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尊严为何物

  在我从小到大的印象里,如果说温夫人虽然对我不好,时时刻刻都偏心温霏,但我对她起码是熟悉的,那温崇良,就完全是一个冰冷冷的敌视我的陌生人。
  在温宅里,我从来都不到餐厅里吃饭。温崇良和温夫人,还有温霏一家三口在餐厅吃饭,我就被迫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吃佣人端上来的饭菜。
  温夫人特意叮嘱过我,温崇良在家时,我不许出房间,在温宅里乱晃,原因是温崇良一看到我就烦。但温霏就可以跟在温崇良身边,不论他在做什么。这样残酷不讲理的差别对待,让小时候的我一个人偷偷的流过不少眼泪。
  后来,我渐渐长大,学会了不去钻牛角尖,不多想这些事。因为想了也没用,温崇良就是不喜欢我,我也没有办法。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去比较。
  温崇良对我是全然的漠视,偶尔几次注意到我,都是因为温霏的告状,或者是嫌我碍了温氏的事。
  他的冷漠,深埋在我心底。从三年前入狱那天开始,我就再也没见过他。此时此刻,温崇良出现在我眼前,却是在这样的场合下,更让我深感亲生父亲对我的无情。
  “既然她不肯帮我们,那我们就走,何必在人前这么没有尊严的求她。”
  温崇良开口,声音冷淡,对我仍然充满敌意。他倒是比温夫人硬气的多,也不求我,反而很有骨气的来了这么一句。这份临危不乱的底气倒是值得别人尊敬,可这种底气出现在他温崇良身上,却只让我觉得讽刺。
  我冷眼看他神情不耐地拉着哭哭啼啼的温夫人,没有说话。
  “老温,如果她不肯让左先生放过我们一马,那温氏该怎么办啊!我们这个家又该怎么办!”
  温夫人对着她老公使劲哭喊,整个身体都瘫在了对方身上,又是抹眼泪,又是抽鼻涕,哪还有半点昔日豪门夫人的气派:
  “你在外面欠了那么多债,就算被没收了全部的资产都不够还的,如今众叛亲离,再这样下去我们就没活路了!只恨我们生了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不孝女,家里困难如斯,她不仅不帮忙,还挑唆她丈夫整我们,落井下石要置我们于死地,真是苍天不长眼啊!”
  贼喊捉贼的最高境界莫过于此。究竟是谁想置谁于死地,她温夫人比谁都清楚,也亏得她能昧着良心说出这样的话,这份表演的功力,可不是谁都有的。
  “我早就知道她不孝,这也是意料之中的结局。”
  更可笑的是温崇良道貌岸然地站在这里,用一副早就看透了我的口吻沉声道:
  “求助于她,根本无用。这个孽女,你越哭诉她越开心,她心里想的只会是该如何让我们过得更惨一点。与其求她,还不如堂堂正正地破产。我们温氏的人,是有尊严的。”
  如今,听到他这番颠倒黑白的话,我的内心已经毫无波澜。
  “既然温氏的人有尊严,那温先生,你怎么会纵容你的夫人到宴会上胡闹?”
  我勾起嘴角,微笑着看向温崇良和贴在他身上的温夫人,平静地说:
  “温夫人在宴会上演的这一出好戏,才是最让温氏没有尊严的行径。如果你这么要尊严,又何必来这里哗众取宠。又当又立,事情让你们都做了,话也让你们都说了,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说着,我不看温崇良的脸色,将目光投向欧阳渭方,冷冷道:
  “欧阳先生,你觉得这两位客人的表演,合不合你这个主人的心意?”
  欧阳渭方眉头一撇,表现得比温崇良更道貌岸然:
  “小潇啊,你要相信表叔,他们和你有这样的渊源,我完全不知情。否则,我是不会让他们来参加宴会,在人前给你难看的。我这么做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
  我懒得和这只老狐狸多费口舌,他一口咬定不知情,明眼人都知道他是在装蒜,还有什么好说。再努力也永远都叫不醒装睡的人,我只是淡淡道:
  “既然如此,就请欧阳先生将两位客人请出去吧。”
  欧阳渭方笑呵呵地配合:
  “好,小潇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男人的言下之意,无非就是你要把自己的亲爸亲妈都能请出去,这么绝情的事是你自己要求的,可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就在欧阳家的保镖围到温崇良和温夫人身边时,噗通一声,一脸眼泪鼻涕的女人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膝盖落地,跪到了地上。
  温崇良脸色一变,大声喝道:
  “起来!别丢人现眼!”
  但温夫人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哭得更加厉害,仿佛气都要喘不上来,连声哀求我道:
  “小潇,妈妈刚才说的不是在开玩笑。你如果真不想放过温氏,那就报复我一个人,让报应都落在我身上吧。我只求你放过你爸,放过温氏,放过霏霏。我愿意替他们赎罪!”
  温夫人低声下气哀求我的样子,不是作伪。我知道,这个一直嚣张跋扈的女人是真的在哭,真的不想让她的家庭支离破碎。
  我也知道,温夫人确实是有母爱的,她毫无底线地爱着温霏和温崇良,甘愿为她的亲人做任何事。她可以赴汤蹈火,只为了换取她爱的人平安。只不过对她来说,我这个祸害从来都不是她的亲人。
  “你给我起来!跪什么!不要脸了!”
  在她身边,温崇良气得放下涵养,破口大骂:
  “我告诉过你,该来的躲不了!成王败寇,之前我们做了那些事,如今让这个孽女得了势,她是不会饶过我们的!任是谁,都不会饶过我们!”
  直到今天为止,温崇良总算在无意中说了一句公道话。
  但温夫人却对他的呐喊充耳不闻,反而跪在地上向我爬来,一把抱住我的大腿,仰视着我的脸,哀声道:
  “小潇,我求你了,妈妈求你了啊!”
  我后知后觉地感知到,我的身体在颤抖。
  然后,我眼睁睁地看着暴怒的温崇良抬起脚,一脚踹在了温夫人的后背上。温崇良这一脚踹得温夫人惨叫一声,可她仍然不肯松开我的腿。
  我的亲生母亲跪在地上死死地拽住我不放,我的亲生父亲在后面拿脚不停踹她,像动物一样咆哮:
  “该死的女人,起来!我们就算是死,也不再求她!”
  这是怎样的噩梦?
  我上辈子究竟是做了什么孽,才会降生在这样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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