的人多了去了,想给我使绊子,欺负你有屁用!别说骂你两句,就是打你一顿,能影响我学习么?你头摔烂了我都不当回事,除却生死皆闲事听过么?出自仓央嘉措诗作《地空》。”
  ……好无情残酷爱好诗歌的姐姐。
  “你给我说实话,关玲到底为什么针对你?”
  钟莹不但不慌,反而觉得一条助力粗大腿开始慢慢浮出水面,作为高考状元候选人,极有希望考上华大的优秀学生,姐姐也该知道点内情了,毕竟妹夫大姨子什么的早晚要成一家人。
  “我说实话你不要骂我。”
  “好。”
  “关玲喜欢晏宇哥。”
  “嗯。”
  “晏宇哥给我讲过几回题,她以为我也喜欢晏宇哥。”
  “什么?”钟静勃然大怒,拍床而起,“这个贱人竟敢污染我纯洁的妹妹!”
  钟莹:......不是该冷静地询问“那你是不是喜欢晏宇”吗?这反应让我怎么欲拒还迎顺杆爬?
  第15章 你以为我委屈求全
  钟静要找关玲的麻烦她拦不住,只是再三恳求不要在班级里吵闹,关玲丢了脸,钟莹也没法以此为荣。对于一个中学生来说,牵扯进似是而非的恋情纠纷,不是好事。
  高三那边没再传出什么供人消遣的谈资,钟静背后骂了关玲几次也恢复了从前的学习狂人状态。进入四月,天气转暖,学生们脱下厚重棉衣,快活地奔跑在校园里,而博爱楼附近的气压却更加凝重低沉。
  钟莹很久没打博爱楼门口过了,有时到女生宿舍蹭钟静的床铺午休,她都绕楼而行。怂啊,没办法,把关学姐的威胁牢记在心呢。
  博爱楼后门外有一片野花丛和小树林,林子中间有个废弃鱼池,鱼池边建了几套石桌石凳,似乎当初有将这里打造成校园景观的意图,后来不知为什么荒废了。
  这座楼前门离食堂近,后门离宿舍近,天气暖和的时候,常有学生打了饭在小树林用餐,清风拂面,鸟语花香的,比食堂那人群闹哄哄,餐桌油腻腻,空气里泔水味儿经久不散的环境好得多。
  蹭床行为也是最近才开始的,一方面春天带来春困,中午不睡个午觉,下午上课钟莹能把头插到课本里去。她拿着钟静的住宿证,宿管无法辨别她是不是高三生,睡完把证放到门卫处,钟静晚上下了自习,再拿去睡觉。
  另一方面则因为......她某次跟着钟静走博爱楼后头小路去宿舍时,在小树林里看见了晏宇和关玲。一人抱着一个饭盒,看似没有交流,但两人坐得近,关玲还把自己饭盒里的菜夹给晏宇。
  想想也是,女生之间的小矛盾又岂能真正破坏掉他俩固若金汤的友谊?吵几句,解释几句,又没干什么罪大恶极之事,关玲撒个娇服个软,这一页就翻过去了。
  还有三个月就要高考,钟莹不准备再给关玲添堵,每每路过小树林都目不斜视,快步流星。他俩有时在,有时不在,偶尔撞见的时候钟莹会微微转头,假装片刻前与她不经意四目相对的是个陌生人。
  “你看什么呢?”关玲转回头,顺着晏宇的目光往步道上瞧。
  “没什么。”晏宇从关玲身边换坐到她对面,“快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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