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姚氏泼闹

  待送走了叔父柳仕宜,十一娘问艾绿:“你在哪里见过登徒子?”
  小丫头的神情便有些黯然:“那时阿父还活着,我与阿父在街头卖艺,瞧见过市井闲汉趁着人多,对女娘动手动脚,女娘就骂闲汉为登徒子。”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应是生于贫困门户,生活得并不安定,又年幼失怙,才沦为奴婢,十一娘见艾绿提起生父便红了眼圈,有意逗她不再回想那些伤心事:“咱们去针线房看望巧娘可好?”
  艾绿便一声欢呼,拍着巴掌一跳老高。
  十一娘莞尔,单纯的孩子,纵然幼年坎坷,快乐却也来得轻松容易,这也算是一件幸事。
  巧娘跟着十一娘到了柳宅,将她的身世经历简单告知,她随母姓张,一直不知父亲是谁,四、五岁时就开始受母亲教导,学习针凿女红,很有天份,她的母亲是梁家长雇绣娘,因母女两相依为命并无家族依傍,一直就住在梁家,母亲与东家娘子童氏情同姐妹,后来母亲病故,童氏便认了巧娘为义女,因着童氏只有两个儿子,所以待巧娘就像亲生女儿般疼爱。
  至于义父梁松,前些年很有些野心勃勃,在扬州时,因为生意上的事情,与另一间衣肆的东家结有仇隙,两人互不相让,可对方自从把女儿嫁给了当地权贵为小妾,就有了靠山,在靠山帮助下,终于让梁松踩中陷井,赔尽家产不说,在扬州也无法立足。
  巧娘先是随义父义母到了洛阳,开设店铺亦称霓珍衣坊,经过梁松好几年苦心经营,才渐渐有了起色,又直到巧娘自己研发了仿真铺翠的高超工艺,梁松认为前来长安更有发展,这才又移居京都。
  却不想眼看闯出了名声,前景一片光明,竟然又得罪了权贵。
  若不是巧遇十一娘仗义帮助,巧娘必定被强掳至元府,甚至于性命难保,而没了她在衣坊,梁松也只能关门大吉,说不定再无翻身之日。
  巧娘对十一娘是十分感激的,因此她在柳宅的针线房,便将用针技巧仔细教授给获十一娘嘱咐帮着她绣饰的几个绣娘,兢兢业业完成定制绣裙,打算靠着自己的手艺,为十一娘赚取丰厚利益,才算是略偿恩情。
  十一娘却格外惊异不过短短两日间,府中绣娘便能掌握精髓,似乎绣成花样,已与巧娘难分优劣。
  “贵府绣娘针凿女红本就精绝,又懂得如何配色,所以略经指导,便能掌握技巧。”巧娘解释道:“只是除了针法技巧之外,关键还是绣线染色,否则无法达到有若铺翠之华美,这染色秘方是我经过多年摸索才配成,有几样颜彩甚是罕用,配比份量也相较复杂,我可写成文字,交予小娘子收存。”
  十一娘于针凿女红,虽然是连针都拿不大稳,但也知道技巧,固然要讲究针法手工,不同衣料需要用哪种绣线,色彩搭配等等,也都是决定绣饰优劣的条件,甚至于有些技艺高超的绣娘,还必须擅画绣样,否则只能用现成花样,不能推陈出新,市坊里便有专门出售绣样的店铺,不过在柳家,绣样倒不需外购了,不提十一娘,萧氏与柳小瑾可都擅画,这也是萧氏衣裙上的绣饰,常常引得其余贵妇惊赞的原因。
  十一娘曾经在一本杂书上见知,江南绣娘大多都会自染绣线,这样的绣作更加精美并自成风格。
  而巧娘,无疑便是一个全才,非但具备高超的针法技巧,又擅画样,居然还能染制市面上见不到的线色,难怪霓珍衣坊能在短短时间便声名鹊起,引得许多贵妇争相制衣。
  “巧娘识字?”十一娘问。
  “多得义母教习,曾学过千字文及孝经。”
  “绣线染方就不用予我了。”十一娘又说:“那日我只是有个笼统想法,让你传授技巧与雇工,也是考虑着扩大经营所必需,这两日又仔细想了想,今后绣工之针法配色当然需要你指导,但最为关键之染方,你自己知道就好,倘若今后有了投缘合意者,可收为学徒,到时再考虑是否教授染线,全由你自己决定。”
  十一娘心知巧娘处境,童氏待她虽好,梁松这义父却并非待她有如亲生,巧娘别无依靠,这门手艺便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十一娘又不是真想经商取利,自然不会夺人衣食之本。
  巧娘却是感激涕零,只觉无法用言语表达感恩之情,又要跪拜。
  十一娘伸手扶住了她:“巧娘既识字,迟些时候,我会让人交予你几卷画论,闲睱时你不妨精进画艺,若有不明之处,直接问我也使得,我不擅针凿,但对于画艺,尚能指点一二。”
  巧娘来长安日子不久,并不谙知京都贵族人事,当日听十一娘自说家世,她也只晓得是大家闺秀,直到来了柳宅,听绣娘们说起,才明白过来这位柳十一娘便是莹阳真人学生,堪与裴后齐名的才女,心中更生景仰,庆幸自己因祸得福,眼下竟然被告知可以指点画艺,受宠若惊的心情又可想而知了。
  “有这几名绣娘帮手,之前所接订单,未知需要多长时间完工?”十一娘问。
  “三月足够。”应答时甚至有哽咽之声。
  十一娘笑意柔和:“要烦劳巧娘尽力赶工了,我已经交待梁管事,让他暂停预定,用心于聘请绣工、衣工,待人手陆续齐全,巧娘便要训导他们针法技巧。”
  她心中有个大计划,但这时却不能与梁松说明,找的这些雇工其实远远不足,而霓珍衣坊,不久也会从西市消声匿迹。
  正说着话,傅媪之子也就是青奴的夫君傅二便找来针线房,当见十一娘,先就奉承道:“小娘子真正料事如神。”
  “可是姚氏又去衣坊寻衅?”十一娘问道。
  巧娘心中一沉,很是担忧地看向傅二。
  “姚氏先是遣了仆妇,昨日大早便堵在了梁管事家门口,叫嚣着请了媒人,又备好聘金,非要梁管事交出巧娘,梁管事当然一口拒绝,恶仆竟然冲入民宅,只是没有见到巧娘,打砸一番耍尽威风,却无功而返。”
  巧娘听得心惊肉跳:难怪十一娘那日坚持要将她带走,若非如此,自己岂不是被恶仆强掳去元府,纵然十一娘会想法子救她脱身,却难保那姚氏会不会先毁了她性命。
  西市闭市之后,不许居留,梁松一家当然不是住在衣坊,纵然所居里坊也有武侯铺维护治安,防范盗劫,可万万不敢得罪相府,还不是只能佯装不察?十一娘早就料到姚氏不会善罢甘休,虽然霓珍衣坊已经被自己接手,不怕姚氏去寻衅,然而却防不住姚氏会直接找去梁家,虽说十一娘可以安排人手防止巧娘被掳,但双方若起了械斗,事情就闹得不可收场,绝非善策。
  韦海池可不愿意“内斗”过激,因此十一娘行事还当适可而止,她干脆把巧娘带回家中,姚氏总不可能来京兆柳公然抢人。
  又听傅二接着往下说:“今日是姚氏亲自出马,寻去衣坊,原是逼着梁管事交人,梁管事声称巧娘暂住在咱们家,他实在交不出人,也不答应违背巧娘意愿,与相府‘结亲’,姚氏气得脸都白了,想要打砸衣坊,小人哪能让她如愿,早就叫去了武侯,姚氏无法,竟然又改了口,说艾绿伤了她家仆妇,要送艾绿去见官,得知艾绿也在咱们家作客,姚氏险些没有气得昏厥过去,说不定下昼,最迟明日,就会找上门来寻衅。”
  听得巧娘越发忐忑不安。
  十一娘安慰道:“不仅仅是因为巧娘之故,那姚氏本就与我家有些仇隙,这回有了借口,自然是会借机生事,可她算什么人物?做下这些事情,定然还瞒着元相,在京兆柳门前,她可不敢把事情闹大了,你与艾绿都不需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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