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嫁 第102节

  柳斜桥笑着握住了她的手道:“方才是你在给我喂水?”
  她讷讷,“我,我是不是呛着你了……”
  他含笑摇摇头,旋而吻了上来。柔软的、一点点的舔舐,将她冰冷的唇徐徐地润出了暖意。他便连眼睛里也带着笑,像一闪一闪的星子,她不由得伸出双手去抱他,他却将她的肩膀压下来,迫得她躺倒在了火堆边的地上。
  他的身影覆盖在她身上,让她觉得无比地安全。可是这样的安全又要让她以为自己在做梦,于是她死死地咬唇,直到咬出了血腥味。
  他凝视着她,修长的手指擦过她的唇,“这是做什么?我说过我会回来,你怎么不信?又跑出来找我,瞎担心了,是不是?”
  一刹那间所有的委屈都涌上心头,在男人面前她再也无需假装坚强,抱着他的腰身闷闷地点头。男人纵容地笑着,抚摸着她的头发道:“我家中还有娇妻等着,我又怎会恋战?”
  她扑哧一声,破涕为笑。火光映着她含笑带泪的容颜,明丽的眸子里满是他一个人的影子。
  他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把玩着她的发梢,安静地看着她。
  她想起身,“你……真的不用吃些东西?你饿了多久了?”
  他却将手指按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让我看看你。”他柔声说。
  像是春日里城门外骑马倚斜桥的少年,眉宇里折了春水,眼瞳底含着月华,只是这样盈盈淡淡地凝视着她,她就可以忘却这世界了。
  第64章
  第64章——情何物
  (一)
  徐敛眉不知道他看了自己多久。
  极近的距离里,两个人呼吸相闻,她一度面红耳赤不能把持自己。可男人却始终很安静,那双浅色的瞳仁里渐渐有了些更深的意味——
  他俯下身来,她乖顺地闭上了眼将自己递出去;可他却只是碰了一下她的唇便离开了。
  她仓促睁开眼,他已然坐起了身,道:“外边是什么声音?”
  她诧异看他一眼,走到洞口去,却见不远处的夜空上绽放出无数璀璨的烟罗——
  “啊。”她喃喃,“明日是阿肇的即位大典……”
  今日是十二月晦日了,明日便是元会,新的一年将开启,徐国也将正式迎来新的主人。烟火在岑都上空绽放,照亮远近群山巍峨庄严,也照亮了徐敛眉身后男人的眼睛。
  他走上前,同她并肩望去,“阿肇要即位了。”
  这不是一个问句,于是她最终也没有说话。他握住她的手,两人的手俱是冰凉,却在血脉里交出了自己所有的温热——
  “阿敛。”他低声说,“你今日是不是很累?看你的脸上,是被什么东西刮着了?”
  “我不累。”她摇摇头,话里竟有些慌乱,“你冷不冷?我煎了一些药,你过来,喝一些……”
  他顺从地跟着她回到洞内,她将盛好药汤的水囊递给他,看着他喝下。他的手指擦了擦唇,又吮了一下,笑道:“雪水煎药,会不会有奇效?”
  “奇效便是,让我能多看你一会儿吧。”她喃喃。
  “阿敛。”他倚着洞壁拉着她坐下,从后方将她拥入怀中,话音轻缓地流淌在她的耳畔,“我这一生并不曾做过什么了不起的事。但是,我已比世上其他所有男人,都要快活了。”
  她想起身,他却将她抱紧了。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略微发颤的声音。
  “阿敛,对不起。”他说,“这是我最后一次,骗你了。”
  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火光刺眼,扑进火里的灰埃都化了烟,她忽而感到恐惧了,在这万籁无声的时刻,她感到必须要说些什么才好——
  “先生,我在这世上从未怕过什么,可是,可是刚才,你若当真离开了我……”
  他轻轻地、困倦地“嗯”了一声,仿佛是带着微笑等她继续说下去。
  她的手痉挛地抓紧了他的胳膊,“先生?我已问清楚了你的病情,待回岑之后,好好调理,定不会有大碍的。先生!你要相信我……”
  火堆毕剥有声,映亮两人周围的方寸之地;雪花在洞口尺隙间安静飘落,比风雪更遥远的地方是一轮晦暗得几乎隐入了夜色的残月。
  身后人的呼吸渐低渐沉,渐渐隐没无闻。
  “先生!”她咬紧了唇,却不敢回头,“先生,你不要睡,你听我说……待天下大事了了,我们便去你喜欢的南海边,一辈子留在那里,好不好?那边那样地暖和,再不会让你挨着冻了……好不好,先生?”
  “先生,我看卫风卫影他们明日便能找过来了,今天晚上,只能先委屈一下……”
  “先生,你在听我说话么?”
  “先生,你回答我一声,好不好?”
  她低下头,眼睫微微颤动,未几,坠下一滴晶莹的泪来,掉落在他的手背上。她轻轻地擦拭去,他却全无反应。
  她终于扳开了他环住自己的手臂,转过身,看着他。
  很久,很久。
  很久之后,她抬起手,轻轻地抚摸他的脸。他的脸很干燥,似带着风雪的刮痕,眉宇微微地凝着,那双紧闭的眼眸却好像还透过虚空在专注地凝视着她。他的唇冰冷,她俯下身去吻他,却再也打不开他的齿关。她将衣裳都披在他的身上,却再也感觉不到他的一丝温度。
  一声脆响,火堆里柴薪烧尽,便不留情地熄灭了所有的光。洞中陷入一片醒不来的黑暗,只能凭那浅淡如无的月光看清一点微渺的轮廓。
  她的手在地上摸索过去,终于颤抖着抓住了那把匕首,然后突然往自己的左手腕上狠狠一划!
  鲜血一滴两滴地渗了出来,继而愈来愈多,她将手抬到他唇边,强力打开他齿关,将自己的鲜血汩汩喂入他口中……
  他的口唇并不动,一些鲜血被咽下了,更多的却是溢了出来。但他的身躯也终于不再那么冰冷,她终于还可以再自欺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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