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4)

  字之别,但带给别人的感受截然不同。
  snake教陆仅大半年了,多少有点了解自己学生的性格,他没跟陆仅计较这句听起来不大礼貌的问话,而是言辞恳切地表达了自己的请求:陆仅,我相信你其实应该看得出来,我,还有别的任课老师,甚至学校,其实都是支持你们两个班闹不和的。
  陆仅默认,他又不傻,怎么可能看不懂学校的态度。
  甚至可以说,我们其实不想看到你们和解,因为一旦发生这样的情况,两个班的学生很有可能失去动力,再难取得现在这样的成绩。snake选择开诚布公,所以其实我们一直在背后推波助澜,那次班队课所谓的握手言和也是因为看到两个班之间的气氛突然低迷才临时想出来调动情绪。维系两个班之间的竞争和各班内部的高度团结,矛盾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助燃剂。可你们两个一旦和好,定会打破平衡。
  推心置腹说了这么多,陆仅脸上没有丝波澜。
  snake怀疑他随时就会来一句那又关我什么事。
  他个万年top2,本质上跟这些弯弯绕绕没关系,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的成绩跟好朋友在学校玩地下党,snake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但确实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现在已经四月中旬,离放暑假也就差不多两个月时间,等到高三你们想怎么高调就怎么高调,就这两个月,辛苦你和箴言下,好不好?
  明辉中学高中三年会进行三次分班,高入学随机分配,高二分文理科重新打乱,高三则按照成绩将学生分为尖子班、提高班和普通班,便于控制进度,因材施教。
  频繁换班导致历代明辉学生都对自己班级没有太大的归属感,高二七班和高二八班是史无前例的两个例外。
  可这样两个团结的班级,寿命也只有短短一年。
  等到高三开学,两个班就都散了,其实大家的缘分很短暂,我也只能当你们大部分人一年的老师,但我真的希望尽自己所能教好每个学生。snake语气难掩伤感,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就当帮我个忙好不好?当然这是你们的自由,如果你们实在不愿意,我绝对不会勉强。
  陆仅垂下头,用鞋尖在积了厚厚层灰尘的地上来回划拉两下,划出两道痕迹露出底下白色的瓷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虽然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周身的气场已经软化下来。
  snake心下松,感动得几乎想给爱徒个热烈的拥抱,但介于爱徒冷漠如冰山,抱指不定会当场翻脸,snake硬生生克制住自己的冲动。
  到底还是裴箴言那小子胆大包天,两天就敢往冰山身上吊。
  明天天晴,升旗仪式的握手,帮我们取消掉。陆仅也有自己的要求,他不介意跟裴箴言握手,但他不想让别人看热闹。
  snake答不下来。
  陆仅无语:两个月我都答应你了,这点小事你不答应我?
  snake:张主任都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宣布过了,你让他怎么收回成命,这不是当众打自己脸吗,以后他在学校还有什么威信。
  陆仅掉头就走,那我反悔了。
  别啊。snake知道陆仅只是做个样子,他憋着笑追上去,握个手有什么,刚才跟连体婴一样抱来抱去也没见你怎么样啊。
  抱来抱去陆仅脸更黑:我真反悔了啊?
  别啊,老师知道你是个团结友爱的好同学。
  师生俩走到外面廊道上,跟结束权钱交易的姐弟俩迎面撞上,小情侣两个偷偷冲对方比了个【搞定】的手势,区别在于snake分文未花白捡个大便宜,所以阳光明媚,汤宁损失惨重,心在滴血。
  殊不知他们担心的问题根本不在一个次元。
  害得我们电影都迟到了。裴箴言得了便宜还卖乖,问两位老师,你们哪场电影?
  snake刚要回答,汤宁却说:我们已经看完了,准备回家。
  其实他们还没看过,但她怕跟俩兔崽子同场,最近就那一部电影比较好看,撞场次的可能性高达80%。
  她实在是没那个本事和脸皮当着学生和表弟的面谈恋爱。
  两拨人就此道别。
  哥俩好一对答案,发现问题了。
  原来snake找你是不想我们暴露关系?
  原来你姐找你是不想他们暴露关系?
  陆仅对裴箴言的处理结果没有异议,但裴箴言对陆仅的处理结果很有意见。
  那你自己去找snake说理去。陆仅说。
  裴箴言埋怨归埋怨,但让他硬下心肠置班里的同学于成绩下降的风险之中,他也是万万做不出来,只能不情不愿接受了这个结果。
  直到听说陆仅连明天握手言和都没取消,他彻底服了:我跟汤宁谈判一趟,骗回来一千五百块钱,你呢,让snake吃干抹净骨头都不剩,合着你的冷酷无情软硬不吃全用来对付我了呗?
  陆仅:
  裴箴言从取票到买可乐到进场坐下直一言不发,双手抱臂直视前方大屏幕。
  电影已经开始好一会了,剧情没头没脑的,裴箴言连蒙带猜地看着,余光瞥见陆仅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摁亮了屏幕,然后点开微信,找到snake,开始打字。
  打完,陆仅把手机举到裴箴言面前。
  输入框串文字已经打完,只等发送:「佘老师,不好意思,我仔细想想还是觉得不妥,我反悔了,两样都是」
  陆仅能察觉出裴箴言的不高兴,那句合着你的冷酷无情软硬不吃全用来对付我了呗看似只是嘴炮,事实上是真心话。
  依照裴箴言从前的性子,定会直接走掉,但这次他非但进了电影厅,甚至连生气都表现得很隐晦。
  陆仅隐约能猜到为什么,因为裴箴言不敢像以前样耍性子,他怕他又不跟他求和。
  他心中涌出一股酸涩,自己竟害得个肆意妄为的混世魔王变得这般小心翼翼。
  这样可以吗?陆仅压低嗓音问,用了哄人的口吻。
  裴箴言顿一下,越过手来,往他手机侧面的锁屏键上按,说:算了,snake和主任也不容易。
  陆仅的态度明显取悦了他,他的低迷情绪一扫而空,身体也随之放松下来,往座位上大喇喇瘫,人逢喜事精神爽,看什么都顺眼,什么都能忍:不就演两个月吗,不就握个手吗?
  *
  说是看电影,事实上两个人都没坚持几分钟,裴箴言虽然睡了很久,但红酒的威力太猛,他整个人到现在还是不舒服,坐下没多久就歪着头睡着了,中途醒来,他发现自己身上盖了陆仅的外套,而陆仅在一旁也睡着了。
  陆全怎么也这么困?裴箴言如是想着,影院里冷气开得很足,他迷迷糊糊把外套给陆仅搭了回去。
  陆仅登时醒来,见裴箴言还准备睡,又想把外套给他盖上。
  俩人推脱一阵,裴箴言抢过衣服抖开,抬起座位中间的扶手,往陆仅的方向挪近些,然后把外套分了陆仅半,说:起盖。
  外套不大,为了确保都能盖上,两人挨得很近,彼此的体温在衣服里面升腾汇聚,制造出一片足以抵御寒冷的滚烫暖流。
  裴箴言寻了个舒服的睡姿,霎时陷入沉睡。
  再醒来已是电影结束,头灯灯光亮起,大荧幕上滚动播放着演员表。
  身边的陆仅眼神片清明,不像睡过的样子。
  你没睡啊?裴箴言把外套递过去,懒洋洋地问。
  陆仅接过衣服搭在臂弯上:嗯。
  电影怎么样,讲什么了?裴箴言打着哈欠,随口问道。
  陆仅:没看。
  裴箴言匪夷所思地看过去,他上下打量陆仅,看怪物似的:没睡也没看电影,那你在干嘛?
  陆仅先发制人:看我失而复得的好朋友啊。
  魔法只能用魔法打败,话筒被抢,裴箴言时也噎住了,干瞪眼半天都没想到要怎么回嘴。
  *
  回到江南华庭十点多,裴箴言精神不济,打定主意周末两天的作业开天窗,打算洗个澡就上床睡觉。
  而陆仅觉得自己还能拯救下。
  两人在电梯口分别。
  十点过半,陆仅还在书桌前跟周末的回家作业斗智斗勇,根据余量计算,保守估计得耗到凌晨三四点。
  他昨晚夜没睡,这会也有点熬不住,于是难得犯了次懒,陷入到底要不要继续奋战的天人交战。
  这时门铃被摁响。
  这个点了,裴箴言?
  门外果然站着裴箴言,穿着睡衣,趿着拖鞋,门一开他就自顾自走了进来,熟门熟路直接走向陆仅的卧室。
  进了卧室,他掀开焕然一新的被套床罩躺进去,安详地闭上眼睛:明天天都要装不熟,那今天晚上熟下。
  第28章
  陆仅站在房间门口,没有跟进去。
  被子里鼓起一团人型,修长四肢从反着绸光的薄被中伸出来,舒舒服服摆成一个大字。
  有种动物圈领地的既视感。
  以前两家没有买到对门的时候,陆仅和裴箴言一到放学或放假总混迹在一块,有时候是裴箴言到他家来,有时候是他到裴箴言家里去,时间太晚了就顺理成章住下。
  后来都搬来江南华庭,出个门就能回家,再加上大家进入青春期,开始形成个人空间的概念,睡在对方家里的次数就很少了。
  再后来,两个人闹崩,连话都不说了。
  细数下来,他们已经有很多年不曾一起过夜。
  裴箴言躺了一阵没听见陆仅拖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他微微撑死上半身,看了过去:干嘛,不欢迎我?
  陆仅现在哪敢不欢迎他,于是随便找了个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站着不动:你人脏不脏啊?
  靠。裴箴言要骂人了,洗过澡了,睡衣也是新的。
  但洁癖患者一下就找到了新的漏洞:新的,没洗过?
  裴箴言:
  陆仅懂了。
  谁买个睡衣还要洗一遍才穿?裴箴言又躺了回去,耍起了无赖,反正我躺都躺了,你受不了那你睡沙发吧。
  陆仅反问:谁买个睡衣不洗就穿?
  我就没见过洗的。裴箴言其实没注意过别人睡衣买回家穿之前洗不洗,反正他就咬死了没见过,他最烦陆仅就这点,这也脏那也脏,麻烦自己就算了,还麻烦他,他把脸埋进枕头,嘟囔道,也没见你房间多干净啊。
  陆仅的房间虽然不至于跟裴箴言的狗窝一样,但顶多也只能说看得过去,绝对算不上特别干净整洁那挂。
  这就涉及到洁癖患者的不同属性了,其中一部分属于视觉性洁癖,这类人无法忍受视线范围内存在脏乱所以勤于打扫,也就是大众普遍理解中的洁癖;但其实有相当一部分人属于接触性洁癖,即不愿意接触脏的东西,所以这类人反而会特别讨厌打扫卫生,因为打扫卫生这个过程本身就意味着触碰脏。
  朋友之间无意义的嘴炮而已,较真去解释未免显得小题大做,陆仅没费口舌,结束了当前话题,他走向书桌,说:你先睡,我写会作业。
  帮我的也写了吧。裴箴言说。
  陆仅:你在梦游?
  裴箴言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没再回嘴,红酒的后劲实在太大,他人晕乎乎的,目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好好睡一觉。
  房间里一片静谧,只剩陆仅偶尔轻轻翻动书页或试卷的声音,为了照顾裴箴言的睡眠,他把顶灯和壁灯都关了,唯有书桌前亮了一盏台灯。
  约莫过去二十分钟,裴箴言叫道:陆全。
  你怎么还没睡?陆仅回头,就着台灯灯光,看向裴箴言靠在床头的身影,他书桌离床有不少距离,台灯灯光到那边已经不剩太多照明效果,只能看到裴箴言不甚清晰的五官轮廓。
  模糊场景下的氛围感更加惊人,如果鲁智在这,怕是宁可被打死也一定要说出那个不太正经的成语。
  你还多久?东床娇客问。
  陆仅:还挺多的。
  裴箴言:挺多是多少?
  陆仅随便列举了几样,两个班的进度完全一样,所以作业也一样,裴箴言听了几样就喊停了:那你今晚还用睡?
  不知道。
  陆仅把翻书写字的动静控制得更轻,谁知过了半个小时,裴箴言再度叫他:陆全。
  你还没睡?陆仅诧异,这一来一回都一个小时了。
  我睡不着。辗转反侧一个小时,导致裴箴言有点烦躁,他坐起来薅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亮着灯我难受。
  心燥自然热,虽然才四月的天,他还是来到房门口的空调控制面板处开了冷气,直接把温度调到了最低,然后回到床上将自己整个蒙进被子里,再次尝试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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