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节

  静静望向李鱼,就像一只猫儿看着自己爪下的老鼠,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嫩红的樱唇。
  深深为之气结,同时……又有些心慌慌的感觉。哎,明明近水楼台,为什么不先下手为强呢。现如今……若是别的女人还好,自家妹子,她不放手,做姐姐的怎好下手去抢,失算,太失算了!
  且不提这俩文盲在那里张冠李戴,会不会把孔孟两位先贤气得从坟里跳出来否认此乃他们原创,那厢高阳殿下却是百思不得其解,再三向李鱼请教,李鱼却不肯明说了,只说临到事头她就会明白,叫她小心戒备就是。
  高阳公主如今才多大的年纪,你叫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上哪养那么深的城府去,不免心浮气躁起来,忍不住道:“好!那你说,我若不避过这劫数,究竟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李鱼迟疑了一下,高阳公主双手合什,乞求地道:“你行行好,可别打哑谜了,人家都快急疯了。”
  李鱼咬了咬牙,心道:“她若翻脸,大不了倒档!”便把心一横,道:“身败名裂,遗臭万年!中年身故,家破人亡!”
  只这一句话,骇得对他的话崇信不疑的高阳公主一张小脸登时惨白。
  李鱼见把人家小姑娘吓成这个样子,心下也是不忍,但想到不说重话,她不放在心里,将来难免仍要走上悲剧一途,自己话说重些,叫她牢记于心,说不定能避过这个劫数,登时又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莫大的好事,心安理得起来。
  只是,李鱼自以为是做了一件大善事,却没有对他深信不疑的事情,产生过一丝的疑问:他所知道的高阳的历史,真是真的吗?
  李鱼所知多来自他读过的文学作品,而若细究高阳与辩机之事,则疑点重重。
  其一,唐朝的《旧唐书》里并没有这样一段记载,那里面对皇室丑闻,可并未避讳过,为何独独没有这一段?到了宋朝,宋太宗时期的《太平御览》中也没有这样一段记载,偏偏到了宋仁宗时期编撰的《新唐书》,这段故事就莫名其妙地出现了,而且之后的《资治通鉴》还更丰富了一番细节。
  其二,《新唐书》的编撰人欧阳修与《资治通鉴》的编撰人司马光,均有强烈的排佛立场,尤其是欧阳修,在《旧唐书》中将有关佛教学者的内容大量阉割。其撰史之公正性令人生疑。故而两人通过虚构佛学家丑闻来达到打击佛学的目的,可能性非常大。
  其三,按照欧阳修和司马光的说话,高阳公主因辩机一事失宠于太宗,可实际上直到唐太宗过世前,高阳公主也未失宠,起居郎明明白白地记录了太宗晚年与高阳公主父女俩依旧密切往来的事迹,并且有了“如此重大丑闻”的高阳公主还顺利晋封了长公主。
  其四,在他们编撰的故事里说高阳公主和辨机相遇相恋的地点是浮屠庐主之封地,并具帐其庐,与之淫.乱。但唐代高僧的管理极其严格,进出寺庙都有登记,无缘无故离寺不归还能不被立刻发现不合常理。尤其是辨机乃玄奘高徒,更是瞩目焦点,是没办法想走就走的,这就是名人的烦恼。
  其五,且莫以为高阳身为公主就能为所欲为,那也得看她的婆家是什么样的人家。高阳的婆家乃清河房氏,山东高门。婆婆是范阳卢氏,都是位列五宗七姓的高门。
  而且高阳的这位婆婆性格极其刚烈,列女传中所说剜目明志的典故,还有“吃醋”的典故,全都指的是她。房家还有一个女儿嫁给韩王成了王妃,就这么一家子横人,容得了一个媳妇胡作非为?早就告到御前去了。
  其六,辩机若真的犯下淫戒,那就是佛门之耻。可许敬宗为《瑜伽师地论》写后序,里边还详细提到了辩机的功德,并呈给唐太宗看,可能吗?而佛门律宗创始人道宣大师,作为最看重戒律的创派祖师,却时常追怀往事,对辩机崇敬思念不已,这像是对待一位佛门败类吗?
  甚而后来所谓的争遗产也是很经不起推敲。按照《新唐书》的说法,当时高阳公主与房遗爱的夫妻关系早就有名无实,她会去帮房遗爱去争一个散官之职和一幢房产?
  况且那时房遗爱已经官至太府卿,掌管金帛财帑,肥的流油,至于觊觎分给长房长兄的一幢房产,为此还不知轻重,竟尔闹到家破人亡?
  高阳诸般变故,乃至房家灭门大祸,实则另有缘由,此处且不细表。问题是李鱼不是唐史研究专家啊,这货就是“一本小说走大唐,半瓶老醋直晃荡”,所以说的连他自己都信了。人家高阳小姑娘就更是崇信不疑了。
  虽说李鱼所说的话对她而言,貌似还是很遥远的事情,可仔细掐算起来,却也不算太久。因为高阳的一个姐姐,就是十二岁出嫁的,而今年高阳已经十一了,眼么前的事了,真是想想都怕。
  而且恰因不知其详,高阳越是脑补就越害怕。身败名裂,遗臭万年!中年身故,家破人亡!这一字一句,如刀似剑,戳得高阳的心尖尖,仿佛刚刚脱壳的蝉那浅绿色的双翼,又似雨后挂着露水的残破蛛网……,颤颤巍巍。
  李鱼眼看着高阳公主鼻翅翕动,一双大眼睛里慢慢蓄满了泪水,忽地双膝一屈,众目睽睽之下,“卟嗵”一声就给他跪下了,泣声哀求道:“先生救我,先生千万救我!”
  对面牢间的华林、深深、静静,还有隔壁牢间的刘云涛,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对李鱼,他们此刻简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能让天子之女向他下跪,这厮……小母牛拿大顶,牛b冲天啊!
  第236章 大牢一日游
  李鱼一见自己把个公主吓得下跪,不免也是心惊肉跳,急忙探手拉她起来,抓着小姑娘的胳膊道:“你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高阳一扭身子:“先生不答应,高阳便不起来!”
  李鱼汗都快下来了,连忙道:“答应!答应!你快起来。”
  高阳这才欣然道:“多谢先生!”
  高阳盈盈站起,眼巴巴地看着李鱼,李鱼定了定神,道:“天机本不应泄露太多,但公主殿下身份贵重,肯屈膝就教,在下诚惶诚恐,拼却一死,也定要帮你了!”
  高阳公主一听,心中感激,实在无以言表。
  李鱼又道:“你无需担心,这些都是未来之事,你若太早有了应对之法,难免因天命有定,天道自行纠偏,再给你生出些什么意外来,所以,预已有知,再随机应变就是。”
  不得个实信儿,高阳哪里放心,秀眉一蹙,还要再说,李鱼道:“况且,我就在长安城中居住,你随时有所疑问,随时来问我便是!”
  得了这句话,高阳公主的心总算落了底,欣欣然道:“多谢先生,如此,我就放心了!”
  她却不知,李鱼不是不想泄露太多天机,而是想泄他也无从泄起,因为他记得的也就这么多,而且如何应对,一时之间他也没有主意,只好使个拖字诀。
  高阳小萝莉已经把他当了活神仙,对他的话信之不疑,喜孜孜地道了谢,就见李鱼换了一副眼巴巴的表情望着她。高阳不禁一呆:“怎么?”
  李鱼道:“放我出去啊!”
  高阳公主这才恍然,露出些赧然神情道:“原本就是高阳顽皮,戏弄先生,本就没想过要将先生长拘于此的。啊!你等我回宫,禀明太子哥哥,叫他放你出来。”
  高阳现在把李鱼当成了人生的指路明灯,未来幸福的航标灯塔,哪敢怠慢,急忙一提裙袂,急匆匆地向外跑去。
  她虽贵为公主,也干涉不了朝廷政务。想放李鱼等人出去,也得经过官方程序,若是刺杀太子的“重要嫌犯”,因她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一句言语就能放出去,岂非成了儿戏。
  眼见小公主急匆匆奔出牢房,众人都把目光向李鱼望来,就连一直很淡定的苏有道都是一脸饶有兴致的表情,因为他们实在想不通,李鱼究竟说了一番什么话,竟能让一位公主向他顶礼膜拜。
  李鱼老神在在的,仿佛没事人儿一样,走到牢房贴墙的一堆稻草旁,往上一倒,枕着双臂,翘着二郎腿。知道小公主殿下会不遗余力地捞他出去,那心里登时踏实了许多。
  “你瞧瞧人家!”
  李鱼不知不觉就想起了杨千叶:“同样是公主,差距咋就那么大呢?我踹了她一脚,她还屁颠屁颠地为我奔走。再瞧瞧你,我为你做了多少事儿啊,一次次的你就会坑我,哎……”
  “耶?杨千叶是前朝公主,前朝皇帝与本朝皇帝好像是亲戚,那杨千叶和高阳应该也是亲戚了,却不知她们俩这辈份儿谁大谁小。对了,高阳是封号,那她本名叫什么?”
  李鱼这厢胡思乱想着,头儿一侧,忽然对上一张面孔,吓得李鱼一声尖叫,迅速爬起来,贴墙坐定。
  他只记得这是牢房,而且是单人牢间儿,浑然忘了这牢里还有一个能自由地串来串去的主儿,陡然一扭头,看见一张脸,这一吓还真是非同小可。
  李鱼这一声惊叫,把静静也吓了一跳,急忙倒爬两步,害怕地道:“小郎君,出什么事啦?”
  李鱼看清是她,这才松了口气,白了她一眼道:“你怎么一点声儿都没有啊,真吓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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