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情窦开

  再次遇到那个年轻书生已经过了数月有余,仍旧是那片熟悉的林子,仍旧是那条熟悉的小路。
  只是,少女并没有直接跳出来出现在他面前,而是每日都偷偷的跟在他身边,悄悄的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这一跟就是十几日,当然,每每这时她都会化身小金蛇,以免被他发现了。
  少女发现这个年轻书生非常古怪,看上去他非常的穷,一身灰布文生氅早就已洗得泛白,仔细看来,上面还有小的撂大的,大的再撂更大的补丁。每日,他都会到带着本书去河边,支上一副简单得几乎算是简陋的钓竿去到小河边,一边啃着干馒头一边喝着清甜的河水,时不时的盯着那枯草结成的鱼鳔。若是累了乏了,就会从怀里掏出书来小心的捧着,摇头晃脑的读着,满脸幸福快乐,活脱脱一副神仙样。
  他有的时候会因着书里的内容哈哈大笑,偶尔也会用那洪亮有气势的声音大声的朗读书中内容。
  小金蛇每每看到他这个样子都会痴痴的望着他,听着他好听的声音,看着他好看的笑容,就像沐浴在四月春风中一般,也是每每此时,它都会想:他的名字会不会也如他的声音这般好听呢?
  就这样每天每日的跟着他,悄悄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渐渐的渐渐的,每当它看到他啃着干得掉渣的馒头心头就会隐隐作痛。
  终是有一日,它实在看不下去了,摇身变回了少女模样,连夜赶回了东海,取了最新鲜的黄鱼和最肥美的海虾,又赶着早集买了青菜、鸡蛋和肉。在野外生了一大堆的火,用心思总算是烧了好多可口美味的吃食来,一股脑的都带去平日里他垂钓的河边,小心的用各种可以食用的大树叶包好,再次化成蛇身偷偷的躲在一边。
  它的心里美开了花:等一会儿,他看到这么多好吃的一定会很开心!
  想到他吃得油嘟嘟的满足的脸,它就兴奋得忘记了往返折腾的辛苦。
  日头才正式从山的那一头跳出来,年轻书生果然就来了,仍旧那副破落的打扮,仍旧是那副简陋的钓竿。
  才走到地方上好鱼饵把钩甩进河里,年轻书生就发现了身边大包小包的大树叶子,随手打开一看,满脸的惊讶。
  “呦,这儿怎么会有这么多饭食,好家伙,从未见过这般大个儿的海虾啊!”
  他说着话拼命的吞了吞口水,小金蛇心里偷笑,只怕他口水都要淌出来了。
  然,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未能如它所想那般发生。
  只见年轻书生左顾右盼了几下,边摇头叹息,边重新把大树叶子包好,把食物都放回了原处。
  “君子不食嗟来之食,更何况这来厉不明的东西,许是某个猎户放下的,等下会来寻的!”
  这么一来可急坏的躲在草丛里的小金蛇,它从未想过这世间竟还有这种美食当前都肯吃一口的傻瓜。
  满满的一只鱼篓装满了,年轻书生仍旧啃掉了那个干巴巴的硬馒头。
  小金蛇的心又酸又疼,酸是浪费了自己白白辛苦的一顿饭,疼是他只吃这点子东西,久了怕是身体要吃不消的。
  继续偷偷的跟在年轻书生身后要送他回家,不知他是脚下被什么绊了还是自己没走稳,竟是突然向前扑倒,跟着“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小金蛇吓坏了又不敢上前怕惊了他,岂料半晌都不见他爬起来,便赶紧窜到了他的跟前,这才发现他竟是脸色煞白,已经不省人事了。
  它害怕极了,生怕他有个什么闪失。情急之下,它爬上了他的身体,一路到了他脸上,长长的腥红的蛇信小心的舔舐着他沾了尘土的脸颊,心脏“砰砰砰”的狂跳不止。
  “你快起来啊,别吓我,我害怕!”
  它怕极了,心中又疼又闷,瞬间一股难过窜上了鼻子里,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的从眼眶里滚了出来,一点一点的落在了年轻书生干涸的嘴唇上。
  晶莹的泪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钻进了他的嘴里,不消片刻他竟咂了咂嘴唇,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满脸泪水的小金蛇,脸上绽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
  “竟会是你,难不成你还记得我?可爱的小金蛇!”
  小金蛇的脸腾的一下子便红了起来,一双眼睛骨碌骨碌的一顿乱转,一颗心脏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了,它自己也纳闷怎么每次见到他时,心里都像揣了只小兔子一样,乱跳得不像个话。
  “哈哈哈,你又害羞了!”年轻书生从地上挣扎着坐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更暖了,“怎么样小家伙,今儿个又跑出来玩了么?千万记得别一时贪嘴再着了捕蛇人的道,那些鹰啊獾啊的你离有多远就离多远,你这身鳞虽厚,它们的牙可是更利的!”
  痴痴的盯着他看了又看,小金蛇的脑海里全都是疑问:他到底是个什么人?怎么会跟一条蛇也可以聊天聊得这么愉快。他方才缘何会晕呢?还好水蛟族的眼泪可以医治百病,要不然,它真怕往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想到这里,它暗暗下定决心,下一次再遇到他,自己要以人类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自己要永远伴在他身边。
  又过了好几日,小金蛇在“海底宫”收拾了一些银钱,便匆匆离开了。
  已经是日落时分,黄昏美景日落西沉,天上的红霞给翠绿的山林披上了一件绯红的霞衣。
  小金蛇急急的奔到了年轻书生每日归家的必经之路,原地轻舞飞悬而起,一片金光闪过,再不见了小金蛇的模样,那分明是一个活脱脱的美丽姑娘。
  然,她没有让自己的美丽维持太久,而是随手在地上捏了一搓土,在手中揉来按去,最后随手一扬,那土便幻化成了几个打扮奇异的山贼,每一个都凶神恶煞。
  接着少女把自己的衣裙随意撕扯出几道口子,又把那一头秀发胡乱拨弄了几下,坏坏的打了个响指之后,便开始边跑边喊了起来,与此同时还不忘记把一只脏手在自己的脸上抹上几把。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
  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寻声暗问弹者谁?琵琶声停欲语迟。移船相近邀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水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生恨,此时无声胜有声。银并乍破水浆迸,铁骑空出刀枪鸣......”
  一道由远及近的《琵琶行》传了过来,少女深知是他来了,于是,她开始一边奔跑一边求救。
  “救命啊,救命啊!”
  虽说她看上去满脸泪痕惊恐万分,实则那泥塑的山贼却只是远远的追着,被她甩在身后。眼见着年轻书生已经跑到了她的近前,她心头得意着:以他善良的性格一定会救我的,这样只要我以报答为由,就可以跟在他身边了!
  岂料年轻人是真的停下了脚步,站在离她有一些距离的地方,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又看了看那远远的如何也追不近的“山贼”,掉头便走,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望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少女急得大喊大叫了起来。
  “喂,喂,那个谁......”
  年轻书生总算是停下了脚步,环顾四周一圈,确定此处除了他没有别人,便缓缓的转过身来,抬起一根食指指向了自己的脸,怪笑道:“你可是在唤我么?”
  少女急得是又跺脚又摇头的,扁着一张可爱的樱桃小口,生气的嗔骂道:“你这人莫不是睁眼儿瞎么,如此柔弱的女孩子向你求救,你竟然连看也不看,帮也不帮,莫非那一肚子的圣贤书都就着饭吞了不成?”
  岂料那年轻书生竟然比她还要生气,一个大白眼翻得那叫一个厉害,还一脸的义正辞严。
  “你那求救声怕是连山下都听得到了,我又不是聋怎的就听不到了,只是,你求你的救,我走我的路,咱俩可是两不相关,我怎的就该非得帮你不可?”
  少女被这话问得怔在那儿,正式见面的场景在她心里幻想和编排了不知道多少回,却从未想过眼前这般情形。
  “路,路见不平,不是,不是应该拔刀相助的吗?”
  她的委屈从心里升了起来,语气里多少混进了嗔怪。
  摇头叹气不以为意着,年轻书生的话说得寡淡如水。
  “嚯,照着姑娘的意思看来,世人皆应当英雄,那这天下岂能不太平,只可惜啊,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人生十指且长短不一,你要如何把天下人这心都抹得一般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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