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悬崖

  陶漾在发现如愿身上的伤后第一时间告诉了如璇。
  当天,如璇回到别墅和王伟诚沟通起因,说是沟通,更像是质问。
  夫妻俩关起房门吵得很凶,如愿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双手捂住耳朵还是能听见令人窒息字眼。
  无休止的谩骂,可怕的秘密破土而出,妈妈对自己的失望,舞蹈课的不认真……
  不堪一击的小世界天崩地裂,她害怕极了,逃避是唯一自救的方式。
  在公园外的草丛旁躲着一个不起眼又突兀的身影。
  明明有公共座椅,她不坐,固执蹲着,将自己缩拢成团,很紧绷。
  清冷的花型路灯投在她身上,照出瘦薄一个残影。
  微卷的长发垂落下来,几缕挡住手臂,偶尔沾了草屑,依然好看。
  白色的连衣裙盖住脚背,小小的脑袋埋在膝盖里,肩膀一耸一耸的。
  很早之前她就学会了一招,哭泣是可以消音的。
  谢译就是在这样的故事背景下遇到了十叁岁的如愿。
  路过的人驻足停留:“你怎么了。”
  她抬头,泪眼婆娑,视线被水雾晕染,甚至看不清眼前的人。
  泪流满面的脸庞,红肿可怜的眼眶,哭得伤心委屈的她。
  谢译毫无预兆地被眼前的小可怜击中了心扉,最软的那一处。
  如愿哭了一会儿就停了,边上有人她会惯性收敛情绪,连哭都做不到肆意。
  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脚上穿着限量版air jordan x retro,深色的宽松球裤,上身是印有数字二十叁的球衣,左手胯间抵着一颗篮球,额间的发被打湿成络。
  这些都不重要,唯独那对闪闪发亮的黑眸最瞩目,夺人心神的亮,令她意乱。
  如愿收回了目光。
  “我没…事。”平复着哭腔,还记得他刚才的问话。
  他们其实认识,又谈不上认识。
  如愿是英商国际学校初一的学生,小升初的毕业典礼上,她以芭蕾独舞压轴亮相,颇负盛名。
  谢译是英商国际学校高一的学生,校篮球队队长,品学兼优,是女生们课余议论的男主角之一。
  “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家。”
  谢译学她的样子蹲下来,篮球落在脚边,盯着女孩发丝间的青草屑好奇。
  哪壶不开提哪壶,如愿又有些想哭了,鼻头微微发红,一皱一皱的抽泣着。
  谢译措手不及。
  他刚打完球回来,身上别说纸巾了,这会儿连个衣袖都没有。
  “哎……你别哭啊。”
  他乱无章法地劝,把她好不容易止住的泪花又劝出来了。
  那个夜晚寻常,也不寻常。
  他在路边捡到了一个爱哭鬼,然后陪了半小时,蹲到腿麻送她回家。
  那个夜晚意外,也不意外。
  她在无助时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傻子,静静待了半小时,最后被他用烂借口送回家。
  回家后,楼上的争吵轻了很多,如愿悄悄地回到二楼房间内。
  她躲回自己的安全区域,世界归于平静,短暂心安。
  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
  如璇将演出事业放到一边,安心待在家里,也把生活重心转移到女儿身上。
  那之后的更长一段时间里。
  如愿会在校园的各个角落里寻找一个身影,二十叁号球衣,黑亮的双眸,温柔笑容的他。
  比起校辩论队长陆禾的清冷,比起学生会主席黎牧的严肃,谢译显得平易近人许多。
  像是邻居家的哥哥,接受一切心动,隔绝所有暧昧。
  球场边上有女生送水,半道上有学妹递情书,他都不会怪罪和冷脸。
  甚至那些冲出来告白的,他都能谦逊有礼地说一句谢谢和抱歉。
  他温暖且洁身自好,在自己和其他人之间划分了明显的界限。
  直到她的出现,潜移默化间改变了既定的轨道。
  如愿被动,断然做不出直接送水这样大胆的事,所以她买了水也只敢躲在角落里。
  看着他从眼前走过,连余光都是不偏不倚的正直。
  除了学校,她最常去初遇时的公园,那是他们之间唯一的交集点。
  由司机接回家后,如愿掐算着时间点,从家里跑到那个公园。
  遇见他了,远远地隔一个路口跟着,越走越远,再回家。
  次数一多她找到了规律。
  每逢一二叁五日他都会参加篮球队集训,唯独周四例外。
  一周七天里她可以悄悄跟着他四天,占了半数,如愿心满意足。
  这是她一个人的秘密,没人知道。
  转折点是在初二的某日午后。
  学校迎来了一年一度的高校联盟篮球赛,英商国际为学校是此次联赛的主场球队。
  早在半年前,校拉拉队就开始为这次联赛紧锣密鼓地排练,可见校方的重视程度。
  体育馆里人声鼎沸,整个园区都浸泡在这次赛事的喜悦里。
  英商的课外活动很多,大大小小的比赛也不少,像这样大张旗鼓全园欢庆的盛世却很罕见。
  到了午休时间,班上的女同学男同学都跑去看了。
  如愿也去了,她去超市买水。
  还是那个转角,眼睁睁看着一群穿着篮球服的少年从体育馆里走出来,他在其中。
  因为是队长,他总是走在最后,速干外套随意披在肩上,走路带风,额间的汗滴在阳光下折射出无数个切面。
  她的眼里塞满了他,闪耀极了。
  突如其来的踉跄。
  她被人无意猛得一撞,身体不自觉往墙边倾倒,握在手里的水瓶应声而落,滚到其中一双篮球鞋面前。
  撞她的人道完歉就跑远了,如愿站稳了身子,面前直挺挺地站了几个高个子男生,清一色的篮球服,黑压压一片。
  她有一瞬愣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突兀的自己,和那瓶倒在地上无所遁形的水。
  有人弯腰捡起了水,走上前递给她。
  如愿抬头,目光延伸到球衣上,不是她心念的二十叁号。
  视线绕了个弯,那个站在边边的人,速干外套不知什么时候从肩上取下来,流畅的手臂线条暴露在烈日下,白晃晃地闪眼,她心猿意马,仓惶间对上了他的眼睛,很快撤回,怕泄露了心思。
  顾不得眼前的水了,她转身快步离去。
  “我有这么可怕么。”
  孔擎宇看了一眼水,又看着那个远走的背影,满脸无辜地问队友。
  “你是真傻啊,人小妹妹是害羞了,懂不懂。”
  “什么啊。”
  “巴巴地等在这里就是为了给你送水,看不出来?”
  “少瞎几把扯淡,这水是我捡的,合着人家是谁捡了就看上谁?”
  “没看上你就把水要回去了,你个傻叉。”
  这么说也有道理,孔擎宇将信将疑,那瓶水到底是没拿回去,那他……
  谢译认出她了,也听了队友的全程解析。
  怎么说呢,反正挺躁郁的。
  这日头还是太毒了,晒得他很不爽。
  下午还有最后一场决赛,英商国际学校蝉联了冠军宝座。
  冠军是意料中的,可是以断层大比分差距获得殊荣是意料之外。
  第四小节的十分钟简直吊打,孔擎宇和谢译分别斩获8分和14分。
  比赛的最后,谢译以单人砍58比分获得总决赛mvp。
  世界都沸腾了。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校园论坛上以谢译为标题的帖子后缀总能跟着“hot”标志,热度居高不下。
  这些和如愿没有关系。
  她还独自沉浸在上一回的落荒而逃里懊悔气馁。
  篮球赛结束的一周后,孔擎宇来到初二年级找如愿。
  他是被怂恿的,队友的揶揄,和不容忽视的自愿。
  如愿看着眼前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生,本能的后退拉开彼此距离,记忆里没有这张脸孔。
  “那什么,我上次喝了你的水,倍儿有劲,最后一节砍了很多分,所以……”
  “砍?”她听到了不太雅观的字眼。
  “就是得分,我们习惯了都说砍。”男生挠挠头,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
  “恭喜你们。”她说了结束语,话题终止。
  “哎……”他差点忘了正事:“我们篮球队周末约了北山烧烤,一起来呗。”
  如愿摇头:“抱歉,那天我有舞蹈课。”拒绝的很明确。
  男生带着残留的不甘心追问:“也不用上一整天课吧。”
  如愿沉默半晌。
  “他们都说喝了你的幸运之水这回才能赢得那么轻松,尤其我们队长,简直了。”
  他越说越离谱了,把那瓶水渲染得天上有地下无,特别玄乎。
  如愿抓到一个信息点,他也会去啊。
  “下午可以吗。”她轻声问。
  孔擎宇高兴了:“可以,到时候我去接你啊。”
  “不用了,司机会送我的。”依旧是拒绝。
  北山森林公园。
  顾名思义,公园坐落在山间,周边被青葱茂密的树木环绕,绿意盎然。
  后被人投资开发出一片烧烤漂流基地,还有拓展和cs趣味项目。
  由盘山公路到达烧烤基地,如愿下车。
  她犹豫着往前走,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找错地方,这样的团体活动,她是第一次。
  入口处有一个售票处,上面明码标价,单人120元即可享受xxxx等项目。
  正要掏钱的时候,身后有人出声。
  “她和我们是一起的。”
  如愿回头,一眼便看见他了。
  谢译是受人之托。
  孔擎宇过了十二点就开始翘首以待了。
  他没有要到联系方式,只能用最笨的办法盯着入口,稍有动静就扬起脖子看。
  刚刚上洗手间了,怕人看漏了,和队长交代了一声才敢去。
  也就是这个空档,还真等到她了。
  谢译解释:“我们今天包场了,不用付钱。”
  如愿呆滞了片刻,才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双颊不自觉染上绯红。
  她收回钱包,轻轻“嗯”了一声。
  谢译将她领到烧烤区,大家围着两个树桩造型的碳烤炉,手上都叉着各式各样的食物。
  翅根,熏鱼,香肠,土豆片……
  除了篮球队的成员,还有几个女生。
  啦啦队长和其中一个男生在交往,顺带着叫上了几个玩得好的女生,叁叁两两聚在一起。
  如愿不认识他们,好像只有她一个初中生。
  陌生的环境让她不适,如坐针毡。
  谢译过来塞了一根铁签给她,上面串着刷了酱料的烤翅。
  手里多了个东西,至少有事可做。
  孔擎宇洗手间回来,看到人已经到了,连忙跑到她身边坐好,有一搭没一搭和她闲聊。
  烧烤进行一个段落,大家吃的差不多都去玩项目了。
  有几个人去漂流,还有人想去射击场,攀岩场,一时间烧烤场只剩下他们叁个。
  孔擎宇问她玩什么,如愿摇头,问她想吃哪样,如愿还是摇头。
  她来这里并不为了吃喝玩乐,她是因为他才来的。
  所以谢译哪儿都不去,她就更不想去了。
  射击组还少一个人,孔擎宇临时被人叫去替补。
  临走前他不放心地看了看还留在烧烤基地的如愿和谢译。
  他们离得很远,目不斜视像是不认识,安全又疏离。
  抛开无端端的疑虑,他跟着队友去了射击场。
  谢译看了眼时间,慢悠悠起身走到备料区。
  如愿忍了又忍,再叁迟疑下,也跟着他起身。
  走到他身后,深呼了一口气:“我帮你。”
  谢译转头看她:“帮什么?”
  他只是起身倒个水,不需要帮忙。
  如愿见状,脸涨得通红,手指紧攥着裙摆:“我……是说……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
  谢译看着满地狼藉,察觉了她的不自在,嘴唇动了动,还是摇头:“不用了。”
  她失望地垂着脑袋,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被针头戳破,瞬间干瘪失了生机。
  “喂。”他叫醒了站在崖边的她。
  如愿不胆怯地抬头看他,眼里的希冀和期盼很浓。
  “你后来……去公园了吗。”
  话音落地,两行清泪无预兆地从眼眶里滑落。
  鼻尖的酸传染了整颗心脏,如愿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哭,难过和庆幸,都占了。
  原来,他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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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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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小修改,谢译捡到如愿是初一,这个时间点比较合理。
  之前陶老师发现如愿的伤是11岁,改成了13岁。
  特此申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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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一个春梦的迷。
  下雨天,公车站,浑身湿透的是祝福。
  泪流满面蹲着哭泣的是如愿。
  谢译的梦境里,两人的脸重迭交融,分不清彼此,所以场景冗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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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一个公车站的伏笔。
  谢译看到祝福摔倒在雨天的车站,出手相助的点:
  雨水布满了脸庞,像是泪流满面,他见不得。
  他确实想到了初见时的如愿。
  蟹老板对大福的初衷确实有如愿的牵连。
  评论区很多人问,如愿在他们这段关系里充当着怎样的角色。
  我的回答:契机,起因,纽带,多少有一点的情感载体。
  所有的暗生情愫都有迹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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