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五章 你太厉害了
“公主冰雪聪明,此事一想便猜中了源头。”聆月忧虑道:“我对陈寿了解甚少,可我相信她。既然她重用了陈寿,那么对方必然是值得信任的。陈寿之前连吃两桩官司,几次三番被人诬陷,我想来这一回他也是受人栽赃。”
“可证据确凿,光凭臆测如何能够说服人?这世上没有一辈子的好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陈寿也犯过错,难保这一回不是他一时糊涂。”寰莺平心静气道:“聆月,你关心卫家大小姐,这本就有了偏私,你相信陈寿,多半是为了她。但七玄的律令神圣不可侵犯,它的公平正义,维持了四海安平。即便是天子也不能徇私枉法。我一个过气的公主如何能在它眼前放肆?”
寰莺公主这是在推拒,聆月本就觉得这一趟多半会无功而返,可面对这冷酷的结果,还是有些沮丧。
“且慢走。”见聆月起身要走,寰莺忽而开口挽留。
“公主还有何事?”
“我心中一直藏着一桩事,六年了,也割舍不下。”寰莺落寞道:“明钰走了,靖国公府门口罗雀,冷清得渗人。明珠也没找到好人家,我眼看着就要先她而去,可还没享过儿孙之福。人越老越在乎身边的亲人,所谓是荣华富贵,也不及他们重要。”
“公主,是想问什么?”聆月隐约察觉出了她的话意。寰莺的话很隐晦,不明内情的人,必然听了一头雾水,只当她缅怀故人,遗憾亲子早逝,可聆月知道她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当年她腹中已怀了胎儿,后来她去了西域,我知道她吃了很多苦,对于坑害明钰的事,我虽是有怨气,却也能体谅。这多半是为了那个孩子,西域苦寒之地,她身子单薄又怀了孩子,也不知是如何经受住那般严酷的环境。”寰莺唏嘘后,又怀着一抹期盼:“她之后可生下了?”
聆月微讶,想不到这事寰莺竟然知道。
“当年京都大乱,加上靖国公遭难,靖国公府雪上加霜,我也抽不出空来筹办明钰的事。其实我并不喜欢卫大小姐,也有意让明钰前往回纥入赘做驸马。可那日明钰抱她入府的时候,我看着忽而就明白了。”寰莺叹惋,眼里带着复杂之色:
“他不是一个感情外露的人,虽说有脾气,却是个内秀的孩子。他真正喜欢的东西从来不会说出口。”
“我从未从他口中听到有关卫大小姐的事。可当卫大小姐昏迷不醒之时,我看到他眼里的痛惜。这孩子很隐忍,要不是爱得过分,他不会去与淮清王争夺女人。那时候我心软了,倘若事实如此,那我也会成全我的孩子。”
寰莺公主说出了心底的想法,为了孩子她曾想过接受大小姐。
“也不知道卫大小姐究竟有何魅力,能让我那样如明珠般耀眼的孩子为她舍弃原则?但世事无常,缘分一说时而荒唐,时而又是那般真实。”寰莺感慨了很久,对于明钰几分惋惜几分心疼:
“三个孩子中,我最对不起的不是那个被我放养在民间的小女儿,而是他。明珠从小陪在我身边,养得娇贵,过着真真正正的公主生活,可明钰不一样,他要付出很多血汗才换来军师的称呼,九死一生才赢得皇帝的一个忠烈侯的赐封。”
“如今他人不在了,我也想有个寄托。不知当年卫大小姐腹中的胎儿尚在么?”
聆月还是第一回听寰莺说那么多真心话。这些事都是有关大小姐,然而却与她没实名关系。在大小姐的一生中,只有两个人与她血脉相连,那便是明钰与他们的孩子。
想到这里,她不免失落,还有些愧疚。明钰是她的挚友,无话不谈,也有着只有彼此才知道的秘密,可自己如今插入了他们之间,这着实对不住故友。
“此事说来话长。”聆月不好说出白白芷的身世,万一让有心人听去,那不是要给大小姐惹来更多的危险。
“这里的守卫都被我支开了,你不必担忧隔墙有耳。”寰莺似乎早已打定主意,要打破沙锅问到底,要得知那个孩子的下落:“我是个护短的人,倘若自己人,即便闯下弥天大祸,我也敢在天子面前全力庇佑。”
聆月心中一惊,原来寰莺公主并非是要袖手旁观,而是想要得知大小姐是否产下了明钰的孩子。她之前说的律令不可侵犯一说显然是冠冕堂皇的借口,这才是她的本意。
“这……”聆月欲言又止,倘若说明了真相,即便陈寿一事有回缓转的余地,可这个秘密一旦揭破,那祸端会不期而至。
“公主,不是我不想告知,而是此事关系重大,即便那孩子仍旧在世,可若是落到险境,却是连自保的能力也不具备。”聆月放软了口气,带着恳求之色:“有些秘密藏得越久,对局面来说会更有利。公主,莫要再强求了。”
“我想要知道自己孙儿的下落也有错么?”寰莺的口气也威严了起来,她的端庄高华在伦理亲情面前消退了。贵为金枝玉叶又如何?哪有儿孙满堂来得满足踏实。
“我……”聆月朝后退了三步,有了退避的意思。
“你好好想想我的话,陈寿一事对卫氏的影响不小,最怕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过往埋下的祸根会接踵而来。她仇人太多,便是等着这个时候对她落井下石。此刻她需要的是一座可以遮风挡雨的靠山。至于皇兄,虽说可以挡她一时的风雨,可不会庇佑她一辈子。”
“人都是靠实力来站稳脚跟。她要是一辈子醒不来,皇兄可不会等她那么久。”寰莺最后的提醒,让聆月怀了满腹的愁苦。
这个道理她如何不知道。大小姐之所以能平步青云靠得便是自己,皇帝也只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她要是沉了,那天子也会听之任之,断不会出手提拔她一把。
“命是天注定,运也不能自己做主。”大小姐曾这样说过:“身逢盛世,投身在富贵之家,那便是好命,可若是时运不济,在那个年代遭遇乱世,那纵然是王孙贵胄也会沦为阶下囚,这便是运。”
“我这一生就像是在跟自己打赌,时运好了,我能赢几把,时运不好,全盘皆输。说实力,与我同样嗜赌的赌徒哪一个能力不济。说到底,运气才是关键。”这也是大小姐的话。她很看重时运,总是说:“换个意志力薄弱的人,遇到我这样的境况,或许早早会放弃,做个庸庸碌碌的人,可能会相夫教子,也可能一辈子住在寒窑被人欺凌。”
是啊,若是论坚毅韧性,她却是首当其冲。
“可你为何要吃这般苦头?难道不是自己太傻了么?”聆月心疼道:“明知道前面有坑,你还跳,摔得那么惨还不喊疼,还要跟人家较劲。”
“我是个较真的人。人都说我心眼多,可我也不是时时刻刻都长心眼的。”大小姐当时调侃着自己:“我问心无愧,所做一切都是无怨无悔的。”
“你要是后悔了,又能如何?谁也不能给你收拾烂摊子。”
“路都是自己走的,谁也没逼迫我做选择,这个上头我很幸运,不管受到多少逼迫,我仍有抉择的权利,已经够幸福了。我不后悔之前种种,荒唐如何?离经叛道又如何?”
“你这是在给自己做辩解。不理你了,老是说一堆大道理给自己做的蠢事做掩饰。”
“我才不傻。”
在被人说傻瓜的时候,大小姐会立马反驳,咕哝着为自己辩解:“大小姐怎么会傻。”
聆月想到她那个样子,仍旧会觉得好笑。这样的傻瓜世上还有几个。
靖国府外的小巷子过了一阵风,随后又尘埃落定。凌云开扇了扇微乱的刘海,笑眯眯的看着地上横着的尸体,叹息道:“诶呀,真是不耐打,方才还吓我一跳,以为来了多厉害的刺客。”
他偏头去看身边持刀的女子,又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小妹妹,你太厉害了。”
这个把黑衣人杀得片甲不留的女子便是小青,淳于澈离开京城之前把她安插在太子身边做护卫,这才能安然出远门。云开这回第一次见识小青的身手,颇为惊艳。
其实他本没想过这样冷冰冰又娇弱的小女孩,动起手来会如此干脆利落,她看上去不像是伺候人的奴婢,身上有股贵气,反倒是给人做主子小姐的。
可她这动手的速度,比刺客还要流利,把云开都看得自愧弗如。仿佛看她一眼,就会心动。
“真是妙人,妙人,阿澈真是够义气,送我这样的好保镖。”云开像是得了宝贝,心里欢喜。
“哼!”远处屋檐上站着一个黑衣人,看着这般的情况,娇哼了一声,扭身跳下了屋檐。
小青把手里的刀朝下一甩,刀刃上的血迹飞溅在墙上显出一个狼牙的印迹。
“好特别的刀。”云开注意到了这一抹血痕,又惊诧了:“不知这柄名刀有什么来历?”
“琅琊。”小青轻启朱唇,冷淡的吐出两个字,忽而扭了腰肢,朝侧一翻,人就像只鹞子一般消失在了墙头。
“琅琊。”云开喃喃自语,想了一会儿,眼里爆闪精光,恍然道:“原来是林家堡的传人。”琅琊是林家堡的传家宝,能得到它的人只有嫡系传人。