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大小姐的说唱
卫大小姐跨在师父父的板凳上,伸手一撩颊边的刘海,对着赌桌对面的暹罗猫问道:“美女,怎么称呼?”
她这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不见兔子不撒鹰。这个姑娘真是执着,追着小猫咪要名字,企图何在?
大美人曲起右臂搭在左臂上,左手中指上的蓝宝石戒指一闪一闪,就像她第三只眼似的,就算她不看着人,这枚戒指依旧惑人心神。
她缓缓摇头,眼光从苍琊的脸上移到了卫初晴身上,对着她挂在凳子上的脚微微挑眉,像是惺忪的猫咪,睁着朦胧的水眸,无辜地看着这对师徒,毫不设防。
可她还当真如此简单么?她双眼就像个迷障,望进去就让人迷失的方向。
是不是擅长障眼法的人,本身就是个谜。这小妞不好骗,无论我问什么话,她根本不会松一分心神,看来不能光凭嘴上功夫了。
卫初晴若有所思,既然得不到对方的回复,也只好暂时放下她的小八卦。
“刚才我说了个笑话,现在问正经事了。”不是任何赌局需要开场白,而卫大小姐的赌局,废话连篇是必不可少的背景。
苍琊把手里的扑克牌反放在桌上,左手一捋,五十四张牌的正面便摊在了暹罗女商人眼前,紧密相接,次序有致。
“美女,你相信前世么?我想你一定会信的,因为你是暹罗人,你的国度弘扬的是佛教。佛究竟流转轮回,阿含经里诠释了佛教的教义,无明、行、识、名色、六入、触、受、爱、取、有、生、老死,它们是十二因缘支,也是诸佛所说的十二因缘法。”
卫大小姐讲起了佛经,简直就像天方夜谭,这样一个恶名远扬的女子,竟然还读佛经?佛祖当真是宽容无量。
“本小姐说过,这个赌局是为了牵红线,它的意义不在于输赢,而在于寻找前世。”卫初晴放下了腿,拍拍师傅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
“有人说:人有三世因果,人一出生便是来还报前世所造的业障。但这一点我不认同,在我眼中,流转不是烦恼,业障,而是福,在于找回最初的本我。轮回即是归真。”
“我赌得是前世,要的是未来。大美人,我师傅寻寻觅觅那么多年,差点迷失花丛,而你却是她的命定中人。”
或许在场很多人都不知道十二因缘法,可暹罗举国上下崇仰佛法,这个因果轮回之说,倒也合理。
“痴妄。”翻译鸡不是暹罗人,又是个江湖客,哪能参悟佛理,在他眼中,对方的言辞只是诡辩而已。
“你不够觉悟,不与你废话。”卫初晴负手背后,懒得跟他多嘴了,而是对大美人说道:“怎么样?这个局你信服么?”
翻译鸡把话解读给了暹罗女商人,随后得了对方的一个颔首,脸色变得有些严肃,转而对卫初晴说道:“我家小姐说了:她相信因缘,她期待你给她的惊喜。”
小猫咪很善良,乖乖上套了。苍琊垂腕在桌,眼里闪动着笑意,她对徒弟弟愈发喜欢了。小徒弟说得真好,轮回流转,不是替上辈子的起惑造业而做还报,而是寻找本我,返璞归真。
很积极的态度,很豁达的胸怀。要是谁爱上了她都会很舒服,很欢喜。
“好了,不说这些玄奥的佛理了。”其实卫大小姐也就是个门外汉,也做不了什么深刻的思想检讨。
“这个赌局很简单,由大美人抽一张纸牌,暂先保密放置一边,然后由我师傅洗牌,大美人再切一叠纸牌,在这里我要提醒一下,切的纸牌必须在十二张以内。注意这一点,剩下的事就由我师傅来做了,她会再剩下的纸牌里依次码好十二张牌,从里面也抽一张。”
卫初晴一边说着赌局规则,一边巡视着周围,众人看不懂她究竟要做什么,但听到这样的赌局,都感新鲜。
“为何是十二张以内?”翻译鸡戒备地问道,总觉得这一点很可疑。
“这事儿我待会儿再说,我得准备个节目,不能让看客们无聊才是。”卫初晴示意稍等一下,然后溜进了旅舍后院,留下一群疑惑的人。
她这是去做什么?故弄玄虚。明钰看着那个欢蹦乱跳的人影消失在门帘后,又好奇又不屑,他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家伙满嘴说论大道,已经见怪不怪。这人说一套做一套,虚伪至极。
她要是说到做到,哪也不是卫初晴了。或许这是她的特别之处,有时候可恶,有时又觉得不算坏。
明钰心里闪过一丝惆怅,脑海里回荡着那句:“在我眼中,流转不是烦恼,业障,而是福,在于找回最初的本我。轮回即是归真。”
生死流转,不是还报前世的业障么?违背真理,却又是真理。她的话异于常人,无可捉摸,好似风一般无定向。
“她很奇怪。”李冶忽而开口了,明钰眼角一瞥,见她是望着暹罗女商人那处,他眼波微动,随后淡淡转开了眼,并不询问对方为了什么事而奇怪。
李冶掩下了眼帘,朝明钰身后望去,淡淡说道:“军师,注意身后。”
一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在她出声提醒的时候,正要搭上明钰的肩头,只是对方的长枪好似长了眼睛,朝后一戳,那只咸猪手急忙缩了回去。
“离我远点。”明钰让开一步,长枪横在身后,只一个姿势便带着杀气。
“军师机警过人,下官好生佩服。”宁御史悻悻地出现在明钰身旁,先是对道姑瞪了一眼,然后又厚颜无耻地对明钰恭维讨好。
“痴线。”明钰眼睛不看人,话却是对了方向,朝某只癞皮狗飞了过去。
“诶……都说了本官是外出公干,与军师顺道,偏生遭人平白误会。不知是本官这张脸让人误会,还是他人早已误会了我。所谓诸象心生,军师大人心里想着什么,见到的便是什么。不是我对你有意思,而是你对我已有了想法。”
宁温书笑得分外得意,只是眼色很阴沉,就像只吃人的魔。
“军师,你可知飞蛾为何要扑火?”李冶忽而来了兴致,与明钰闲聊了起来了。
“找死。”明钰凉凉地说道,意有所指。
宁御史有点恼火,这个道姑又坏他好事。
“贫道觉得它们很可怜,一出生就厌世,没有目标,没有方向,人生空乏,会做一些可有可无的事,摆脱空虚的烦恼。”李冶的话很中明钰的下怀,两日对视了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
这个闲人道姑,敢埋汰御史,更可气的是军师也替她说话,“宁大人,要是觉得人生无趣,不如多多研究一些律令法条,若是觉得哪一处不完善,可得及时上报给圣上。”
把一些无耻不要脸的赌徒逮起来,好好管教。
“哼!本官公务要紧,没空研究法令。”当真以为我是来这儿闹着玩的。
“喔?宁大人有何收获?”明钰淡淡问道。
军师终于主动问他话了,宁大人自然得好好表现,便把发现的线索说了:“这个暹罗商队有古怪,而且这个女人的身份也很可疑。刚才我看她的左手戴着戒指,这不合暹罗国的传统。而卫家大小姐用脚蹬凳子上对着她,却未遭到严厉的训斥,这也很反常。”
刚才道姑也说那个人奇怪,再由宁御史这样分析,此事更诡异了。
“暹罗国认为人的左手不洁,重要的东西都放在右手,而且脚掌也是不干净的,用脚尖对人是很无礼的举动。”李冶这回替他补充了暹罗的风俗人情。
明钰淡淡应了一声,眼底闪过一抹欣赏,这个女子尔雅温文,且又性情蕴藉,慧敏过人,相处起来不会生厌。
“明日的鉴宝大会,本官拭目以待。不知军师可有兴致,去赏玩明珠字画?”宁御史死皮赖脸,跟狗皮膏药似的,赖定了明钰。
“离我远点。”见他又挨近,明钰转腕扫枪,轮了一圈,虎虎生威,吓跑了身旁的蠢狗。
噌!长枪被猛地一挥,枪尖轻轻扫过地面,不留痕迹,只惊散了尘埃。
“好枪法。”李冶看着明钰收势的稳快狠准,轻轻颔首,很是赞赏。
明钰乌黑的眼眸微微一闪,朝知乎客栈投了过去,眼里划过一抹惊艳。
那儿发生了什么?李冶也极快转眸,待看到前方的画面,怔愕了。
“叮叮当当!”卫大小姐又回到了大厅,摆了七只盛水的青花碗,拿着筷子敲打了起来,婉转含蓄地轻唱道:
“论因缘的起始
说无关世事情,
谈前世的夙愿
命中早已注定。
看轮回如风车
自流转个不停,
念前缘何曾忆
素颜空敲古罄。
初见面,江南四月芳菲尽。
满纸诗文歌赋
暗藏玄理世经,
山寺赠桃惜别
曾许一诺千金。
留恋的诗乘风去
落下眼泪濡湿了衣襟。
转前世的夙愿
带入下世尘缘。
灌心间的花种
求得今生成全。
桃花又落吾家
点入绣架群芳。
手中丝线缠绵
回绕在你指间。
再相见,戈壁荒漠聚鸿雁。
入目金戈铁马
快马飞逐斜阳。
起舞飞盾戎刀
五步血溅三丈。
流沙掩盖了白骨
掩埋尘土隔绝了尘寰
……”
她从前世唱到了今生,从江南唱到了沙漠,然后是草原,雪山,像是走遍了天下,看过了四时风光,从烟雨蒙蒙,到铁血豪情,再到肆情疯狂,最后是凄凉苍茫。
像是三世已过,品尝了喜怒哀乐,爱恨情仇,贪嗔痴妄,已然无怨无悔。而听众却是感慨不已,有哀愁,有唏嘘,有叹婉,还有惆怅,但更多的是期待,是向往。
在卫初晴的歌声里,他们听到了爱情的召唤,像是中了魔咒一般,半天都醒不过神。
“我曾听过一个故事,一个盗宝贼入了荒漠,寻找九黎族宝藏,他挖到了一块石头,那块石头会说话,盗宝贼当做了灵石,对它膜拜。而石头却是自己曾是个凡人,由于死在了荒漠,无人领会,受了千年风烟风化成了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